第37章 一代宗師【影視內容】
一代宗師【影視內容】
誰也不知道孟春庭生自哪裏, 來自何方,只知道他是個北方人,從小跟随家中長輩學拳, 後來去了東三省講武堂學武,十五歲入伍, 在戰場上開過槍殺過人,曾是北方軍閥手下得力幹将,專負責軍隊的武術訓練。
他既不是什麽世家門派出身, 也沒有混跡過江湖, 所以在江湖不少人眼裏, 這個人并無什麽名氣。
知道他來頭的都是些有背景、坐上高位的人,不知道他來頭的也不是他此行要拜訪的人。
若問孟春庭會什麽功夫, 他什麽都會一些,八極、太極、形意、通背、詠春、洪拳......東三省講武堂請來全國各地名師高手,孟春庭就什麽都學, 他學功夫不是為了別的,便是為了上戰場到了用不上火炮步槍的時候,他不至于在手腳上落了下風。
而孟春庭的天賦顯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許多,他的祖父會打八極拳與形意拳,據說是從河北滄州遷來的旅順, 孟春庭跟他學來了正宗的北拳,又跟講武堂的武師學來不知是否為正宗的南拳。
他從軍十四年,手上的人命數都數不清, 都是同胞, 和他有着一樣的膚色, 說着各地的方言,這種生活他已經厭倦, 于是二十七歲那年,他南下至廣州,靠着從前舊主的推薦,任教于黃埔軍校,教授學員詠春拳與八極拳。
此次前來香江,孟春庭并非一時起意。
五月的尾聲,成千上萬的工人、院校師生及民衆齊聚上海租界的街道,強烈譴責不久前發生在上海的一起棉花廠槍擊事件,人群要求立刻釋放那些因支持工人罷工行動而被拘留的學生群體,并表達了對租界當局工部局新近提出的印稅新規、碼頭稅項增收、以及交易注冊等四項議案的反對意見,實際上便是想取消租界地位。
這一步不能退,退了各國在中華便無立錐之地,巨額利益也将付諸東流。
為此,英日兩方在外交上向北洋政府施加巨大壓力。
這次游行導致數十人的死亡,随後幾天內,全國各地爆發反抗帝國主義運動。
國黨正值北伐關鍵之際,見此機會,不免起了煽動學生對抗帝國主義與軍閥勢力的念頭,而孟春庭此次來香江,一是為了招徕各方高手,組建中華國術學院,二便是取得香江尹家的支持,鼓動華裔勞工以掀起全港罷工浪潮。
尹家出身不凡,是名臣之後,來到香江已經有許多年,是最早在各大港口組建堂口保護勞工免受洋官欺負的家族,華人商會都聽從他們的號令。幾年前尹家老爺子重病,家族經過風雲變動後,大權落入自日本留學歸國的尹大小姐尹玉鸾手中。
她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過面,但外頭都傳她下手狠辣,對于得罪了尹家的人寧可錯殺而不放過,兩年前旺角兩大幫派違規械鬥,導致平民傷亡,為首的幾人已經上了前往菲律賓的船,仍然被她派人帶走,最終在碼頭上當着一衆人的面處置。
就算是警方也不敢這樣嚣張行事,她卻敢,有人暗地裏将她稱作“鬼見愁”,說她未來遲早落得一個不好的下場。
那鴛鴦樓就在尖沙咀,白色大理石臺階直通樓內,紅木雕花桌椅層層排開,二樓镂空的欄杆斜斜插了副青天白日旗,正中間一副八卦圖高懸堂內,葛馮兩家各坐一邊,孟春庭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雙方對峙的景象。
馮家家主是位老者,鶴發蒼蒼,瘦得面部骨骼凸起,卻并不虛弱,手上筋道凸起,脊柱挺得筆直。他兩邊分別站着兩位穿黑衣長袍的中年男人,左邊那位是馮仲的親兒子馮啓,右邊那位便是他的幹兒子馮林。馮家以擅洪拳而聞名,若是再細分一些,馮啓擅長鐵線拳,馮林更擅花拳,鐵線拳剛猛,花拳陰毒,馮家家主之位,無疑是要傳給馮啓的。
而葛家家主正是壯年,名為葛湟,曾在杭州中華武術大會上連勝29人,一手八極拳大殺四方。
八極拳為短拳,以近身攻防為主,兩大絕招,頂心肘與鐵山靠,均是以一力降十會。
孟春庭尚不知曉葛馮為何有的矛盾,他只知道當他尋了條凳子要坐下時,那馮啓已經站起來,大步邁入鴛鴦樓中央的擂臺上,叫嚣着便要葛湟出招。
“北拳自稱厲害。”馮啓揚聲道,“卻不見有人能坐在中華武術會會長的位置上,葛先生,我知道你想要我父親的地位,既然如此,那就先試試能不能從我身上踏過去。”
葛湟豈會因為一個小輩的挑釁就貿然上臺?他冷冷一笑,背後已有一人跨步往前。
“馮先生。”那人拱手,“在下燕三,願領教馮家南拳的厲害。”
“形意燕三,你乃燕家人。”馮啓咧唇,“說好了,今日鴛鴦樓比武,不分高下,只決生死,燕先生,我下手沒個輕重,你可要想清楚了。”
“都說南拳門戶緊密,講究靈巧多變,拳打寸勁,距離越短,拳越險。”燕三微微一笑,“形意原為達摩老祖所創,經祖師岳飛發揚光大,分有五形,金木水火土,又觀摩天地萬物,得十二路數,馮先生,便是你拳法再險,恐怕,也難抵這意随心動啊。”
他話音剛落,左手一擡,已然飛快向馮啓襲去,只見他一趟一蹬,身體前傾,手指緊握,帶起疾風,一聲爆響,如利箭穿牆,攜山崩地裂之勢,狠狠擊去
——半步崩拳,形意五拳之一,對應木的屬性,剛能折木,亦能摧山。
馮啓早有防備,冷冷一笑,身體微側,拳風沿着他的腹部擦過,他手指往前一伸,狀似龍虎,爆呵一聲,一手格擋,一手前抓,洪拳的龍拳與虎拳交換,打得虎虎生威。
他那條胳膊就跟鐵一樣,打在上面如擊打鋼板,鐵線拳,為馮家至寶,因對肝髒肺腑損傷極大,所以馮家後人不到十八歲不能練此拳。
馮啓因習得鐵線拳,在廣東從來尋不到敵手。
而燕家人從前靠着一手半步崩拳打遍黃河南北,傳至燕三這裏,他又融合了太極拳法,劈擋橫斜,竟然恰好抵消了鐵線拳的兇猛。
就這樣幾十個來回,一時之間馮啓竟然難敵他的拳風,一個不慎,挨了一拳,頓時氣血翻湧,喉管一甜,整個人從擂臺上飛出去,倒在地上。
燕三下手沒有留餘地,馮啓受他這一掌,恐怕腹中髒器都已經震碎。
他這一敗,南拳一系衆人皆驚,馮林正欲上前,卻被馮家家主一把攔住。
“小子馮啓學藝不精。”馮老淡淡道,“讓各位見笑了。”
馮啓臉色慘白,痛呼出聲:“父親!”
“馮家鐵線拳不過如此。”燕三冷嘲熱諷,“馮老,倒不如您自己上來比試?”
馮老并不看他,他緩緩起身,手中黑木杖敲擊地板:“老朽年事已高,已不善戰,江湖遲早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依然是之前那句話,今日比武大會最終的勝者,我,願讓出中華武術會會長之位。”
“馮老!”
馮家發話,其他人頓時蠢蠢欲動。
然而連上幾人,卻都被那燕三打落擂臺。
形意霸道,壓制得旁人幾乎沒有喘息之地。
“還有誰要比試?”燕三叫嚣道,“馮老,若是沒有人敢來,我看你這個會長之位,不如就讓給我坐好了。”
他話音剛落,孟春庭已經站了起來,他儒雅謙謙,拱手道:“燕兄,我願領教。”
“你是誰?”燕三皺眉。
“我叫孟春庭。”他道。
場面一度寂靜。
聽聞過他的名號的人已經皺起眉頭,思索他此番前來的用意,沒聽過的則上下打量,探尋他到底是哪裏來的無名小輩。
燕三就是那個沒有聽說過他的人。
“你師從何處?”燕三問。
孟春庭道:“我自幼随家中長輩學拳,後來去了學堂,跟着學校中的武師又學了幾年功夫。”
“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南北高手彙聚一堂,你一個無名小卒也敢上臺争鬥?我不與你這樣的人打。”燕三倨傲道。
孟春庭沉吟一番:“功夫,翻過一山又有一山,此山更比那山高,但你眼中已然無山,便如在平地,你應當不是我的對手。”
燕三勃然大怒:“你說什麽?”
但是孟春庭已經不想和他再說。
他扔掉了手中的傘。
兩腿跨馬,一手護心,一手斜向前,問路掌,詠春。
“你是詠春門人?”燕三輕慢的語氣更重一些。詠春在南拳中都實在算不得出名,兩廣地區洪拳與蔡李佛拳分庭抗禮,詠春最多只在佛山地區小有名氣,且詠春拳亦為近身拳,以防代攻,并不以威力見長,所以燕三也沒有将詠春看在眼裏。
只是孟春庭懶得與他多說,孟春庭的拳快,快到只剩下一截影子。
他是上過戰場的人,知道這天下最高深的武功,都比不上一發子彈來得痛快,生死之際,武功不分高下,唯快者勝。
那一拳如電似影,劈風而至。
燕三根本來不及看清他的路數,尚且只格擋了幾招,毫無還手之力不說,根本猜不出他下一手要攻向何方,他用的是詠春,卻又似乎不是詠春,風聲呼嘯,尚未等他反應過來,拳已經到他跟前。
“你輸了。”孟春庭淡淡道。
他若再快一步,燕三的鼻梁已經挨了他這一計直拳。
“你到底是什麽人?”燕三驚道。
走遍南北,他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高手。
但孟春庭依然淡淡道:“我說了,我叫孟春庭。”
“你為什麽不對我下手?”燕三問。
孟春庭收拳站好,輕聲道:“燕先生,大家都是同道之人,比武何必要分生死,如今正是國家危難之際,懂武功的人就先自相殘殺了,不懂武功的人該如何。”
燕三怔愣,孟春庭拂過衣袖,正要轉身,就聽見一聲推門的響。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一束白光自門口落下,傾盆大雨墜落,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無數把黑傘高舉,黑壓壓似烏雲壓城,水珠如簾幕挂滿一圈,濺起地面漣漪。
為首那人進來,身後之人收傘,露出她光潔挺俏的前額。
她穿過堂口,昏黃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一半陰影。
一半在暗,一半在明。
鴛鴦樓內今日除了電燈,還點了兩千根蠟燭,幽幽火光跳動,在牆上落下姣好的倒影。
滿堂賓客皆是寂靜無聲,空曠的鴛鴦樓內,能聞針落。
世人皆知尹家大小姐是八卦六十四掌唯一的傳人,卻沒人知道她有如此傾城容色,更沒想到以嚣張狠戾著稱的鬼見愁,氣質竟然是如此的“靜”,帶着沉郁與寂然,孑然獨立。
根本不像是手上會見血的模樣,如果她穿上一身學生裝,那就是個學生,換上一身旗袍,便是位淑女名媛。
可惜衆人就算敢這樣想,腦海中剛剛浮出的形象,也随着她周遭那一群人而煙消雲散。
她左右皆站四人,靠外邊幾位頸上繡有雙花,靠內側兩位身穿一黑一白兩色長袍,臉上架着圓形無框墨鏡。
香江洪門往下,地區頭領稱龍頭或香主,頂級打手號稱雙花紅棍,軍師稱百草鞋,另有兩位黑白無常雙煞,這些人放在香江都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手底下或許管着無數個堂口、碼頭、酒樓、飯店,便是港英政府與青幫見了也要敬其三分,彎腰喊一個先生。
如今諸人也是第一次見他們集體出馬,這些在三教九龍號令群雄大人物,此時此刻如衆星拱月般護在這位尹大小姐身邊,俯首帖耳,畢恭畢敬。
尹家名震香江,果然是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