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種田
從人群中沖出來,擺脫衆人的指指點點,柳娘去到王老漢所在的酒樓。這是一家主打酒的酒樓,和柳娘賣花的主打吃菜的飯莊不同,酒樓裏有個說書臺子,正說的精彩。
“想當年太宗爺爺帶着兒郎們五征蒙古,打得蠻人鞑子抱頭鼠竄,咱們今天就說其中一段……”驚堂木一拍,說書人精彩的說開了。
周圍和柳娘一樣的“白甘蔗”挺多的,像他們這樣不出錢,也不在酒樓裏正經坐下要酒菜的,就是白白立在田地裏的甘蔗。
柳娘仔細想了想,明太宗是誰?明朝有谥號太宗的皇帝嗎?難道自己穿到了假明朝?再一想五征蒙古,這功績只能是永樂大帝了。
望着這古色古香的明朝街道,柳娘突然福至心靈,明太宗是朱厚熜該谥之前永樂大帝的谥號啊,後人更熟悉的是朱厚熜改過的“成祖”二字!
“大爺,今年是哪一年,我都聽糊塗了。”柳娘故作懵懂的問周圍的看客。
“宣德五年。”那人搖着頭鄙視道:“小丫頭片子懂什麽,還不邊兒去!”
宣德,宣德,這是明宣宗的年號啊。為人所熟知的大約只有“宣德爐”了。
柳娘不是專門研究歷史的,只知道大趨勢。而大趨勢是以十年百年為單位的,天下大事并不能指導當前行為。
明日飯不管今日飽,知道再多有什麽用?目前柳娘最關心的,是如何賣出她的花兒。
鎮上的人家少有養花的習慣,市場不大,看來必須找機會往縣上去一趟了。
柳娘背着她的破爛背簍四處走、四處看,也只敢走大街人多的地方,時刻警惕着,她這麽個小身板,生怕被人套麻袋賣了。
柳娘聽了一陣,默默退出人群,保證能聽到說書人的講解,又不妨礙別人。古往今來說書人都是科幻小說家,他們口中的故事,只能用神話來形容。
等到說書人再次拍下驚堂木,周圍的“白甘蔗”才慢慢散去,王老漢慢悠悠從酒樓晃出來,坐在旁邊臺階上的柳娘趕緊迎上去。
王老漢把手中的五花肉往柳娘背簍裏一丢,道:“回去整治起來!”
“還需要大料,鹽也快沒有了。”柳娘提醒道。
“去買,去買。”
柳娘自覺把手伸出來,王老漢在她手上拍了一小串銅錢。
剛剛賣花的時候,柳娘已經把大街小巷都走了一遍,小鎮這樣小,很多東西都是獨一家。柳娘買得多,買得雜,且一看就是配套的,老板給她算錢的時候,還特意讓了利。付錢的時候,柳娘特意把串錢的紅繩子留下來,而今任何微小的東西對她而言,都是財富。
把剩下的錢找給王老漢,王老漢數了數銅板,道:“還是個會砍價的,果然是商戶托身。”
回到村子,柳娘露了一手紅燒肉的手藝,王老漢吃下第一口就愣住了,疑惑的看了一眼柳娘。柳娘恍若未覺,笑問:“味道好吧?”
“也就這樣~”王老漢吧唧嘴,繼續吃自己的大肉。
王老漢不是苛刻的人,柳娘也跟着吃了一頓油水豐厚的。
收拾好碗筷,柳娘把今天的收獲放進柳條筐。今天去去鎮上打聽清楚了物價,一個大白面饅頭只要一文,于五歲的小女孩兒而言,一文錢的饅頭能飽腹一天,三十文仿佛能支撐一個月。可人生在世不是只吃飯的,住的呢?穿的呢?別看趙家現金不多,說不得還沒有三十文,可家裏有餘糧,田裏有莊稼,趙二嬸還有壓箱底的二兩銀镯子,和家中相比,柳娘這些銅板只是浮財。
在心裏盤算清楚,柳娘趁天還沒黑,趕緊回家。
柳娘非常自覺的去和爹娘報告這一天的行程:“王爺爺帶我去鎮上了,讓我背着背簍,買了大肉回來。王爺爺手藝好得很,那肉燒出來可真香,也不知王爺爺這麽好的手藝,為什麽要請我做飯呢?要是能學到點就好了。今天在王爺爺家裏吃飯,肉雖然沒吃上,可用了肉湯拌飯,可真好吃。”
趙二郎矜持笑道:“你王爺爺是個有本事的,跟着他準錯不了。”
趙二嬸就直白多了,“你個丫頭片子果然好命呢,居然喝上肉湯了。”然後又嘀咕道:“也太小氣了,怎麽不讓人吃肉呢?也不知能不能帶點兒回來?”
“行了,發什麽大夢呢!”趙二郎厲聲喝止了趙二嬸,叮囑柳娘道:“別聽你娘的,好好聽王大叔的話,知道不?”
“知道,爹,娘,我會聽話的,好好跟王爺爺學本事,不讓他把我攆回來。”柳娘脆生生保證,又從懷中取除一條紅繩,道:“今天王大叔給了我一串銅錢去買東西,我把串銅錢的繩子取了下來,想着帶給娘和姐姐做頭繩。我頭上這跟也是當初王爺爺串銅錢的,他給我的。”
“我的乖兒啊,王大叔的錢還從你手裏過。”趙二嬸眼冒精光。
“嗯,我把剩下的錢還回去,王大叔還誇我實誠呢。”
趙二嬸一聽就洩氣了,想想也是,都是活了幾十年的人了,誰心裏還沒點兒數,街上的東西就那個價,還能昧下不成。
趙二嬸結果紅繩仔細翻看,贊道:“不愧是有錢人,串錢的繩子都這麽漂亮,給你姐姐用吧,剛好你們一對姐妹花兒。”
“嗯,謝謝娘~”柳娘乖巧應下。
“我的乖兒哦,不愧是王大叔教出來了,都會說謝啦,不是村丫頭啦。一家人說什麽謝,快去吧。”趙二嬸心滿意足的叫柳娘回屋。
和家裏報備過後,柳娘經常去鎮上也算有了許可。春耕結束,夏天是沒有多少農活的,田裏的谷物還在生長,急需水源,村裏都是排好了時間的,趙家排在晚上,趙二郎父子三人一人一段水渠守着,安安生生就把水放到了自己田裏,全不用家裏人操心。趙二嬸肚子已經鼓起來了,大晚上了也不放心她出門,留在家裏養胎。家裏的活計趙二嬸和月娘擔起來,柳娘有更多的時間往鎮上跑。
無論面上多麽親熱,柳娘骨子裏總是保持着冷淡和克制。柳娘以為自己已經是夠奇葩的了,王老漢更奇怪,不論她種花賣花,還是不與家裏人通氣,拿他當擋箭牌的舉動,王老漢都不過問。完美踐行了他當初的話,只要保證他有飯吃,有幹淨衣裳穿,他就絕不多話。
王老漢還特別大方的任柳娘用牛車,柳娘駕駛着這樣重要的財産,獨自往返鎮上與村裏。被村裏人看到了,柳娘就說“王爺爺讓我去鎮上辦事。”與鎮上人打交道,柳娘也回笑着回答“先生讓我來的。”
趙二郎一家以為王老漢在考驗什麽,或者有什麽更大的想頭,一直沒有幹預柳娘的活動,甚至多多的讓柳娘給王老漢盡孝。是的,盡孝,趙二郎夫婦仿佛已經認定柳娘遲早是王老漢的徒弟。
萬事開頭難,只要打開了缺口,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柳娘口中有個先生,盡管她穿着破爛,但手中的花卻是真的,加之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伶俐勁兒,很快就在鎮上打開了銷路,當季花卉幾乎都讓她給承包了。
柳娘還用糖塊組織在村裏組織收花隊,讓孩子們把大人修下的枝條送給她,這些無用的枝條上都開滿了花兒。若是送的多的,她也拿錢買。為了避免糾紛,她“雇傭”的幾個孩子,柳娘都一一上門解釋過,請他們千萬看着孩子,別讓熊孩子把留着挂果的枝條給剪了。
柳娘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拿出銅錢來收購花枝的事情在村中引起巨大反響,自覺和趙二郎家親近的人都紛紛打探消息,一口一個“二哥、二妹子”,想問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兒!
“我們哪兒知道呢?”趙二嬸擺手搖頭,堅決不漏口風。
“二妹子,這就是你不是了,你家柳丫頭揣着銅板,褲腰帶都壓彎了,月丫頭幫着收花,大小子、二小子幫着運花,整個村的孩子都跟着幹,你說不知道,這不是糊弄鬼嘛!”村人為趙二嬸的不實誠憤怒了。
“哎,哎,大壯他娘,不是我不說,實在是不知道啊。這都是王大叔的吩咐,家裏丫頭也就是個聽話跑腿的。偏偏我家丫頭心實,王大叔說不能說,她就一個字兒都不吐,我這當娘的也不例外。笤帚都打斷了三把,她屁也不放一個。我能怎麽辦?只能由着她去了啊!”趙二嬸嘴裏嫌棄,眉毛卻揚得高高的,深深為自己高明的語言藝術自豪。既撇清了關系,又不着痕跡的為柳娘的嘴緊做了宣傳。趙二嬸撫摸自己的肚子,感嘆,只有親娘才這麽為女兒考慮啊!
眼看最容易糊弄的趙二嬸都沒法兒套話,村人根據已知信息,加上自己的想像,把往日從不來往的王老漢想象成了高人。當然,現在不能叫王老漢了,這可是我家王大爺、王大伯、王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