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枕花渡(三)

枕花渡(三)

今夜妖界下了雨。

主殿很大, 于是宿玄布了好幾顆業火球,他自己沒什麽感覺,妖修們大多體熱,宿玄是九尾狐更是如此, 即使是大雪連綿之時穿衣也多是單薄。

可桑黛是個人修, 當時被天欲雪的大寒侵蝕過後, 經脈也因此傷到了些,格外怕冷。

宿玄躺在外側, 往往桑黛在裏側睡,在妖殿之時她一般都會宿在他的懷裏。

主榻鋪了厚實柔軟的錦褥, 他們身上蓋的錦被也是上好的火蠶絲所做,宿玄在榻內和主殿內都放了些業火球, 桑黛縮在他的懷裏, 腦袋埋進他的胸膛間, 睡覺的時候會抱着他的腰身。

宿玄睡不着, 低頭看懷裏的人。

她的小臉暖紅了些, 如今帳內溫度很高, 桑黛似乎也覺得有些熱,迷糊掙紮想掀開被子。

宿玄将她連人帶被抱進懷裏。

她掙紮不動,索性就不掙紮了,抱着他的腰身将小臉貼在他的鎖骨處。

在妖界睡覺之時桑黛沒有絲毫的戒備, 因為這裏沒有人會忽然闖進來要殺她, 也不會有人在夜深敲響她的玉牌喚她去除邪。

小狐貍的心裏很安靜,親了親她的額頭, 拂開她淩亂的鬓發, 指腹在她的眼尾輕輕摩挲。

過去百年裏這雙眼看到他之時只有無盡的冷漠,可如今多了許多的情緒, 會看着他笑,對着他哭,眼底都是喜歡與寵溺。

他明明冷淡又脾氣差,可在她的面前卻像個孩子,幼稚且愛撒嬌,因為桑黛會哄他,桑黛的眼裏會多了許多寵愛。

宿玄俯身上去親親她的眼睛,劍修的長睫濃密,小狐貍也跟着親了幾口。

又往下滑到她的鼻尖處,在鼻尖上啄了好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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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臉是真的很喜歡,哪裏都非常喜歡,喜歡到骨子裏,宿玄從未想過自己能這般喜歡一個人。

他看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覺得煩,反而覺得看不夠,一個勁親她的臉。

桑黛終于醒了。

劍修睜開眼,對上小狐貍含笑的眼睛。

他的雙手捧住她的臉一連啄了好幾下:“寶貝黛黛,你醒了?”

桑黛:“……”

所以她為什麽醒了,他心裏是沒有數嗎?

桑黛一個巴掌打了上去:“你好煩人哦。”

她沒用力打人,巴掌甩在了宿玄的肩膀上,他笑嘻嘻湊過來抱她:“我親親你,我忍不住嘛。”

桑黛故意掐着他的脖頸威脅:“你還沒親夠嗎,每天要親多久?”

宿玄是個不要臉的,尤其在這時候更是沒皮沒臉,“親不過,哪裏都親不夠,因為太開心了。”

“開心什麽?”

“開心黛黛是我的了,黛黛喜歡我了。”宿玄垂眸看她的眼睛,指腹摩挲她的眼尾,笑着說道:“馬上要成婚,黛黛是我的人,這一輩子都是我的了。”

【很激動,超級開心,最喜歡黛黛了。】

桑黛鼻尖一酸,掐着他脖頸的手松開,雙手交纏摟住他的頸項。

“這麽開心的嗎?”

“開心,黛黛,你聽聽我的心跳。”

他将劍修的腦袋埋進懷裏,桑黛的側臉剛好貼着他的胸膛,宿玄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桑黛根本忽視不了。

劇烈有規律的心跳,這是宿玄的心跳。

“一靠近黛黛,我的心跳就會快,過去那一百年每次去找你之前,我都會提前收拾好自己,平複自己的心跳後才會去找你。”

桑黛想起來了,之前宿玄來找她的時候都穿得格外精致好看,她總覺得小狐貍是個喜歡打扮的,同時對他的奢侈也有了更深一步的認知。

“宿玄,這麽多年了一直面對我的冷臉,就沒有覺得讨厭過我?”

小狐貍抱着劍修撒嬌:“怎麽會讨厭,黛黛的一根頭發絲都是香的,每次打架我都可以和你待上幾個月,我喜歡死了。”

桑黛忍不住笑,仰起頭親了親他的喉結:“這麽喜歡啊?”

“非常喜歡。”

桑黛又将腦袋埋進她的懷裏:“我也喜歡你。”

宿玄唇角的笑壓不住。

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可主殿內卻是一片溫暖。

桑黛小聲道:“宿玄,我的喜歡不如你多,你喜歡了我一百多年,你等等我,我會努力追上你,我們一定會是平等的。”

她的一字一句都在揉着他的心口,宿玄之前不敢想自己會有這麽一天,可以抱着喜歡的姑娘躺在自己的房中,在當初建造妖殿的時候他也幻想過或許有一日她會來到妖殿,特意将主殿建大了些。

沒想到有一日夢成了真。

“黛黛。”

“嗯。”

宿玄聲音很輕:“真的好像在做夢啊。”

桑黛鼻頭一酸:“不是夢,我以後也會在你身邊。”

宿玄道:“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你放心把一切都交給我。”

“我知道的,宿玄。”

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一人這般喜歡她,濃重到讓人難以接住。

“天亮後我們去神醫谷,那只小怪物一直在谷中,應衡仙君的傷或許找他看看會有別的解決辦法。”

神醫谷那只小怪物名喚南宮燭,外號便是這個,四界的人都這般喊他。

雖然是神醫谷的少主,比起救人的醫術,他卻更喜歡殺人的毒。

他十歲便造出來了三尺紅這種劇毒,因為醫術也了當,醫術和毒術雙修,年紀也不大,揚名之時在十幾歲,于是外界多稱小怪物。

柳離雪的醫術四界揚名,但這只小怪物比柳離雪更加出名。

柳離雪不研毒,只會醫,可南宮燭卻擅長用毒救人。

脾氣怪,行事作風也怪。

桑黛不由得有些擔心:“南宮燭這人行蹤不定,我們不一定能找到他,可你的發情期只剩下幾天了,若開始便是一月……宿玄,我有些擔心找不到他。”

宿玄沒說話,下颌抵在她的頭頂。

“宿玄?”

“你重傷的那一月我去找過他,那小怪物的爹娘生前曾經承過我娘的恩,你吊命的那些丹藥有些便是他給的,我打聽過了他最近在谷裏,可他并不知曉應衡仙君的身份,但若是将應衡仙君帶過去……”

桑黛聽明白了宿玄的話。

應衡摧毀歸墟靈脈這件事便是個稚童都知曉,四界所有人都在說,應衡仙君是四界的罪人,他該死,他必須死,幾乎所有人都恨他。

而南宮燭嫉惡如仇。

桑黛無意識攥緊宿玄的衣領。

小狐貍察覺到她有些沉悶的心情,嘆了口氣後道:“我和你一起去,應衡仙君清白無罪,我們便不需要怕這些,白日啓程就去。”

桑黛微微擡眸問:“帶着師父一起去吧,我還是覺得得讓他親自幫師父把個脈。”

宿玄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好,帶着仙君一起。”

小狐貍親吻劍修的眼睛,輕輕啄了幾下,聲音安撫道:“黛黛乖,睡吧,現在還早呢。”

桑黛有些睡不着,搖了搖頭道:“等一會兒吧,我有些睡不着。”

宿玄拍着她的脊背柔聲問:“在想事情?”

“嗯,腦子有些亂。”桑黛道:“那幕後黑衣人的身份至今不明,一直都是我們在明他在暗,這一次他引我去玲珑塢,可我并未找到師父的第三段靈根,可是……”

可是她找到了應衡。

可是她渡了雷劫邁入了大乘滿境,宿玄的修為也跨了一個大階層。

“我師父說是那黑衣人救的他,說一人委托,可誰會委托他救下我師父?”

桑黛看到的過去中,應衡在妖域附近被圍殺,跌下了懸崖落入海中,從此應衡銷聲匿跡所有人都說他死了。

所以那黑衣人應當是在那時候救下的應衡,帶着應衡隐藏了一百多年。

宿玄問:“可他若是救下仙君,又為何要抽去仙君的天級靈根,救他卻又害他?”

桑黛也想不明白:“我一直都想不通那黑衣人的立場,他明明每一步都想害我,可最後的結果卻反而讓我更加強大了。”

宿玄還在輕拍她的肩膀,他們面對面躺着,兩人都在沉思。

“他确實很詭異,用的招式也很詭異,不是如今四界的功法,邪門歪道毫無章法,加之他不是四界的人……”宿玄頓住,捧起她的臉與她對視:“黛黛,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桑黛看到他眼底的冷凝。

她當然知道宿玄說的是什麽,桑黛一開始也懷疑過。

“他不是四界的人,也不是什麽精怪,他用的那黑氣……與你和檀淮靈力中的黑氣很像。”

宿玄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壓根就沒有真身。”

宿玄沉聲道:“沒有真身所以不受四界天道法則束縛,不用靈力修行,用的一直都是那黑氣,他的武力并不強大從,出招毫無章法,但他比我們都強大的一點是,我們殺不死他。”

斬斷了胳膊立馬長出來。

斷了頭也能長出來新的。

根本殺不死,完全殺不死。

那喜歡吃四苦的藤蔓甚至聽他的話。

桑黛眉頭緊緊皺起:“這些也只是猜測,在我們沒有見到他之前,我們也只能猜他的身份。”

“可是施窈為何會與他扯上關系?”桑黛又想起了一點:“施窈從小身體就不好,桑聞洲和施夫人很疼愛她,她一直都在劍宗長大,如何與那黑衣人扯上關系?”

畢竟那黑衣人和天道有關系,若施窈和這黑衣人有關系,八成也和天道有關。

桑黛始終想不明白,施窈看起來很想殺她,但是那黑衣人……

他很複雜。

宿玄親了親她的額頭:“有些事情需要等應衡仙君想起來,黛黛,當年群英會的事情烏寒疏沒有說,應衡仙君為何會卷入歸墟一事也無從得知,我們先去神醫谷找南宮燭。”

桑黛點點頭,“好。”

宿玄摸了摸她的頭發,劍修藏不住情緒,心情不好其實很容易看出來,尤其宿玄這般了解桑黛的人。

也怪他,今晚把人吵醒了,讓她想起了這些事情。

輕拍她脊背的手消失,身前抱着她的人變成了一只小狐貍。

桑黛的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識看去。

小狐貍有她的半個人那般大,成年的九尾狐可以自行變換真體大小,之前的小狐貍往往都是縮小成幼崽的模樣讓她随意揉搓,今日倒是變大了不少。

狐貍爪爪扒開被子,小狐貍主動縮進她的懷裏,狐貍腦袋搭在她的臉側。

他舔了舔她的臉,“要不要抱抱我?”

桑黛的心都要化了。

“要!”

她果斷伸出爪子抱住小狐貍,宿玄順着她的力道趴在她的懷裏,有一下沒一下舔着她的臉和下颌。

九尾狐的毛發很蓬松,銀色的皮毛順滑柔軟,加之體溫高,手感溫暖軟和,桑黛親了親小狐貍額頭上的神印。

宿玄眯起眼睛,喉中舒服的呼嚕聲一陣陣。

桑黛小聲問:“感覺怎樣?”

“舒服。”

桑黛更加來勁,她坐起身将宿玄的狐貍腦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在外面高傲到無視所有人的九尾狐懶懶趴在她的膝上,閉着眼随便她摸。

劍修罪惡的手從他的腦袋一路往尾巴尖尖摸去,觸碰到尾根的時候,他明顯抖了一下。

桑黛無知無覺,此刻臉上挂着笑,頗為惡趣味地拿起宿玄的兩根尾巴打了個結。

小狐貍睜開眼微微回頭看她。

桑黛又立刻放下他的尾巴,尴尬笑了笑:“我就給你綁一下嘛。”

宿玄的狐貍眼裏全是笑意:“很開心?”

“開心,我很喜歡你的本體。”

“真的很喜歡?”

桑黛果斷點頭:“真的!”

小狐貍的狐貍眼微微眯起:“唔,九尾狐族發情期之時也可用真體。”

桑黛初時沒有聽懂:“什麽?”

宿玄壓低聲音,舔了舔她的手背:“九尾狐真體可以随意變化大小,我可以變成不傷到你的真體大小,會很舒服的寶貝。”

桑黛:“……”

她好像忽然懂了。

小狐貍銜住她的手指舔舐,十根指頭都親了一遍:“黛黛呢,喜歡真體還是人身,都很好的。”

桑黛一巴掌拍在了他的狐貍腦袋上:“都不要!”

“那可不行,必須選一個。”

小狐貍枕在她的膝蓋上,狐貍爪爪扒了扒她的系帶,剛好貼在她的小腹上,說道:“喜歡什麽?乖寶可以坐在身上。”

桑黛拉過一旁的錦被把小狐貍裹了進去:“睡覺吧你!”

宿玄露出個狐貍腦袋,笑盈盈看着滿臉紅意的桑黛。

她縮在主榻的裏側,因為錦被裹在他身上,所以桑黛并未蓋被子。

狐貍爪爪扒開被子,他變為人身,九根尾巴并未收起來,而是繞過去纏上她的腰,當成個薄被蓋在她的身上。

狐貍騷裏騷氣問:“乖寶,害羞什麽,我哪裏你沒看過?”

桑黛拉過他的尾巴尖尖捂住臉:“你不要這麽喊我。”

宿玄抱住她的腰,親她的後脖頸:“黛黛寶貝。”

“也不要這麽喊我!”

“心肝兒。”

“你……閉嘴行不行!”

“夫人。”他微微撐起身體,一只胳膊墊在她的臉下,垂頭去親她的側臉:“娘子,夫人,寶貝,喜歡我怎麽喊你?”

桑黛推他的臉:“你就喊黛黛不行嗎?”

“外人面前這麽喊,只有我們兩人之時喊別的嘛,都要成婚了該改口了。”

桑黛捂住他的嘴:“我不要聽這些,你就喊我黛黛就行。”

宿玄眼眸彎起,看到她眼底的羞赧。

她的情緒已經收了回來,他最見不得她難過,但宿玄總有辦法哄好她。

小狐貍托起她的後腦勺,俯身去親她的手背:“寶貝,親一會兒好不好?”

桑黛小聲說:“不睡覺嗎?”

“一刻鐘就好。”

“很想親嗎?”

“想。”

她慢慢放下手,閉上眼睛攬上他的脖頸。

“……就讓親一刻鐘。”

“好的,夫人。”

小狐貍親了下來,桑黛主動啓開唇回吻。

她摟着他的頸項,雙手無意識交疊,後來有些無力,被他拉下來十指相扣。

小狐貍這次很聽話,說一刻鐘就只親了一刻鐘,并未有旁的舉動。

他坐起身将劍修抱在懷裏坐着,她的腦袋枕在他的肩膀處。

小狐貍輕輕拍着她的肩膀,輕聲道:“還是不會換氣嗎?”

桑黛将臉別向另一側:“……你老是親着親着就兇起來。”

嘟嘟囔囔像是在罵他,可是劍修不會罵人。

宿玄親了親她的後腦勺,“我的錯,寶貝原諒我一次吧。”

“原諒你一次還有下一次。”

桑黛抱着他嘀咕,隔着單薄的中衣感受到小狐貍溫暖的體溫。

一顆心好像忽然就安靜起來了。

在所有人都依賴桑黛、渴望桑黛的保護、将她當成一個強者去對待之時,只有宿玄會抱着她輕哄,像對待一個孩子般。

桑黛別過頭看他的臉,即使方才她背對着宿玄,他依舊一直在看她。

劍修觸碰上他的眉頭,在他的長睫上碰了碰。

“宿玄。”

“嗯?”

“謝謝你。”

宿玄吻了她的紅唇,兩人鼻尖相抵,他輕聲說道:“黛黛,你永遠不需要對我說謝。”

他的命是她救下來的,若非桑黛出現在地穴之中,宿玄早已死去。

宿玄蹭了蹭她的臉頰:“寶貝,再親會兒好不好?”

“好。”

桑黛主動捧住他的臉親上去,小狐貍乖巧啓唇,讓劍修奪了主動權。

中途他睜開了眼,看到劍修閉着眼輕輕親吻他,貝齒咬他的下唇,他們的津液相互交換。

真可愛。

他的黛黛。

***

桑黛和宿玄去接應衡的時候,他已經等候在柳宅的門口。

春影告訴應衡自家弟子來了。

應衡牽起笑:“黛黛,你來了?”

桑黛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嗯,師父,我們想了一下還是得帶你本人去神醫谷,讓南宮公子幫你看看。”

應衡颔首:“好,辛苦黛黛和妖王了。”

芥子舟早已準備好,桑黛和應衡上去後,柳離雪來到宿玄的身側。

他們心裏都明白,南宮燭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應衡,只需要把一下脈搏便能知道這人被抽去了天級靈根,應衡的身份一目了然。

柳離雪道:“若是那南宮燭不願意幫仙君的話……”

宿玄面無表情:“那本尊便打到他願意。”

柳離雪展開扇子搖頭:“你可得好脾氣一些,畢竟咱們還得求人家辦事。”

宿玄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對南宮燭動手,他最有可能做的是拿靈脈跟南宮燭換。

小狐貍丢下一句:“看好妖殿,我們晚上回來。”

“好。”

芥子舟緩緩駛向遠處,神醫谷離這裏不遠,瞬移也就一個時辰的距離,芥子舟只需要半個時辰便能到。

宿玄先下了芥子舟,桑黛扶着應衡跟在身後。

應衡無奈:“黛黛,師父可以自己走的。”

“我扶着您,這樣我放心。”

應衡看不見,之前在春影的指引下下山之時摔進了山溝好幾次,桑黛自從得知後便不敢讓他自己走。

神醫谷的大門緊閉,這裏禁止外人來,之前桑黛重傷的時候某只狐貍卻能進去。

宿玄說他有辦法,于是桑黛和應衡便站在遠處等候他。

某只狐貍大搖大擺走上前,頗為禮貌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

小狐貍敲了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應衡聽不到,于是小聲問桑黛:“黛黛,是神醫谷不讓進嗎?”

桑黛用靈力傳音:“沒事的師父,宿玄有辦法——”

話還沒說完,便看到小狐貍反手燃出業火,碩大的業火球懸浮在空中。

某只狐貍淡聲道:“南宮燭,你再不出來本尊便燒了你這神醫谷,你種的那些藥圃一個別想要。”

桑黛:“……”

應衡問:“黛黛,妖王有辦法嗎?”

桑黛:“……有。”

大門打開,一人氣沖沖走了出來,拔刀便往宿玄身上劈。

“你個死狐貍,別以為本公子怕你!”

宿玄懶洋洋躲開,負手看南宮燭。

南宮燭個子不高,瞧着像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比宿玄矮了一頭。

宿玄說他本人其實已經一百多歲了,只是幼時研毒之時自己也中了毒,後來身體便受了影響。

小狐貍淡淡理了理衣袖,熄滅手上的業火,“來找你看個病。”

南宮燭咬牙:“你家那夫人不是好了嗎,我聽說她都入大乘了,你來找我——”

他氣到轉身,待瞧見桑黛身旁的人之時,未說完的話生生截停。

桑黛有些緊張,紅唇緊抿,生怕南宮燭認出來應衡後不同意。

而南宮燭也确實認了出來。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原先俊秀的臉格外陰沉。

宿玄也冷下了臉,盯着南宮燭,只要他一有動作便會動手。

幾人僵持沉默,應衡似乎察覺出了不對勁,他淡聲開口:“公子,在下如今還是罪人之身,若你不願意的話——”

“進來。”

南宮燭傳音打斷他的話,看了眼應衡後收回了目光,推開門進去。

他的态度變化太快,便是宿玄也難免愣住。

應衡唇瓣翕動幾下,最終還是咽下了要說的話。

桑黛與宿玄對視,小狐貍沖她點了點頭。

劍修扶着應衡進入神醫谷。

桑黛從未來過神醫谷,一進來只能瞧見大片大片的藥圃,放眼過去全是草藥仙花,怪不得南宮燭這般怕宿玄的業火。

南宮燭走得很快,帶他們來到一間別院。

院中陰涼,他徑直進屋。

桑黛并未跟進去,扶着應衡在樹下的石桌旁坐下。

過了一小會兒南宮燭又黑着臉出來,只是這次手上端了個茶盞。

他将茶盞重重放在桌上,濺出的茶水險些落到應衡的臉上,站在一旁的宿玄連忙伸手擋住茶水。

小狐貍微微眯眼:“南宮燭。”

話語間明顯帶了怒意。

南宮燭看了眼他,又收回眼繼續看應衡。

應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春影告訴了他。

他又沉默,随後溫聲道歉:“抱歉,南宮公子,在下無意冒犯。”

南宮燭卻在一旁坐下,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他看着應衡,南宮燭是四界最好的醫修,靈力大概掃一下便能看出來應衡的情況。

“他的靈根被抽,經脈大傷,因此五感盡失,加上應當是重傷瀕死過一次,神魂被打散過,又被人重聚了,所以連帶着神魂也傷得不輕。”

桑黛:“……你說什麽,神魂被打散過?”

柳離雪沒有看出來這點,他只說應衡的神魂有傷,似乎是受過重傷。

桑黛和宿玄齊齊看向應衡。

神魂被打散,從來沒想過是這般嚴重的情況。

應衡道:“抱歉,我不知曉。”

桑黛神色難看。

南宮燭淡聲道:“靈根呢?”

宿玄回應:“被人分成了三段,我們手中只有兩段。”

“……所以你們今日來找我幹什麽?”

“應衡仙君的傷,你可有辦法治?”

“柳離雪治不了?”

“皮外傷可經脈的傷他治了,五感盡失沒有辦法。”

南宮燭喝完手中的茶,沉聲道:“我可以治。”

桑黛急忙詢問:“南宮公子有什麽辦法?”

南宮燭看向她:“應衡不是四界罪人嗎,你們為何要救他?”

應衡沒有反駁,面色依舊平淡。

宿玄冷着臉道:“這件事有原因,你到底治不治,本尊可給你靈脈換。”

南宮燭卻只看着桑黛,問:“他是罪人啊,你為何要治?”

“南宮燭!”

“因為他是我師父。”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落下。

宿玄低聲道:“黛黛……”

桑黛又重複了一句:“他是我師父,是我的親人,南宮公子,歸墟的事情非我師父所為,真相我一定會查出來的,請您救我師父一次。”

她站起身,朝南宮燭拱手行禮:“南宮公子,請您救救他。”

“黛黛,我可以給他靈脈!”

宿玄握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拽起來,桑黛始終彎腰行禮巋然不動。

應衡在春影的傳達下知道了這件事。

其實來之前他的心裏便有猜測,南宮燭或許不會同意這件事。

應衡沒什麽反應,對自己的傷無所謂,但見不得自家弟子這般低聲下氣。

他摸索着站起身,觸碰上自家弟子的胳膊,單聲道:“黛黛,起來。”

桑黛始終不起:“公子,求您了,您需要幫什麽忙在下都可以。”

宿玄用了些力:“黛黛!”

應衡握住自家弟子的手也使了力道,方才還柔和的聲線微沉:“黛黛,起身。”

桑黛越發急了,擡起頭道:“公子,您——”

“我有說不救嗎?”

南宮燭冷聲問。

幾人頓住。

事情反轉太過突然。

南宮燭起身,身量只與桑黛齊平。

“應衡仙君,你可還記得我爹娘?”

應衡茫然:“我……抱歉,我忘記了許多事情……”

南宮燭道:“一百二十年前,你被四界追殺重傷,是我爹娘救了你,你在神醫谷住了許久,當時我只有七八歲,你在這裏之時我還見過你,你在一個雨夜離開了神醫谷,你走後的第二日,我爹娘便亡故在屋內。”

桑黛瞬間沉默,宿玄眉頭微蹙。

應衡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應衡仙君,我爹娘不是你殺的,但他們的死與你脫不了幹系,你忘了當年的事情,可我必須要你想起來。”南宮燭臉色陰沉,一字一句:“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爹娘因何而死。”

應衡茫然開口:“南宮公子,我……抱歉……”

他不知道到底都發生了什麽,唯一能說的好像只有抱歉。

南宮燭攤開手:“兩段靈根給我。”

桑黛問:“……公子有用嗎?”

“你還想不想救他了?”

桑黛立馬将兩個木盒取出來遞過去:“在這裏,都給你。”

南宮燭收起來,将袖中的紙條遞過去:“這上面缺幾味仙草,太貴了,我神醫谷中并未種太多,你們去買。”

宿玄接過看了眼,開口道:“其中有幾味仙草妖界有,我回去就派人送過來,另外的仙草我托人去買。”

南宮燭看了眼應衡,又道:“他得住在這裏,神醫谷的弟子會照顧他,但你也得派妖界的人來保護神醫谷,若應衡在我神醫谷的消息傳出去,我們會遭受滅門之禍。”

桑黛急忙道:“我們一定派人暗中保護,神醫谷離妖界很近,有事您可以傳我。”

她取出傳信玉牌遞過去:“可以随時喚我。”

“我可以先幫他融合兩段靈根,他的五感可以恢複,但是經脈未必能好一半,修為可能會大跌,神魂上的傷需要法器養護,神醫谷中有護魂的法陣。”

“好,公子您說了算。”

“四十日後來接他,這期間神醫谷的仙草開銷、以及法器的損耗都由你們妖界承擔,我要兩倍的錢,不,三倍。”

“好。”

這件事辦得太過順利,桑黛完全不敢相信。

跟應衡道別的時候她還是懵的,南宮燭說什麽便是什麽,劍修的手在抖。

應衡無奈摸了摸她的頭發:“黛黛,師父很快便會好的。”

桑黛捂住臉長長呼了口氣,一直提起的心終于落下。

她小聲說:“師父……你馬上就可以看到我了。”

應衡摸索着拉上她的手,又在春影的指引下牽起宿玄的手。

他将兩人的手交握,笑着說道:“黛黛,跟妖王回去吧,四十日後你來神醫谷接師父回去,到時師父為你們準備大典。”

宿玄牽住桑黛的手應下:“仙君,您放心,晚輩會好好照顧黛黛的。”

目送應衡被神醫谷的弟子帶下去,南宮燭早就消失去準備法陣了。

桑黛回過身撲進宿玄的懷裏。

“宿玄。”

宿玄抱住她的腰身,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黛黛,都會好起來的。”

桑黛的眼淚蹭在他的衣領處。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小狐貍抱着她安撫了會兒,當桑黛調整好情緒,從她的懷裏退出來後,小狐貍忽然垂首。

宿玄問她:“一切都在變好,那黛黛可否跟我過發情期了?”

桑黛與他對視。

【還有兩天。】

桑黛微抿唇瓣:“今夜……回去看看流夫人……”

“會的,然後呢?”

“然後……我和你去枕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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