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豬豬小荔
豬豬小荔
“豬豬是空竹大師從小養大的,照顧的精細,你看它那圓潤的樣子便知它沒吃過什麽苦。”
寧煜又指着躲在臺階下面偷偷看的小貓說道:“小荔是空竹大師偶然所救,撿到時傷的血肉模糊,性子難免乖戾些。”
杜清萱哦了一聲,喂完了手裏的小魚幹。
“你會因為小荔狡猾乖戾而讨厭它嗎?”
杜清萱問得突然,寧煜想了想,搖搖頭:“我從來沒有讨厭過小荔,它能活着就很不容易,哪能苛求更多。”
“所以你是因為可憐它才照顧它的嗎?還是說扔條小魚幹只是順手的事?”
寧煜靜靜地看着她,回答地很認真:“我不是憐貧惜弱之人,照顧它是因為真心喜歡,至于小魚幹,從一開始就是為它準備的。”
杜清萱聽完,沒說話了。
寧煜從腰間解下玉埙,吹奏起來,柔和寧靜的曲調像山間清列的泉水慢慢流淌,畏畏縮縮坐在角落裏的小荔慢慢靠了過來,它輕手輕腳地趴在離寧煜不遠的地方,閉着眼,時不時抖動一下耳朵。
而豬豬此刻吃完小魚幹,正懶洋洋地打着哈欠,用爪子去撓地磚縫。
或許,寧煜是真的喜歡那只狡猾乖戾卻充滿靈性的小貓。
“萱萱,今天我很高興。”寧煜提燈将她送到客舍門口。
“為何?”杜清萱有些疑惑。
寧煜卻只是笑笑:“明日我下山有事,萱萱照顧好自己。”
說罷放下燈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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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山寺裏的鳥鳴格外悅耳,杜清萱推開窗,聞見露珠混合草本的清新氣味。
她提筆寫下:瑞露姐姐,我去抄經祈福,莫要擔心。
接着便披着鬥篷離開了佛寺。
城郊南面不大,只有幾畝田地和兩三戶農戶,杜清萱付完馬車錢,便踩着泥路走到了地裏。
她耐心看着周遭的碧綠的植物,這些不是尋常莊稼,應當就是空竹說的藥圃。
“那位姐姐,你快些出來。若是沾上了汁液,可是會皮膚潰爛的。”
杜清萱聞聲而望,見田壟上站着一個十來歲的女童正熱切地朝自己招着手。
“小妹妹,你剛剛說什麽會讓皮膚潰爛呀?”
女童仔仔細細圍着她看了兩圈:“阿彌陀佛,幸虧你沒事,否則要是賴上我家,又得賠好大一筆銀子。”
“哦?為什麽要賠銀子。”
那女童朝她翻了個白眼:“還不是你們這些城裏姑娘太嬌氣,前些日子,城北李大夫領着小妹來找我們收地租,只因這地本是他家的,我原是好心,領那姑娘去挖些黃芪,想贈與她,可她偏生亂扯這續随子的枝葉,爛了手,他哥哥便不依不饒讓我們賠了好多錢。”
女童說着,生氣地用小鋤頭狠狠砸着野草:“更可氣的是,前幾天我們藥圃裏還進了賊,偷了好些續随子走。若老天有眼,必要叫這壞家夥爛手!”
杜清萱聽到這就明白了個大概,那李大夫原來是這樣發現并得到續随子的,只是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要對自己下手。
杜清萱想着,從荷包裏摸出幾枚碎銀放到女童手裏:“小妹妹,多謝你及時提醒我避開續随子,這裏的銀錢是答謝你的,你拿去買兩包饴糖吧。”
杜清萱說着,輕輕摸了摸女孩紅潤的臉頰,那女童也喜歡她,沖她甜甜地笑了。
—
栅欄簡陋,裏邊有兩只落了毛的雞,角落裏的雜毛狗此刻也趴在狗舍裏不肯動一下。
杜清萱慢慢走近了,發現這李大夫家裏還挺清貧。
很快便聽到茅草屋裏傳來清脆的碗碟破碎聲,接着就聽見有人快步走動着。
“哎!爹病得越發厲害了,現在連碗都端不住了。”
杜清萱一驚,這是碧荷的聲音。
緊接着一個男聲傳來:“是啊,怨我學了半生醫術卻也沒能治好爹。”
“阿弟,這不能怪你,爹上了年紀,身體不好也正常,咱們做子女的盡心孝順,剩下的只能聽老天爺做主。”
裏面一陣兒童的平安镯鈴铛響聲傳來,一個嬌嗲的女聲說道:“阿姐,阿姐,這包肉幹是給我的嗎?”
“是呢,這是三姨娘特地讓姐姐帶回來給小月的。要謝謝小月出的用續随子爛臉的好主意呢!”
“嗯嗯,小月也最喜歡三姨娘了,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三姨娘。”
男人嘆息:“怪我沒本事,行醫掙不了幾個錢,這些年家裏全靠三姨娘接濟,真是慚愧啊。”
小月嬌蠻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不怪哥,都怪吳夫人,怪她害了爹爹,害了咱家。”
碧荷也跟着嘆了口氣:“是啊,阿爹原本是杜宅家仆,身體一直康健,偏生那吳夫人性喜奢華,非要挂那大紅燈籠,爹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爬梯,結果摔下來成了這樣,她卻不聞不問,這些年若沒有三姨娘照拂,家中只怕……”
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杜清萱只聽見裏頭微弱的啜泣聲。
随即,她目光轉向院裏,看見屋前的藥圃裏有幾株茂盛的續随子。
果然是她們搞的鬼。
杜清萱剛轉身離開,又覺得氣不順,回頭用手絹墊着拔了一株續随子帶走。
直至黃昏,杜清萱才回到寺廟,把青綠的續随子苗種到殿前的七葉樹下,然後心滿意足的回了客舍。
“姑娘回來了!”
瑞露雙眼一亮,放下羹湯迎了過去:“空竹大師交代了,姑娘這段日子萬不可食發物,今天我們就吃蓮子老鴨湯。”
杜清萱被瑞露扶到桌前,她望着鮮嫩肥美的鴨肉,深吸口氣,誇贊道:“瑞露姐姐手藝真好。”
“哎哎哎,我可不敢貪功,這是小沙彌送來的。”
瑞露用手輕輕扇動香味,聞了聞:“這鴨子炖的真好,家裏的廚子都比不上呢!”
杜清萱嗯了一聲,和瑞露一起用膳。
“空竹大師有交代有什麽不能碰的嗎?”杜清萱邊吃邊問。
瑞露想了想:“空竹大師說牛羊肉、海鮮、雞蛋還有蔥姜蒜等辛辣食物都不要碰。”
杜清萱沒說話,默默記下了。
夜裏山寺格外寧靜,杜清萱輕輕擦拭過母親的牌位,上了柱香拜了三拜,然後跪坐着誦讀了大半個時辰的佛經。
出來時四下靜悄悄的,杜清萱擡頭望着皎潔的明月,看久了,涼風吹來時便覺得冷清極了,難得的生出幾分孤寂之感。
她提着燈,慢慢走到山寺門口,手指輕輕撫過緊閉的寺門。
良久,她嘆了口氣,又慢慢上了樓,看向有紫薇花的別院方向。大晚上的,只能模糊地看見個輪廓,裏面沒有點燈,杜清萱心裏忽而有些難過。
外面是嘈雜的絲竹管弦聲,寧煜身後的白梅屏風卻将他與喧鬧割裂開,屋內燈火葳蕤,寧煜正凝神瞧着字條。
“公子,永安公主指使光祿寺丞所做之事已經查清,可要阻止?”塵嚣給他奉了茶。
寧煜接過來輕輕抿了一口:“不急,再探,永安花那麽大心思,不會是這樣小打小鬧的事情,此局重點應該在闵貴妃和皇子身上。”
塵嚣皺着眉頭想了想:“說起貴妃和皇子,近來只有一件事不同。”
寧煜擡眸看他,塵嚣便接着說了下去:“今晨咱們的人在小皇子抓周用的福袋裏發現了些奇怪的蟲子。”
寧煜摩挲着字條,半晌,微微勾起唇角:“原來永安是這個打算。”
見寧煜眉頭松了,塵嚣試探着問道:“公子,今夜回山寺嗎?”
寧煜睫毛微顫,一邊提筆寫字一邊問道:“東西送去了嗎?”
“送了。按您的吩咐,加了空竹大師給的藥材,炖了整整一個時辰,配上幾個清爽的小菜給姑娘送去了。”
寧煜面色稍霁,沒說話了。
塵嚣又偷偷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凝遠寺剛剛派人來說,姑娘還坐在山寺樓臺上吹風,似乎是在等人。”
寧煜筆尖一頓,眼裏難得有了幾分希冀。
幽靜的林中忽然傳出急促的馬蹄聲,寧煜疾馳而過,帶起的落葉在空中飄搖一陣後又落回地上。
籲——
寧煜在寺門前停住,一路疾馳而來,現下額頭滲了一層薄汗,剛下馬,就有兩個小沙彌打開了寺門。
他一眼便望見了長階上倚靠着石燈的杜清萱,立即眉頭一緊,快步上去。
“萱萱?”
寧煜走近一看,才發覺杜清萱已經靠着石燈睡着了,趕忙解下披風給她披上。
“嗯?”
杜清萱迷迷糊糊中瞧見了個人影,輕聲喚道:“寧煜?”
“嗯,是我。”寧煜将她輕輕抱了起來:“怎麽靠着石燈睡?”
懷裏的人嘟哝了兩聲,将頭埋到他胸前,沉沉地睡了過去。
杜清萱拂開鵝黃色的紗幔,聞到了屋內淡淡的檀香,架子上挂着套青色底繡惠蘭羅裙,面料柔軟在光下還泛着柔和的光。金絲楠木镂花梳妝臺上放滿了釵飾,一面銅鏡立在旁邊,此刻正映照着她的身影。
她慢慢走過去,發現熏香旁的琴案上放了一張色澤深沉的古琴,杜清萱輕輕一撥,沉靜曠遠的琴音傳來,平穩悠揚的聲音回蕩在屋內,久久不平。
當真是把絕世好琴。
“萱萱,你醒了嗎?”
外間傳來寧煜的聲音,杜清萱微愣,記起了昨夜靠在石燈上小憩的事情。
“嗯,醒了。”杜清萱捂着額頭,或許是昨夜受了涼,現在有些痛。
寧煜拎着食盒推門進來,見到她時腳步一頓。
“怎麽了?”
杜清萱茫然地眨着眼,餘光瞥見了銅鏡中尚未梳洗更衣的自己,頓時羞愧地低下頭。
寧煜淺淺一笑,沒說什麽,放下食盒過來扶着杜清萱在梳妝臺前坐下,拿起上面的沉香梳子替她梳着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