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字無執

我字無執

寧煜垂眸看她:“那萱萱自己呢?萱萱想嫁狀元郎嗎?”

杜清萱覺得這問題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當然想了,若是嫁了狀元郎,我便是官家娘子,日後人人都得高看我一眼,後半生也算是有了依靠。若他日後官路順遂,我便能享一輩子榮華富貴,即便官路不順,只能做個末流小官,也能衣食無憂,一世安寧,有何不好?”

杜清萱說着,眼裏閃着憧憬的光:“可惜沒人知道狀元郎是誰,當然,這千萬裏挑一的好運氣是輪不上我的。”

寧煜輕聲笑了:“原來萱萱挑夫婿的要求這麽簡單啊!”

杜清萱以為寧煜在取笑自己,輕輕推了他一把:“不許笑!”

可說完自己也笑了,輕輕撞了下寧煜肩膀:“是吧,我也覺得特別好笑,科考前總是各家議親最積極的時候,可我瞧着,倒像是摸黑尋物,科考放榜前都不知道抓了個什麽玩意兒。”

“萱萱覺得我能考上嗎?”寧煜突然問她。

杜清萱一愣,她還真沒想過寧煜會去參加科考,像他這樣的望族嫡子,等着繼承家業就好,何必去吃那科考的苦呢?

寧煜笑容溫和:“我想好了,我明日就去與太傅商量舉行冠禮的事,然後參加開春的科考。”

“啊?”杜清萱還是沒明白。

寧煜看着她,正色起來:“字我已經想好了,明日一同禀明太傅,到時候由他賜予我。”

接着他湊近了些,杜清萱看見了他眼底星星點點的光芒,聽見他堅定地說道:“萱萱,我字無執。”

待到熱鬧退去,寧煜送杜清萱回了杜宅,遠遠瞧着她進了門,寧煜才緩步離開。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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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嚣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小聲說道:“那文家兄妹正在街上找姑娘呢!還喚着名字找,也不怕壞了姑娘清譽。”

寧煜冷笑一聲:“光祿寺丞家嫡子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塵嚣看着他的臉色,不敢說話。

“清萱姑娘!”

“清萱姑娘!”

文家兄妹沖着街旁的巷道不停地喊。

居然還正巧撞上了!塵嚣連忙去看自家主子,只見他陰沉着臉躬身撿了顆石子,指尖輕彈,那文卓潇就趴到了地上。

“哥!哥!”

文楚愉和吳鈞趕忙去扶他,發現他頭磕在了街邊的貨攤上,人已然暈過去了。兩人吓得不輕,連忙架着他尋大夫去了。

“該!讓他們亂叫!”塵嚣得意地哼了一聲,卻發覺寧煜還是陰沉着臉,只得乖乖閉

了嘴。

“把上次文恪辦宴席搜刮油水給永安的證據準備好,送去給張勤,讓他好好給皇帝盡忠。”寧煜語速很快,眉頭也緊緊皺着。

“是。”塵嚣趕忙應下。

“我的兒啊!怎麽傷成這樣?”文母哭哭啼啼地去看兒子。

文楚怡氣得直跺腳:“都怪杜清萱那狐媚子勾了哥哥的魂,要不是哥哥去找她,哪有這樣的禍事?”

文楚愉想要為杜清萱分辯,可話到嘴邊就想起哥哥渾身的傷,終究沒能說出口,說不怨,那是假的。

文恪剛應酬回來,就急匆匆地往文卓潇床前趕,他就這麽一個兒子,萬萬不能有閃失啊!

“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不是讓他乖乖在家溫書嗎?”

文恪進門就低聲呵斥起來,既要宣洩怒火,又要顧念着昏睡中的兒子。

文楚怡抹着淚:“杜家那個狐媚子不知施了什麽妖法把哥哥勾了出去摔成重傷。”

文楚愉去拉她,又被她推開了,文楚怡繼續哽咽着說:“我和母親都是勸着的,偏生一個沒看住,竟然叫哥哥偷溜出去了。”

文恪氣得攥緊了拳:“果然是商人之女,只曉得錢財利益,偷偷私會外男,真是半分臉面都不要!待到明日退朝,我必得找人去杜宅面前好好說道說道,看杜清萱還有什麽臉面做人!”

大殿之上,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睥睨衆臣。近日,吏部張勤整治得厲害,永安手裏的很多幹将都栽了跟頭,這朝堂上的人終于能看得順眼了些。

“衆卿可還有事要議?”

“臣吏部尚書張勤有本啓奏。”

此言一出,鴉雀無聲的朝堂突然生出幾分肅殺的氣氛,很多人都捏了一把冷汗,這段日子,張勤每次啓奏都是罷官掉腦袋的大事。

雖然永安公主有意包庇,但近日南境太平,總要忌憚着皇帝召寧大将軍回朝,凡是罪狀确鑿的,都發落了。

皇帝心裏竊喜,心道永安手裏的蠢才終于又犯事了,于是擡手将張勤召了上來:“講,朕絕不姑息!”

張勤一拜:“臣要參光祿寺丞文恪,多次貪墨宴席錢款,所昧下的錢財總計逾三千兩。此刻人證物證俱全,聽憑陛下發落。”

皇帝很失望:光祿寺丞?一個六品小官而已。

所以随便召了刑部的人出來定罪量刑。

刑部尚書孫古本是永安的人,但此刻細想,不過是丢一個光祿寺丞,左右是個小官,證據俱全也沒必要與張勤糾纏,盡早發落也好,別再牽出旁人。

于是上前一步:“按我朝律法,貪墨朝廷錢款,應先将人羁押入獄,然後抄沒家産,若是能抵上虧空,則杖一百,判流放。若抵不上,則男丁殺頭,女眷發賣。”

文恪吓得丢了魂,難以置信地盯着孫古,他曾在公主府見過此人,都為公主辦事,怎能如此無情?

為求自保,文恪上前叩首到地:“臣自知有罪,降了菜品的用料,但所辦宴席也未吃出髒污之物,還求陛下從輕發落。”

髒污之物?

孫古眸光一冷,文恪是在要挾永安公主,若是他不能從輕發落,那便要把小皇子周歲宴上蟲子的事說出來。

不行,這當口上絕對不行。

于是孫古只好為他求情:“文恪貪墨确實有罪,但是這麽多年也沒有大的差錯,不如就罷了他的官再抄沒家産,也算是懲戒。”

皇帝正猶豫着,就見又有人站了出來。

“陛下,今日朝中革職查辦、殺頭流放的官員已經太多,文恪此事不算大,尚且未到危害江山社稷的程度,不如稍稍饒過,否則百姓看着一批批流放殺頭的官員,難免議論朝廷,也壞了陛下仁德的名聲。”

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連張勤都沒有反駁。

于是皇帝沉聲說道:“那便罷了文恪的官,再抄沒文家家産吧。”

一聲退朝過後,百官從跪在大殿中央的李恪身邊一個個過去,孫古斜了他一眼,殺意頓露。

到了宮門牆角,他就将文恪以周歲宴飯菜裏的蟲子做要挾的事情告知了永安的心腹。

待到衆人都走光了,李恪跪在大殿上老淚縱橫,一步踏錯,敗了他文家幾十年的積業與聲名。

他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遠遠就看見自己的妻兒被官兵粗魯地趕出了家門。在衆人的指指點點中,他腿一軟,癱坐在地。

接着,忽然沖出來一個褴褛的乞丐,對着文恪又踢又打:“狗官!把老百姓幾千兩的血汗錢都裝到了自己口袋裏!”

周遭不知內情的老百姓一聽這話,立馬急了,幾千兩,對于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算什麽,對于尋常百姓卻是一輩子想也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一聲聲狗官罵得越來越響,衆人沖了上去,對着文恪拳打腳踢,直至他口吐鮮血,橫死街頭才罷休。

領頭的乞丐趁亂溜進巷道,對着永安心腹行禮:“主子,事了了。”

心腹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雪青別院內,寧煜正坐在樹下喝茶看書,婉轉動聽的琵琶樂聲從他身後的院裏傳出,這日子,當真舒心惬意。

“主子,文恪被罷了官,家産盡數抄沒。”

寧煜沒看他,依舊看着書。

塵嚣話音一頓:“文恪死了,永安公主設計的。”

寧煜終于有了點反應:“他拿蟲子的事要挾永安了?”

“是。”

寧煜晃着玉盞裏的茶水,冷笑道:“手上人折了這麽多,永安還不狗急跳牆。”

塵嚣眨眨眼:“江淮那邊來的消息,宜王的兵馬還沒籌措夠。”

寧煜意興闌珊地點點頭:“沒關系,我等他。”

塵嚣剛想退下,就聽寧煜說道:“去找些舒緩的膏藥來,萱萱今日彈了太久,琴弦尖利,只怕傷了手。”

“是。”塵嚣笑着退下了。

杜清萱出來時只看見寧煜一個人坐在樹下看書喝茶,烏黑的發上落了兩片花瓣。

她輕輕走過去,伸手替他拂去,寧煜卻在此時回頭,杜清萱的指尖就擦着發絲碰上了他的額頭。

杜清萱手中花瓣一落,急忙收回手。

寧煜只是淡淡笑着:“謝謝萱萱。”

杜清萱側着身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萱萱,明日我在将軍府設宴,由太傅為我加冠,你可要來觀禮?”

“不要。”杜清萱拒絕得很幹脆。

“好吧。”寧煜低頭,眼裏有落寞閃過。

臨走時,杜清萱突然想摸摸馬車前的馬,可剛伸出手,就見那馬猛地扭過頭還撅了蹄子,吓得她連連後退。

“我的馬乖,可以給你摸。”

寧煜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身後,杜清萱趕緊拉着他躲到樹後:“不行的,車夫若是看到你,回杜宅亂說我就死定了!”

“你說他嗎?”寧煜指着寺廟門口喝得爛醉的車夫說道。

杜清萱更急了:“那我怎麽回去?”

寧煜拉着她走到寺廟門口,吹了聲口哨,毛色靓麗的馬駒就在夕陽的餘晖裏朝他們奔來。

寧煜抱她上了馬,又給她戴上鬥笠:“別怕,我讓沙彌告訴車夫,你找了別的馬車回去。”

說完他一牽缰繩,馬駒就慢慢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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