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往事重提

往事重提

時光荏苒,寧煜已長成翩翩少年,游山玩水到湖州時被故交請進府裏用膳,今日元宵,主人家領了他到街上觀燈。

“你們這群小孩,怎麽吃白食不給錢吶!”

賣元宵茶的攤主揪着一個衣衫上滿是補丁的女童不讓她走。

而她的同伴早溜進了巷口,躲在後邊看熱鬧。

“我們吃的元宵茶統共要十二文呢!阿萱會被攤主抓起來打一頓吧!”

旁邊的女孩嬉笑着捂住嘴:“要是人人都像她這麽好騙就好了,咱們日日都能吃上好東西。”

寧煜冷眼看着,她們分明答應請那女童吃元宵茶,吃完卻謊稱回家拿錢全都跑了,留那她一人受攤主斥責。

見女童紅了眼,他于心不忍上前付了賬。

“公子,你住哪裏呀?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寧煜轉身一看,竟是那女童跟來了,他俯身捏了捏她粉嫩的臉蛋:“哥哥自願請你吃,不要你還。”

女童卻格外認真地說道:“阿娘說了,欠了東西總是要還的。”

她說着,遞給寧煜一塊彩熒石:“這是我阿姐送給我的,等我攢夠了錢就來贖它回去。”

寧煜笑了,摸摸她的頭:“幹嘛這麽較真?你家人在哪裏呢?我送你過去。”

女童指着城門的方向:“阿姐賣完繡品會在城門等我。”

“好!我送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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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煜看着人山人海的街道,牽起了她的手,生怕她被擠丢。

一路上,女童好奇地看着周遭琳琅滿目的小攤,寧煜問她喜歡什麽時卻只會搖頭,最後她定定站在一只捕醉翁面前。

“我買來送你吧!”

寧煜說着就要掏錢,女童急忙拉着他往前走。

“我不要,我不喜歡。”

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寧煜沒忍住,又捏了捏她的臉蛋。

“阿姐!”女童歡快地撲進女子懷裏。

寧煜朝她揮揮手,轉身走了。

寧煜也不知道她是何時将彩熒石放在自己身上的,原想着留個紀念,沒想到第二天她就找上門來了。

寧煜聽管家說門口有女童找他,拿着東西快步去了。

“公子,我找店家打聽了,你是刺史府上的貴客,我今天攢了兩文,先還給你。”

寧煜看見她手背上的傷痕,很是心疼:“怎麽把自己弄傷了?”

女童沒有多說,把錢塞到他手裏轉身就跑。

看見她擠進人海裏消失不見,寧煜擔憂地皺了眉:“塵嚣,去查這個女童的來歷。”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寧煜看着羅桦之女的罪奴帖時,想起了十年前母親滿身是血的屍身,和那封三年後才從母親血衣中找到的诏書,心驟然冷了。

“日後若她再來,直接趕走。”

于是一連數日,她賣掉野花編織的手環來還錢時都沒能見到寧煜。

而寧煜不知怎的,卻常常夢見她小小一個,受人欺淩的景象。

“別碰她!”

寧煜又從夢中驚醒,心裏止不住地疼。

上一輩的事,何苦怨她?

他抹了把臉,沖門外喊道:“塵嚣!”

夜半三更,塵嚣揉着惺忪的睡眼進來時,就聽寧煜吩咐道:“明日那女童再來時,一定要來叫我。”

可第二天天沒亮,寧煜就起來了,他站在門口守了整整一個上午都不見人來。

塵嚣也覺得奇怪:“不應該啊!管家說她都是巳時以前來,這都午時了,怎麽還不見人影呢?”

寧煜冷了臉色,連午膳都沒用,一直站到黃昏。

塵嚣焦急地端着飯菜站在一旁:“公子,她不會來了,您先用膳吧!”

寧煜閉了眼,将彩熒石扔給他:“去查,她現在住在哪裏?”

當寧煜接走滿身傷痕的女童時,心裏只有懊悔,如果當時不要與她置氣,早些帶她走是不是就不會如此?

好在上天垂憐,在寧煜的悉心照料下,女童漸漸好了起來。

今日出門辦事,正好瞧見有賣元宵茶的攤販,寧煜記得她愛吃,就買了些回來。

正一勺勺喂着,卻見女童脖頸上肉眼可見地長起紅疹。

“醫師!”

門外侍候的名醫們急忙進去:“公子不要憂心,只是過敏。”

“什麽?”

寧煜瞪大了眼,原本以為她只是容貌受損,沒成想是換了個人!

這一錯失,就是兩年。

“公子,雪青別院傳來消息,濟容夫子去杜宅講《孝經》時,似乎見到了你畫像上的姑娘!”

塵嚣剛說完,寧煜便策馬而去。

濟容夫子正在盯着畫像回想,就見寧煜闖了進來。

“是她嗎?”寧煜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濟容點頭:“是,杜宅二娘子杜雲茗之女,杜清萱。”

寧煜不敢耽擱,急忙下山。

路上聽到有人呼救,他忍不住上前查看,剛掀開車簾就是一驚。

好久不見,萱萱!

杜清萱沒想過自己與寧煜的羁絆竟然這麽深,一時間半信半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低着頭不說話。

久別重逢,寧煜很想捧起她的臉深深吻她,但又更怕吓到她,生生将擡起的手收了回去。

坐了好一會兒,雪蓮烏雞湯遲遲沒能端上來,寧煜只好親自去催。

剛出門就看見陳昌樂領着廚子站在門口,原來是他把人扣下了。

寧煜不滿地掃了他一眼,接過廚子手裏的炖盅就要往裏走。

“寧,寧兄。”

陳昌樂閃身擋住寧煜,拉着他往一旁走。

“寧兄,我提醒你一句,她雖是今日才與楊赫拜堂成親,可早被楊赫弄進府裏養了大半年。”

陳昌樂仔細觀察着他的神色:“你懂我意思吧?”

“滾!”寧煜低吼出聲。

心裏本來就痛,偏生陳昌樂還要上趕着來撒鹽。

眼見他又要往裏去,陳昌樂竟然大着膽子拉住了他:“楊赫害了瘋病,被他看上的姑娘都得受好一番折騰,她,她這大半年想來過的也苦,我早将情況說與你,你自己想清楚了,別到時候發覺人家不是完璧之身,傷害她第二次。”

在憐香惜玉方面,陳昌樂堪稱典範,寧煜深吸口氣,強壓下揍他的沖動推門進去了。

“萱萱。”

寧煜又夾了一塊滑嫩的雞肉喂到她嘴邊,卻只見她搖搖頭:“吃不了了。”

寧煜只當她是不喜歡,沮喪地放下了吃了沒小半碗的羹湯。

忽而他想起什麽,從梳妝臺上拿來一個匣子。

“萱萱,打開看看吧!”

他眉眼彎彎地笑着,杜清萱不忍拂了他的興致,伸手打開了。

裏面是一顆璀璨的明珠。

“我特意尋來送給你的,你花冠上的珠子不是丢了嗎?正好可以用這顆補上。”

杜清萱微微一驚,原來她用珠子收□□麗的事情他知道,當真是手眼通天!

既如此,不如讓他幫個小忙。

于是杜清萱沒吭聲,只伸手解了衣襟帶子。

當赤色肚兜露出一角時,寧煜終于反應過來,他急忙攔下杜清萱的動作:“萱萱,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愛重你,怎會……”

怎會辱你?

後面二字他終究是沒說出口,他怕戳了萱萱痛處。

“萱萱,今日是我不好,深夜叨擾讓你生了誤會。”

寧煜強忍着心痛繼續解釋:“送你珠子,只是單純想哄你高興,沒有別的企圖,夜已深,你早些休息吧。”

寧煜說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剛脫離杜清萱視線,他就一拳砸上了柱子,鮮紅的血液滴落,手上劇烈的疼痛終于稍稍緩解了心裏的痛。

他痛苦地閉上眼,只恨自己回來得太遲,讓萱萱受了太多糟踐。

“公子!”

塵嚣遠遠地看見他撐着柱子,以為他舊傷複發,急匆匆地就跑過來了。

看見他鮮血淋漓的手指時更是一驚:“公子,你怎麽了?”

寧煜甩開他想要上藥的手,怒不可遏地往外走去。

見寧煜走遠了,季幕悄悄摸了進去:“小姐,你為何故意激怒他?”

杜清萱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麽,聲音很是冷淡:“人只會對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心,你跟着他去聽一聽,看能不能找到楊府裏面一個很古怪的人。”

季幕聽得雲裏霧裏:“小姐,什麽古怪的人?”

杜清萱皺了眉:“我也說不上來,只依稀記得我被灌下糕點,九死一生時,有人救了我,唆使我報仇,不找到他問明動機,我心難安。”

季幕聞言,快步去了。

盛夏的夜晚也是酷熱難耐,楊府沒了主子,下人們便将冰窖開了,一邊享用瓜果一邊搜刮財物,折騰到後半夜也不消停。

“哎哎哎!松手!那是我先看到的!”

“滾開!誰先拿到是誰的!”

正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就見府外來了一群士兵舉着火把将楊府圍了。

楊府下人立即扔了東西四處逃竄,卻都被一個個提着後領拎回來了。

寧煜一襲黑袍,一年多的戰場厮殺讓他平添不少肅殺之氣,此刻目光淩厲地掃過楊府衆人,吓得他們紛紛磕頭求饒。

“将軍饒命,将軍饒命!我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對對對!饒命!饒命啊!”

盡管他們不知楊府是如何得罪了寧煜,但只看他的臉色就知道現在磕頭保命才是上策。

寧煜沒說話,坐到了屏風後面。

塵嚣則冷着聲音道:“誰能将杜姑娘入府之後的事情都說清楚,将軍賞金百兩,還可禀了官府,助他脫了奴籍。”

楊府下人聞言大喜,争先恐後地就要說話,又見塵嚣狠狠一瞪:“但若有半句虛言,即刻打死。揭穿者,賞金十兩。”

如此一來,誰也不敢胡言亂語。

湘雅軒的人最激動,推開楊府其他人擠到了前面。

于是從靈堂前拖走、關入诏獄、當妍兒替身、逃跑、斷了腿骨扔進柴房、強灌點心病了整整一月、認命留在楊府侍候楊赫、中砒霜之毒、被楊名騷擾之事一樁樁一件件進了寧煜的耳朵。

塵嚣聽着也揪心地皺了眉,偷偷去看寧煜,只見他手中的茶盞都被捏出了細紋。

砰的一聲,茶盞碎了,寧煜的手心鮮血直流。

塵嚣急忙遞上傷藥,卻見他将碎裂的瓷片越握越緊。

痛,好痛!但遠不如心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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