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雲羅
雲羅
“在長安縣衙那裏弄不到全別院分布,戶部估計也沒有全的,莊園不用上繳稅務,莊子內應該都是奴籍,朝廷也是無法幹涉。”
面對殘酷現實,姬令雲的雄心壯志在一夜間,消散了大半。
原本的興致勃勃,現在成了千頭萬緒,畢竟終南山的範圍,如此之大。
裴燕度記憶起自己是從長安南門啓夏門入城,距離一夜,可他已不記得路,姬令雲與他對着地圖一夜,只見圖上山水倒是畫得真切,但随手一指差值百裏。
深山莽林的,又不能派金吾衛去搜尋,一則她沒有調兵之權,二則,就算是解逢臣讓殷城聽命于裴燕度,那只是在長安城內的權限,且不得越過國法與律例行事。
“若我需要調用一些人,頂多是十幾人,借口只能是進山尋幽蘭。”姬令雲身為郡主,權限也僅是如此,“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答應去崔庭之的別院,然後趁機向他打聽附近的莊園。”
“不可。”裴燕度立刻否決,“你若是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你說誰是羊?”
姬令雲今日佩戴了一把短劍,換了一身胡風緋衣勁裝,也豎着高馬尾,看着很是英姿飒爽,手腕帶着皮制護袖,上面還卷着鞭子,“他若敢對我無禮,就他十歲就被色欲掏空的身子,挨得了本宮幾下子?”
“你這是話本看多了。”
裴燕度昨夜不但陪她看了地圖,還被迫讀了一夜江湖故事的話本給她聽。
現在這副一臉不知江湖險惡的姬令雲,無論神态和打扮都仿若天真爛漫的二八少女,他根本叫不出口姐姐。
姬令雲的興奮勁,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上一次預感不好,是因為她要喬裝去洛雨堂。
而他耳根子軟,根本頂不住她撒嬌和誘惑。
“這次很危險,宮中最是安全不過,你若是跟着我,那我怕是保不住你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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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燕度坦誠相告,不敢托大,在太和村讓群青和竹月消失,已是讓他驚出一身冷汗了,若是姬令雲少了一根頭發絲,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誰要跟着你,你去辦你的,我嘛,伺機而動,用郡主身份幫你處理麻煩和善後。相信我,什麽江湖門派,無論是長安還是神都,在城內立足的幫派,都是跟朝廷或者世家有關系。”
“江湖廟堂,才不是分離的,你以前在聽雨樓是吧?”
“聽雨樓,名字好聽,像個酒樓,實則進項最大的就是運轉長安漁市,最好最新鮮的魚送至公卿貴胄後廚,依次而下。”姬令雲褪去宛如少女的天真,勾了勾他的下巴,“你們聽雨樓背後就是光祿寺。”
“想來只需要區區一個少卿就是大靠山了。”
“這殺手組織還能存活多年,拐帶孩童,且在長安附近,背後之人指不定是哪位我熟悉的大人物。”
姬令雲好生賣弄了一番,裴燕度本就不擅言辭,如今更是無法反駁什麽,但他沒有被美色所惑,不想被她将話題扯開,“姐姐果然是适合在宮中發號施令的,不适合親涉兇險。”
裴燕度柔聲哄着她,“姐姐,你還是動身先回神都好不好?”
少年正是生長之時,比起一個月前,這眉眼似乎又長開了些,她只覺得這雙眼波裏的陰郁少了幾分,流轉着綿情,異常攝人心魄,眼若琥珀,像是某種獸類蘇醒。
“哼,說到底,你覺得我會成為你的累贅。”
“難怪話本裏的游俠兒都沒有妻子,或者将妻兒抛在家中,讓她們整日惶恐無助不安地等待。”
姬令雲撇開臉,不打算吃美□□惑。
裴燕度無處喊冤,好在群青和竹月在旁,她們也不想郡主涉險,紛紛勸她回神都,畢竟殺手可是真的要命。
“你們不想報仇了麽?上次可被迷暈了呢。”
姬令雲想起那幾根迷魂針,頗為好奇是哪種毒藥,能讓人頃刻之間就暈倒。
群青撓頭,“讓小裴報仇就行了。”
竹月也附和道:“娘子,若是讓我做些跟蹤之事還行,殺人之事未做過呢。”
真是讓人洩氣,姬令雲沒有松口要回神都,但也沒有強行跟着裴燕度出門,但這一身輕便防身的裝束穿上就舍不得脫了。
尋了個空還去寶庫裏找找有無防身之用的東西,順帶還讓竹月去查迷藥之事。
裴燕度則去見殷城。
殷城行動神速收集好那個殺手組織的資料。
“雲羅。山莊外號為雲羅莊。”
“當然查遍所有莊園,是沒有這個名字的。”
裴燕度聽後道:“雲羅天網,無所疏漏。”
記憶裏确實有過這麽一句話。
殷城繼續道:“他們的接引人十分隐秘,往年在長安有兩處酒肆能夠聯系到。可不知為何,十年前雲羅開始變得低調,接引人也消失無蹤,不再接受雇傭。”
“十年前那兩處酒肆也跟着被火燒了,所以根本無從下手。”
“雲羅山莊還在江湖上活動,卻是主動找客人。他們将客人所需了解清楚,出價雖高卻也在客人能夠負擔範圍,比起以前接受雇傭,現在反而更隐秘更主動。”
“但我卻覺得,他們如今的人手應該是不夠的,不然有錢也不賺?”
“最近他們并沒有雇主,看來是準備傾力對付你了。你現在得郡主親睐賜婚,又得陛下賞識升遷,正是人生最得意之時,照你之前所言,他們的報複不會拖太久。畢竟你跟郡主從定下婚約到成婚還得一年半載,變數太大,他們等不及。”
“我也如此打算,站在光明之下等着他們的雲羅天網。”
裴燕度打算見招拆招,他們既然要除叛逆之人,那他們的耐性必定比不過他。
太和村是警示,因為有郡主在身邊。
青龍坊是試探,派幾個卒子試試他的身手。
接下來就應該是真正的風雨來襲。
他是如此想的,所以他不希望姬令雲留下涉險。
可他萬萬沒想到,在他們都以為最安全的宮中,居然出事了。
大明宮即使不如往昔守衛森嚴,但一般殺手也不會蠢到翻越重牆和禁軍金吾衛的層層看守來宮中刺殺,畢竟在路上不是更方便?
姬令雲今日得知了迷藥可能是曼陀羅花所制時,也算長了見識。
而且她從寶庫裏還尋來一件貼身的纏絲甲,說是能抵禦近身刀傷,不過太過沉重,穿上又臃腫又不便于行,果然話本裏的輕便的防禦甲衣都是杜撰。
“娘子,咱們還是回神都吧。”
群青又開始勸她,“上次喬裝中毒就已讓陛下惱怒,這次萬一真的受傷,傷到哪裏都是吃虧的,何必為了小裴的事,而累及自身呢。”
姬令雲不語,心中雖幾番動搖,但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可待在此處,除了對着地圖,竟是什麽也做不了。
她長長嘆息繞着湖畔思忖,此時已近黃昏,粉色的蓮花被染上金色,水面清波蕩漾,日頭被碎成千萬道光芒,沉入湖底。
就在此時,她似乎看到荷葉下一條極為肥碩的魚,那道黑影幾乎要将垂落河面的荷葉頂上來,她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黑魚,連忙招呼群青過來看。
“群青,你看這魚,是不是成精了……”
霞光平鋪水面頗為晃眼,群青上前伸着脖子觀望,依稀可見,驚嘆:“真的好大的魚……”
就在她的驚嘆聲中,無數滴金色水珠自湖面綻開,那道黑影倏然穿出水面,朝着主仆兩人而來。
姬令雲比群青反應快些,她忙伸手拉過群青,想要急退,而群青此時也反應過來,但她沒有跟着退開,反而叫了一聲,“竹月!”
群青本就是嗓門大的人,這一聲中氣十足,穿透了半個宮殿。
而她見到那人手中長劍雪亮之光,忙轉身将姬令雲伏倒在自己身下,護得嚴嚴實實的。
姬令雲猝不及防倒下,什麽也沒看清,只覺得有水濺在了臉上,散發着溫熱的懷抱微微顫抖着。
“娘子!”竹月很快趕到,而那道黑影已重新沒入湖中,消失在重重花葉之中。
竹月扶起倒地的兩人,趕緊檢查姬令雲身上是否受傷。
姬令雲除了被伏倒腰背有些疼之外,并無大礙,可她胸前衣襟卻沾了一塊血色,她手微微顫抖着撫摸着鼻尖沾到的水,淡淡紅痕。
“群青!群青受傷了!”
她這時才驚覺,只見群青腋下血淋淋一片,痛得失了聲。
竹月看到患處,低喃了一句“阿彌陀佛”,才道:“無妨,只是被劍穿了。”
“穿……了?”群青不知是血流多了還是被吓的,眼淚汪汪,“娘子,我不會死吧?”
“沒事,沒事。”姬令雲幫她擦着淚,罵道,“你方才也太笨了,怎麽不躲?我都拉着你了,你幫我擋什麽劍,我可沒把你死士,你若死了,我怎麽跟你爹娘交待!”
“娘子,您是郡主殿下。您也不想想,若是您受傷,我們無事,那我們也得被罰,不如我擋了,還能邀功得賞。”群青捂着傷口,又疼又得意,“娘子,若是我死了,您就把我妹妹接來,讓她在您身邊享享福吧!”
“晦氣話吐了不準說!”
姬令雲戳了戳她的額頭,眉頭輕蹙,坐在宮中等到了裴燕度歸來。
裴燕度聽完她們這一遭刺殺,判定道:“看來雲羅山莊是想吓唬郡主姐姐,讓你回神都。”
“我何嘗不知,不然就那人的功夫,當時就算竹月在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只是來吓唬我。”姬令雲早就分析完畢,“似乎太看輕我了吧?覺得我會被吓回去?”
她不理會裴燕度的擔憂,冷聲道:“什麽破莊子,翻遍終南山,我都要找出來,鏟平了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