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禍福

禍福

明堂用于帝王布政、祭祀,前朝就已開始計劃建立,供奉李氏先祖,待到姬照月登基後,計劃自然有變。

定都神都後,姬照月拆掉了紫微城中的正殿,決定在此地創建明堂。

兩年前姬令雲奉召從山寺還俗時,明堂剛剛開始建設,因是姬氏祖廟,自然是由擔任宗正的父親憲王姬謙文主理。

明堂修建進度已達七成,是武朝屈指可數的大工程,姬令雲幫不了什麽忙,但為了讨姑姑歡心,命人去民間搜尋建祠築塔的能工巧匠,來襄助建造。

今年飛花榜裏就有她推舉的一位匠人。

沒想到這工程即将收尾之時,六月落雹,居然把她父親給砸暈了。

不過是去個監工,怎能如此倒黴?

姬令雲真是想去帶上全家去寺廟好好拜拜,可惜他們并非平凡人家,家事就是國事。

她在太醫署門口撞見了兄長姬承思的車駕。

兩人算是來得晚了,因為竹月傳話,妹妹姬令霜早就在裏面侍奉。

“阿兄,你怎麽如此晚?”

身為長子,又在戶部,理應比她更快接到消息。

姬承思見到她,些微舒展了緊皺的眉頭,“阿雲,你當知曉這一場冰雹,戶部該多少焦頭爛額的事吧?”

“本來今年在神都郊外開了許多荒田安置移民,這第一年本該好好的,卻遭逢如此雹災,田中谷苗瓜菜被打了個七零八落,大夥都忙着記冊計算度支……明日早朝陛下必定問及,我這個侍郎如何能清閑。”

兩人邊走邊說,姬令雲把這一路所見農人受災狀況陳述,最後只得感嘆,天道無常,幸而只下了半個時辰,且就在神都方圓百裏,地裏苗深之植,應該存活五成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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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陣農人就無收成,還影響了秋季收采。

“戶部出錢倒是小事,只怕有人借此天象誣毀陛下的國運,阿耶身為宗正又被雹子砸中,還偏偏在明堂……”

姬令雲低聲道,剩下的話,阿兄自然明了,但如今希冀父親的傷不要太重。

兄妹三人聚集一堂面面相觑,只因禦醫還在內室。

“紮了針,又喝了藥,如今馮老禦醫在把脈,不知阿耶為何不醒。”

姬令霜自從決意從商以來,心志鍛煉得比以前堅韌多了,之前兄姐都不在身邊,她一人倒也不慌,安撫母親之後,立刻來到太醫署,然後着家仆給兄姐報信。

馮老禦醫在前朝太宗時就已是禦醫,如今年事已高,平日大半都在府邸休養生息,但關鍵時刻還得請他來診治,是坐鎮太醫署的定海神針。

馮老禦醫出了內室,對三人道,身體并無大礙,只是這砸的地方有些過巧,偏偏就讓人暈睡不已,加上流了些血,暈睡幾日應該就會醒。

這老禦醫說着說着就打了個哈欠,要打道回府休息。

“金針高手也紮不醒,難不成就得等着?”

姬令雲跟着進去看父親面色,因失血有些蒼白,如今喝了藥後唇色已着淡紅。

只是這額頭已密密結汗。

沈禦醫沈青竹是第一個接手姬謙文的人,他勸慰了三人幾句,還道可以将人接回家休養。

“太醫署可以派人去府上每日煎藥,此地不比府宅舒适。”

兄妹三人遇到事情向來都是姬令雲做主,她看看天色道:“此地悶熱不比家中,不如将阿耶接回去靜養,我即刻将此事回禀姑姑。”

沈禦醫與她同行,還跟着幾個帶着藥匣的藥童。

沈禦醫道:“宮中也不少宮人來不及躲受傷了,送些補血湯劑。”

“那明堂上層修建的匠人也躲不及,還有差點摔下來的。”

“幸而無人身亡。”

“真是阿彌陀佛了。”姬令雲今晚真是要多抄幾頁經文才睡得着。

兩人很快分道而行,姬令雲剛入懷章殿,還未到門前,就已見有人一臉灰頭喪氣而出。

居然是大堂兄姬承炜。

“大伯父無大礙吧?”

姬承炜一見她到,就問及此事,姬令雲這才知曉,原來今日他也在明堂,他倒沒受傷,卻因為沒有護住姬謙文而被陛下斥責一通。

“只是昏迷不醒。”

姬令雲想到當時冰雹砸下來的氣勢,看看姬承炜這外強中幹的身板,自然不指望他做什麽了。

而且她還隐約聞到一股酒味,脫口問道:“你飲酒了?”

姬承炜無奈點頭,“本是帶着酒去犒勞季兄的,也沒喝幾口,不過大伯父有些醉意,又坐在無頂之處,吹着涼風,來不及躲開……”

這季兄是營造明堂工官副手,僅次于作為明堂總設計的工部尚書,與姬令雲一樣任工部侍郎。

“你們倒是很會找地方飲酒,難怪姑姑生氣把你罵出來。”

姬令雲只略略嘲諷,就放走了他,轉身去偏殿着手備膳事宜,只因這一場冰雹下來,女帝事自然不少。

等到女帝事畢,已到了晚膳時辰。

姑侄倆常在一塊用膳,在得知姬謙文已送回府邸休息時,姬照月終于露出舒心神色。

之前姬令雲讓裴燕度把她在神都郊外所見所聞回報,知曉她居然還把冰雹和被傷的菜蔬帶回來給她看,比起慌忙來報信的戶部官員,不知有多及時。

“坐于宮中見不到這般真切,往年六月也有夏日落雹,此次神都城內屋棚牛馬雞禽亦有損失,幸而未曾絕收。”

姬照月吃了幾口就再吃不下去。

看來近日朝野是有得忙了。

“你這些日子多在工部打理修繕之事,朕身邊信賴之人不多,此事莫要起民怨。”

姬照月難得鄭重托事于她。

只要銀錢經手,最後到百姓手裏必然會被層層盤剝,大家心知肚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目下是武朝初立,不得生亂,尤其是在神都。

“陛下,城內修繕事宜,不如讓銀雀臺一同幫忙,反正小裴說最近很閑。”姬令雲轉念道,“若是有什麽不利流言,也能及時遏制。”

“可。”姬照月想了想同意了,“朕剛封了解逢臣為司農少卿,他這個洛陽令也該幹點實事了。”

司農少卿挂職戶部,解逢臣哪裏懂得什麽農事,不過是陛下無法給他提升品階,于是多給個官銜。

姬令雲第二日回到花月園,見裴燕度在花田裏忙碌,臉上還沾着泥,才知他昨日送東西入宮後,趕緊回來幫忙打理花事。

忙了一夜不說,早起又開始忙碌。

藕荷這才得空向姬令雲回報昨日損失,因她見落雹前天雷滾滾,陰雲濃重如墜,趕緊命花娘們将花搬入房中。

花房三面通風,即使幾日曬不到日頭也無妨。

但即使她們提前行動,也搬了不到七成,剩下三成皆是要送入宮中的素馨茉莉,被砸得沒有幾株像樣。

但她們還是一株株檢查,修剪敗枝,待到再生發。

“大多數還是有救的。”

藕荷彙報完畢呈上連夜做好的名冊,姬令雲掃了一眼,頗為遺憾道:“可惜最近無甚節日,不能邀請神都各大官員夫人娘子們來捐些功德,這次救災要出許多錢呢,這兩年財庫用度都花在建明堂修繕紫微城。姑姑命我參與民居修繕之事,也是因為我有小財庫能幫她緩解一二。”

“咱們賬上今年有餘錢。”藕荷迅速心算一番,“牡丹芍藥都是大進項。”

這一連三日過去,姬令雲正式過上了早朝、工部與府邸看望父親的三點一線生活,裴燕度則帶着銀雀臺下屬跟着新上任洛陽令、司農少卿解逢臣忙得腳不沾地,兩人幾乎沒有空見面。

而她的父親,姬謙文居然過了三日都未曾蘇醒。

母親鄭氏每日在家求神拜佛,可惜父親面色倒是紅潤了起來,可人卻如睡死了一般醒不過來。

熬過這三日,鄭氏也坐不住,想去白馬寺添燈祈禱。

叫了幾位禦醫在家中看診,還把馮老禦醫從宅院裏擡了過來診治。

“這老禦醫是不是老眼昏花了,那一日還說睡幾日就醒,這都三日了,還未睡夠麽?”

姬令雲候在門外,低聲同妹妹抱怨。

“是啊,這人暈迷總得有個緣由,哪見氣色見好卻不醒的道理。”

饒是妹妹這麽好脾氣的人,這幾日也急得脾氣見躁,因為兄長這幾日忙得不見人,母親又往白馬寺跑,她跟嫂子打理家中,還得接待探病客人,嫂子都忙得嘴裏燎泡。

兩人等到馮老禦醫出來,這老頭慵懶敷衍道:“無事,可能是憲王他近來為明堂之事,勞心勞力,心血虛虧,正趁此多睡幾日罷。”

兩姐妹真是服了這老頭,但姬令雲忍着脾氣将人送走。

只因其他也是如此說的。

姬令霜問:“要不要請沈禦醫出宮看診?”

姬令霜知道姐姐跟沈禦醫是舊識,也有知遇之恩,就算眼下沈禦醫是陛下的後宮之人,但出個宮給陛下兄長看診,也不是什麽犯忌的事。

“沈禦醫也不是神醫,既然太醫署幾人都統一口徑,馮老頭一言定生死的金字招牌也沒被砸,咱們就且等着吧,明日我休沐,大夥都陪阿娘去白馬寺拜拜,家中能不見客就別見了,你們也好好歇歇,平日不見來拜訪的,怎麽如今被砸了就來得勤快?對外就假借馮老禦醫之言,說家中不能太多雜氣,讓上門的留下禮物與帖子,等阿耶醒後再說。”

出了府,姬令雲見到了車駕上熟悉的身影,原來是裴燕度來接她回花月園。

不過她剛一入車廂,就聽裴燕度在她耳邊道:“姐姐寬寬心,只怕眼下憲王昏迷不醒,倒是因禍得福了。”

“為何?”姬令雲不解。

裴燕度不語,将她手心攤開,在寫上面寫了兩個字:貪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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