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把柄

把柄

抓捕解逢臣的計劃,本就是姬令雲早已計劃好的。

她之前已經在女帝面前發過願了——其實朝廷想要抓下解逢臣,只需要一道聖旨口谕,那公正嚴明的祁相是第一個想要他落馬的。

但女帝又不願做得太明顯,免得落下個過河拆橋之說。

暗夜出行,姬令雲只想将此事秘密做成,将他關入銀雀臺,将他昔日對朝臣所做的事,在自己身上實現一遍。

譬如無中生有、張冠李戴的罪名羅織。

來到與姬慕蓉約定之地,那浮橋之畔,柳蔭在夜風中如鬼魅般柔舞,河水流逝聲于寂夜中格外清靈,那明月如刀,散落在河面,映照着一口被困縛得緊密的薄皮棺材。

棺材放置板車上,套着一匹馬。

一個店小二模樣的人垂首立在棺材旁,對夜行而來的銀雀臺隊伍道:“殿下,解逢臣在棺材內。”

這讓姬令雲想起了在長安亂葬崗一些并不美妙的回憶,若是當時她不順從去見崔庭之,就會被打暈裝入棺材。

竹月上前檢視,那小二打開棺材道:“他的迷香尚需半個時辰才會蘇醒,若是殿下想讓他早些醒潑涼水即可。”

竹月确定棺材內的人就是解逢臣後,姬令雲命人騎着那匹拉着棺材的馬,一同往銀雀臺而去。

她弄得如此大陣仗,那留守在銀雀臺的人皆已半夜醒來,不過她只看到了于牧,卻未看到莫無忌,想到之前裴燕度告訴她,莫無忌不管事,只管研究毒藥,果然是得心無旁骛。

想到裴燕度現在還沒趕過來,她就有些佩服莫無忌這最新的迷藥,居然能拖慢了裴燕度的腳步。

于牧見她居然把解逢臣綁了,登時都有些遲疑,不敢跟着進大獄,“殿下,我這不好見他……畢竟明面上他還是義父……”

姬令雲并不在意,“本就是私審,沒你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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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實要私下審問,将解逢臣四肢綁束之後,她遣離了獄卒,只留下了自己的人,竹月和胭紅。

胭紅用水潑醒了解逢臣。

姬令雲坐在軟墊鋪就的榻上,手中卷着鞭子,頗有感慨望着淺淺蘇醒的解逢臣。

“不過才三月,真是恍惚隔世,上一次本宮在此地還是囚徒身份,沒想到,如今就能在此審問解大人了。”

她忍不住将心中感慨說了出來。

解逢臣緩緩睜眼,待他看清了眼前之人,以及自己身上的手腳鐵索後,頓時懵了片刻,“郡主……”

随即他下意識掙紮起來。

鐵索聲響徹地牢。

姬令雲這些日子命人日日打掃熏香此處,已經沒有往日的陳腐血腥,只是地牢終究是地牢,這鐵索聲空響片刻,無人應答,寂寞仿佛能殺死人。

“陛下……陛下要處置我了麽?”

解逢臣好像早已預料,哪一日陛下用不着他,他得罪世家得罪皇親,是遲早要倒黴的,所以他巴結上了陛下唯一的女兒。

可未曾想到,今夜就是這位小公主輕易地,如同她的母親将他抛棄了。

姬令雲口吻極為冷靜謙和,“其實,今夜是我想要見解大人,但又怕解大人不配合我,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解逢臣從未見過這樣的姬令雲。

姬令雲在他眼中,是得體的郡主,是深受陛下寵愛的富貴花,雖然有膽子在銀雀臺住了幾日,但也是裴燕度精心呵護所致。

解逢臣根本無法想象,這般心慈手軟的郡主,居然要對他動私刑。

解逢臣抱着一絲希冀問道:“郡主,下官與郡主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何來龃龉?令郡主如此大動幹戈?”

“你我之間的問題,只能就是裴燕度了。”

姬令雲手托着臉,這大半夜的,她也不是不困,可有些事只能半夜做,聲音略帶倦懶道:“我也不願與你多說話,長話短說,或許你能少受點苦。”

“我只想知道,裴燕度有什麽把柄在你手中?”

解逢臣聽到裴燕度的名字,并不意外,其實他也在瞬間就想到,近日與姬令雲形影不離的裴燕度居然不在身邊,看來抓他的事是瞞着裴燕度進行的。

他聽到她的問題後,忍不住笑道:“殿下為何不去問他?其實這并非是什麽把柄,他不說,那殿下可以去問老十,老十也知曉。”

“這件事,對于我們父子來說,并非是秘密。”

“只是他居然瞞着殿下,看來他是真的很在乎殿下……又或者說,他知道殿下也很在乎他。”

“看來,你們這是兩情相悅了?”

解逢臣越說越覺得可笑,雖然被綁着,卻忍不住笑得渾身顫抖,“殿下如此大陣仗,這小子命也太過好了,不過就是條下賤的狗,居然能被主人真心相待……”

姬令雲蹙了蹙眉頭,在他話還未說完,胭紅立刻又是一盆水潑過去,這水可并非剛才的涼水,而是沾了讓人發癢的藥水。

姬令雲十分滿意胭紅的反應速度,對解逢臣道:“我的人只能我來責罵,旁人是不能指指點點的,你若再出言不遜,那就用別的法子伺候了。”

解逢臣被這水浸濕之後,渾身開始發出細細密密的癢,着實難忍,卻又無法搔癢,汗水涔涔而下。

“我呢,是不會弄你那套什麽糞水血水的吓唬人,但折磨的法子多想想就有了。”姬令雲十分滿意他的反應,看來這藥水能用。

“我再問一次,他有什麽把柄在你手中,跟他性命有關,是嗎?”

解逢臣本就出身微賤,年輕時什麽苦沒受過,這些年倒是遺忘了這種被人踐踏的滋味,可是他能輕易說出口麽?

若是說了,只怕這位郡主真的要急得殺了他。

解逢臣問道:“我若說了,殿下能放過我麽?”

“這個,我做不了主。”姬令雲冷淡道,“你得了陛下的恩,不知小心謹慎,一味嚣張跋扈,這些年虛虛實實冤了不少人,陛下也保不住你。”

“看來陛下是真的要卸磨殺驢了。”

解逢臣心中了然,冷笑連連,“郡主還是太過心善,其實你大可以騙我,騙我說了裴燕度的把柄之後,你再将實話告知我。”

“當初就是因為郡主太過心慈手軟,不是做大事的人,所以我才不選你。”

“但是郡主這身份實在實在讓人不得不在意,所以我逼迫了小裴,在這裏逼他與你定下婚契。”

……

這仿佛只是解逢臣一句輕描淡寫對她的評價。

但卻一語道破了姬令雲萦繞心頭許久的疑惑。

其實她早該明白,當日裴燕度受着傷,在她囚室之外守着,用她在乎的人的性命要挾她,讓她與自己訂下婚契……這一切都并非他本人性格。

就算這七年過往她不曾了解他。

可這短暫數月相伴,點點滴滴,種種細節,她有感知,就能明白,他并非那樣的人。

可她還是對他抱有疑惑與不信賴,這一切都源于他威脅她,逼她的那一夜。

“其實你與他到底如何,我并不在乎,只是小公主的命令就是想讓郡主配一個低賤之人,讓你嘗嘗在獄中被人羞辱的滋味……可是小裴非但不敢動你,連一紙契約都沒有,只是口頭威脅,連動都不敢動你,而郡主你偏偏如此信守承諾,居然還向陛下求下了這門親事……你們這樣的軟心腸,如何能成大事?!”

解逢臣見她神情凝固,反正也不管不顧了,繼續破口大罵,還把出賣了他的小公主,一并給賣了出去。

“原來,我的妹妹才是紅娘啊。”

姬令雲反倒如釋重負地笑了,“我說呢,他哪來的膽子逼我,他就是個膽小鬼罷了。”

……

裴燕度循着姬令雲夜行隊的蹤跡,沒想竟一路拐回了銀雀臺。

他并未看到那具裝着解逢臣的棺材,可當他正要入銀雀臺時,老十莫無忌悄沒聲息地攔住了他。

兩人之間特有的暗哨響過,他調轉馬頭,來到銀雀臺偏門,見到了莫無忌。

莫無忌道:“咱們這位郡主把解逢臣給捉了,你知道她要做什麽麽?”

他平素并不熱衷銀雀臺做了什麽事,但今夜他卻坐不住了,并非是擔憂解逢臣,而是……

解逢臣有他們的把柄。

且是生死把柄。

沒想裴燕度面無表情道:“陛下早就想要處置他,郡主要做的,自然也就是陛下的意思。”

莫無忌關切道:“可我們東西沒拿回來!我的身體倒是能承受反噬,可你呢?這些日子你臉色如此之差……脈象又如此虛弱,你想憑着外物來治,只怕是……”

“噓。”裴燕度止住了他的話,朗聲對着黑洞洞的巷子裏道,“出來吧,九哥,你身上血腥味我老遠聞到了……還有八哥,你也到了,大家就出來見見罷!”

解逢臣義子老九曲玄,擅長刑罰之道,這些年被折磨死在他手中的人不少,他武功并不高強,可手段極其殘忍。

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老八譚原。

譚原是解逢臣身邊武藝能跟裴燕度相持之人。

今夜他沒有在解逢臣身邊陪他赴約,而是在約定的酒樓之外等着,沒想卻等到了解逢臣被裝進了一具棺材裏。

他當時并沒有動手,而是命人回報了老九,然後一路暗中跟随。

沒想到居然見到了姬令雲,一路跟着回到了銀雀臺。

曲玄也不耽擱:“你們兩個想要東西,就在我手上。”

“果然解逢臣最是信任你,竟然将這東西交給你了。”莫無忌下意識忌憚地退了半步,問道,“你想救他?”

曲玄輕笑一聲,在暗夜中吹響了鳴哨。

“那就算是吧,以物換物,城門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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