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歸離

歸離

比起年初女帝壽辰歸來賀壽，老三英王與老四豫王此行皆是匆忙被召回，尤其是英王這流放之路還未走到三分之一，就接到了飛鴿傳書和八百裏加急。

飛鴿傳書是來自陛下給他的新賜婚王妃，薛家三娘薛珂，英王姬永和對這位娘子并不陌生，她雖然比自己小幾歲，但她的大哥二哥卻是很有來頭。

薛家大郎薛陵是姬慕蓉的驸馬，是二哥允王昔日東宮的幕僚。

薛家二郎薛徹天生好武，年少時以頑劣大膽揚名，就在女帝改朝換代之際，被薛陵送到了軍中跟随叔父守護邊境去了。

而英王同時也知曉了邊境戰事，契塔将軍叛亂，被薛徹帶病圍剿後，又被他的廢太子二哥率軍馳援，結果吓得這将軍投降，除了死了個應州都督，幾乎是兵不血刃。

也就是因為這樁極為順利的戰事，廢太子又要回到神都了。

英王不是傻子，只是因為母親強勢，韋王妃又喜歡為他作主，他落得個清淨，躲在書堆中做他的小男人，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可這離開封地一趟的賀壽之禮，卻生出了韋家作亂之事。

他自幼與韋伏真訂了親，雖然有姬妾在側，卻也是經過韋伏真同意的，比起母親威儀難測的心思，雖然韋伏真亦是想要效仿，可終究她不是他母親那樣的女人。

所以他對韋伏真的愛意在多年間轉化成了一種習慣。

直到這種習慣在那一夜的殿審中結束。

但面對母親的怒意，他還是苦苦哀求一夜，沒有愛意亦有情意，何況他們還有個女兒。

女兒還小，只有三四歲的年紀，如今還在封地被乳娘照顧。

他就算不為了韋家，不為了韋伏真，也要保住女兒的前程，女兒必須有爵位，必須回到神都，不然以後婚嫁該如何是好。

他這被流放的一路，一直在思量着如何讨好母親歡心，讓母親接她的孫女回神都。

可如今這一切有了轉機，那日的飛鴿傳書裏，薛小妹薛珂清麗的字跡，一如她的容顏，字裏行間的爽利，讓他窺得極大的生機。

身為女帝，母親當然不想這麽快被兒子重新逼下皇位，這東宮太子之位他幾乎沒有想過，可如今母親卻給了他這個機會。

讓他跟二哥争一争？

他自然明白，母親的目的就是讓他拖着二哥。

薛珂性情直率，他亦豁然開朗，高門貴胄皇室弟子的婚事本就身不由己，他想要振作，把女兒接回來，給她好的生活。

而薛珂被父母待價而沽，她雖然未曾言明，但也隐隐透露出她的父母想把她嫁給廢太子當側妃，所以一直拖延她的婚事。

薛珂明言自己心悅心思純澈，與她能騎馬看花游神都的人，而且還在信中道，希望早日能接瑤兒回來，畢竟她還小，沒了母親的照拂，總是不妥。

雖然之前未曾說過話，但就一封信，姬永和已像是找到未來的知己與伴侶。

而這八百裏加急的傳信人，帶來的消息裏更是讓他找到了回神都後的依靠。

那就是他的表姐姬令雲。

因為他能結束流放回神都和被賜下這門婚事都跟姬令雲有關。

雖然一切事情表面都是由陛下之意，但聽過神都近日種種事情之後，他終于明了，這是母親和阿姐準備對付二哥了。

不僅是二哥，還有支持二哥的那些人。

第一件事就是賜婚，拆了薛家跟二哥想要更進一步的設想。

第二件事居然是把慕蓉嫁給了李從雲。

李從雲是何人？他不但是李家的嫡孫，還是姬令雲的好友。

看來這小妹也是跟阿姐結成聯盟了。

姬氏的女子要對付姬氏的男子……

他姬永和想要好好活着，跟知己跟女兒一同享受人間繁華，騎馬看花，無憂無慮，不要成為姬承炜那樣的愚蠢妄想之人，也不要當二哥那種野心配不上實力的人。

他的母親都改朝換代了，他當然是得支持姬氏的女子。

起碼這樣，他的女兒以後婚嫁之事定是會比較自由一些，最好是不要被當成聯姻與奪嫡的工具，能尋到自己喜歡的郎君，幸福平安一世。

一想到這些，回程路上，姬永和從未有過如此暢快，連告別韋伏真時，也不再做假的姿态。

而是十分真誠對她道：“你若誠心忏悔，真心向阿姐道歉，待過幾年，她是最心善慈悲的阿姐，我會求到她想辦法把你赦免，讓你回來。”

韋伏真這一路一直渾渾噩噩，每日以白日當黑夜，黑夜當夢境渡過，并不想面對事實，可沒想到一向順從她的姬永和居然如此對她說，揭開她僞裝的強勢。

姬永和繼續道：“我要回神都迎娶新王妃，我知女子生存不易，所以一直縱容你，可你不該過分到陷害阿姐。阿姐這一得罪，就直接把你們韋家撕開一角，倒黴之人還是你。”

“你那個弟弟也是不堪的，你居然還縱容他，你這樣的性情怎麽教女兒？女子強勢也不是錯，畢竟我身邊女子都是這樣的人，我習慣了。可強勢歸強勢，但心地需秉持善良。”

“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安然回到神都。”

按照韋伏真本來的性情，她會暴怒，會罵罵咧咧他是個軟骨頭，可她如今卻失了聲，眼淚止不住往外流。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姬永和并沒有各自飛，以他的性情，女帝絕對相信他幹不出出格之事，可他為了減輕女帝對韋家的怒意，一同流放。

可如今他還是得回去了。

他是皇子，身份貴重，他将會有新王妃。

“你……回去的話，小心你那個五妹妹，她是最會慫恿人的，她也讨厭你的雲姐姐。”

小心廢太子這種話她不必說，男子有男子的戰場，女子亦有女子的戰場。

可沒想姬永和卻道：“你若是把自己對付阿姐的事推給慕蓉，覺得是她慫恿你，你才做了陷害之事，那你可真的不配成為母親那樣的女人。”

韋伏真啞然，這幾乎是她第一次被夫君輕視。

“神都近來發生了這麽多大事，雲姐姐卻從母親那裏拿到了朱雀玉接管了銀雀臺，你說她無法拿捏慕蓉嗎？”

姬永和的話徹底讓她死了心。

夫妻離別，不知相見是何年，唯有此夜共享一輪明月，照着她悔恨莫及的心。

姬永和連夜騎馬往神都趕。

他要在二哥之前回到神都。

雖然早幾日晚幾日區別不大，但是他若早些回來，承歡母親膝下，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好孩子，那就是他星夜兼程的最大動力。

但比他更快之人，是離神都不遠的封地老四姬永淳。

姬永淳是個病人，也許是母親懷他之時正值後宮不寧，讓母親傷了元氣，他出生之時，就是有所虧損之人。

不過就是這樣，他也病歪歪長大了，甚至還能騎馬射箭，雖然持續時間不能太長，但也沒有廢物到讓母親丢臉。

畢竟他的母親姬照月可是十幾歲就能駕馭狂躁野馬的彪悍女子。

他的父親一族反而是身體不好的，他也遺傳了家族的風疾，若是稍有睡眠不足，他就會頭痛，嚴重時會暈厥。

馮老禦醫是一直為他的父族李家治療這個病症，還教出了一名江湖神醫梅大夫，梅大夫這一手鬼針紮下，能極大緩解他的頭痛。

所以姬永淳是最不願意離開神都的皇子。

但沒有辦法，因為被二哥連累，他們這幾個皇子都得離開神都，誰讓不安分的朝臣都想着把二哥推上皇位，惹惱了母親。

姬永淳只想日日睡個好覺，然後不頭疼地過好一日。

為此他連女色都不想近，畢竟女色傷身，還讓人睡不了覺。

他都想出家當和尚去了，但又他的身體又需要吃好的，粗茶淡飯才是要命的。

作為母親兒女子侄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他的封地離神都很近，還是母親念着他，讓他真的受不了風疾就回來診治。

本來他想着今年母親壽辰，趁着母親開心他留下住在原來的府邸，母親心情好自然會當看不見。

可沒想他又被三哥連累了。

三哥背後的韋家實在是不安分的，韋家根深樹大，倒了一枝還有一樹，而他的王妃倒是省心，是來自江南世家陸家的。

兩夫妻感情本就淡淡的，加上他不好女色，又沒有職位在身，更無野心，夫妻真真是做到了相敬如賓，甚至有些不聞不問。

可沒想他接到了母親口谕，讓他回神都住，說是侍疾、思念，但其實他将神都近日的事一盤，就明了。

這一回雖然還是被二哥連累，但他好歹能回去了。

雖然這一次回去并不會太輕松。

但他立場堅定，他要好好活着，他要看戲，還得挑個好的位置。

于是他把跟王妃說了一聲要回去，他本以為王妃這一次不會跟他去，沒想到她居然道：“上次我父親病重，所以我回娘家才沒有跟着去神都，如今正好有機會回去，我要見你的阿姐。”

姬永淳莫名其妙，“阿姐？雲姐姐，你……可別學韋伏真啊！”

“你想什麽呢！”這本來溫淡如水的女子居然硬氣起來，理直氣壯道，“我有樁買賣要跟你阿姐談！”

“買賣？”

“茶葉啊，我這次回娘家買了幾座茶山，這茶極好的，阿姐她定會喜歡，她若說好的東西，那麽是兩京閨秀貴婦趨之若鹜的，那樣我們也能有多餘的進項了。”

姬永淳看着妻子明眸淺笑，宛如春風拂面，頓時呆住了。

賺錢……她怎麽也跟雲姐姐似的喜歡賺錢了？

還是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呢？

“只要不打東宮，不打雲姐姐的歪主意，你想做就去做吧。”姬永淳愣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畢竟他們姬氏，是女子作主，既然他的王妃想要折騰，就讓她去做，“雲姐姐可是很嚴格的，不會因為是親戚就說違心的話。”

“我當然知曉，我也對我們江南的茶很有信心！”

“咱們就是回去做生意的，才不摻合別的事……不然我怕你在神都睡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