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到底去了哪兒
第10章-你到底去了哪兒?
老爺被官府抓去已經整整一日了,卻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全府上下都人心惶惶,有些膽小怕事的,連活也不幹了,只是縮在角落裏低低地哭着,讓本就壓抑的淩府更加凄惶。
自清早老爺被官兵抓走後,這南城竟然忽然下起了鵝毛大雪。今年的第一場雪,大家本應圍着火爐吃着糕點飲着熱茶。卻因為我的任性,變成了這樣一幅蕭條模樣。我的心如同被千刀萬剮,難言的痛楚。
夫人坐在正廳已經一天,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了。哪怕下人們驚慌失措,作為老夫人還是要拿出該有的架勢。她強忍着眼眶裏的淚,讓李嬷嬷又續了一杯茶。可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眼裏的焦灼也漸漸藏不住了。最後索性不坐了,在正廳裏來來回回地踱步。
“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孫管家一路連跑帶趕地回來,還帶着外面的寒氣。自官兵們把老爺帶走以後,大少爺當機立斷,不能坐以待斃。于是喬裝成府裏的小厮,趁着混亂之時溜出去到南城知府宋清宋大人尋求援助。
這宋知府,乃是這南城官場裏的一把手。平日裏淩家為了生意,沒少與這宋大人往來。這些年送了可觀的“稅銀”不說,據說當年念書的時候,老爺和這宋清還是同門。只不過老爺嫌官場勾心鬥角從了商,而這宋清在官場沉浮了多年,漸漸坐到了南城知府的位置。
我的心裏湧起了一絲希望,既是同門,又是世交的老朋友,這宋知府好歹也是個不小的官,他若是肯出手相救,老爺說不定還能平安無事地回來。
大少爺步伐有些顫抖地進了門,抖了抖披風上的雪,又望了一眼老夫人,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娘,對不起,是孩兒無能......爹他,爹他已經被押送入京了......”他抹了抹淚,有些木然地說,“這回,怕是無力回天了......"
老夫人再也強撐不住,兩腳一軟癱在地上暈了過去,衆人手忙腳亂将她帶進裏屋躺下,又去喚了張大夫。
只聽得咚的一聲,淩雲一記悶拳打在牆上,留下五個鮮紅的關節痕跡。“都是我的錯!”他背對着我們,蹲在牆邊痛哭起來。嘴裏還念念有詞,“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爹...是我害了淩府...”他的背因為抽噎而顫抖着,血順着拳頭一滴一滴地滴下來。我死死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二弟,千萬別這麽想。那澤王本就作惡多端,估計早就看我們淩家不順眼了,不關你的事......”大少爺一把扶起淩雲,示意我們扶他回歸雲閣。
忽然又火急火燎地沖進來一個小厮,“大少爺,不好了不好了!我們的店鋪......店鋪......都被查抄了!”他一邊喘氣一邊遞給大少爺一張紙。
“淩之望受命提供朝廷物資,膽大包天,以次充好,欺瞞朝廷,實屬大罪。現将其名下所有産業查收,充為公有。”大少爺雙手顫抖地念完官府的公文,下人們早已炸開了鍋。所有産業充公,也就是說,除了南城的布匹,糧食,當鋪,金鋪,連海城和全國各地的其他産業都要被官府查抄嗎?那這樣,淩家就真的垮了,再無東山再起之日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夕之間,南城首富淪為階下囚被押送入京,所有産業充公。淩府上下三百多號人,生死未蔔。這一切,竟是因為我的好奇心......因為我該死的好奇心......
“那,現在呢?店鋪那邊什麽情況了?”大少爺一個趔趄,差點沒有站穩。
小厮兩眼通紅地道,“那些官兵把所有店裏的牌匾都砸了,凡事值錢點的東西都拖走了,不值錢的就當場銷毀。還......還搶走了所有的現銀和賬本。其他各地的店鋪,說是也讓當地的官府去查抄了。還讓我回來通報,說明日來收宅子......” 他說完根本不敢直視大少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地板,仿佛地板能給他什麽回應。
“什麽!連宅子也要收?他們還是人嗎”淩雲猩紅着雙眼怒吼着,一幅想要殺人的表情。
“二弟,你小聲點,當心娘在裏屋聽到了。向德向潤,你們帶二少爺回房休息。”大少爺一手扶額,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現在老爺被抓,他成了一家之主,又遇到這樣的事情,縱使他有三頭六臂,也難力挽狂瀾了。
我扶着淩雲回了歸雲閣,一路上他陰沉着臉一言不發。天空飄着鵝毛大雪,我看着飛鳥在雪地留下的爪印,生活在這深宅大院裏,我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待我把暖爐準備好,又拿出藥箱準備給淩雲包紮他受傷的手。剛拿出紗布,他卻猛地咳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
“來人啊!向德!向潤!快去叫大夫!少爺暈倒了!” 我看着那一抹觸目驚心的紅,覺得自己也要跟着他去了。爸爸去世時的那種絕望的感覺,又一次席卷而來......我的視線一片模糊,“不要啊,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我抱着他的頭,他卻一動不動地躺我懷裏。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張大夫終于提着藥箱趕來了,頭頂上還頂着一層細細的雪花。“實在對不住,雪下的太緊,沒法坐轎子,我走路來的,沒有耽擱吧?”
秋離趕忙取下了張大夫鋪滿了雪的披肩,又給了他一個手爐讓他暖暖身子。“張大夫,您快給看看,二少爺都昏迷了這許久了也不見醒......” 我看着須發都已經灰白的大夫,希望他千萬別是個庸醫。
他把了把脈,又撐開淩雲的雙眼看了下瞳孔,“二少爺這是急火攻心了,加上又在外面受了寒氣,才會昏迷。沒有大礙,我開一副方子,喝了以後約莫一個時辰他就會醒來。只不過......” 他看了看房間裏的下人們,欲言又止。
“秋離,你帶着他們先到外面等消息吧。叫小德子和小潤子先去抓藥,越快越好!” 我把方子給了她,也顧不得府裏那些規矩了。
待到房間只剩下我們三人,我壓低了聲音問道,“只不過什麽張大夫?可是還有什麽難言之隐?”這張大夫自打淩雲出生起就一直給他看病,這放在現代,也算是家庭醫生了。他肯定知道什麽隐情,說不定還能告訴我淩雲的癔症是什麽情況。
“這二少爺自小身體便比常人羸弱,加上七歲那年受的打擊太重大病一場,從那以後便落下了病根。只要是生病或是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他的癔症就會發作,神智也只有七歲的孩童那般。我擔心他這次......”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您是說,他這次又會犯病嗎?”我內心祈禱着,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淩府已然內憂外患,他再生病的話,無異于雪上加霜。“張大夫,您可知道他七歲時受了何打擊,才會落下如此奇怪的病症?” 這精神分裂本來就是心病,心病還須得心藥醫。
“這......鄙人也只是一介大夫,再多我也不知道了。希望歡兒姑娘不要為難老夫......” 他嗫嚅着給不出個說法。也是,要是他的嘴不嚴,也不可能為淩府服務這麽多年了。都是出來讨生活,何必相互為難。罷了,以後有機會再問淩雲吧。
我送張大夫出了後門,已是夜深了,雪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一片一片緩緩飄落着,夾雜着冬日的清冽空氣,凍得人鼻子生疼。
想到藥估計已經煎好了,我加緊了步伐往回趕。推開門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暖爐裏的炭火噼裏啪啦地響着。我的心一沉,大事不好,他該不會去找那澤王尋仇去了吧。這不是去送死嗎?我得趕緊找到他才行。
“來人啊!二少爺不見了!”我喊了半天,只有向德和向潤聞聲趕來。“其他人呢?都去哪兒了?”
他倆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有些結巴地說,“他們......都在收拾行李,準備逃難了......”
逃難,呵呵,我在心裏冷笑了幾聲。平時二少爺對他們也不薄,到了關鍵時刻,連主子的死活都不管了,只想着茍且偷生。果然是人走茶涼的社會啊,這淩家還沒垮,就已經樹倒猢狲散了。
“那我們三個分頭找吧,你們兩個出府找,我在裏面找找看,要是找到,立馬帶二少爺回來。”這天寒地凍的,他那個身體怎麽受得了。
我越想越急,一邊跑一邊抹着眼淚,連什麽時候鞋跑掉了一只都不知道,過了許久才發現左腳鑽心地疼,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身後被我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在蒼茫的大地上顯得分外紮眼。
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終于放聲哭了出來。“淩雲,你到底在哪兒啊?你到底去了哪裏?你到底......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