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10
人偶不會畏懼寒冷,也不會受病痛侵襲,但流浪者的記憶裏确實還有那麽幾個稻妻古時的偏方。
海島多雨,與外界交通不便,缺衣少藥的時候,人們總會想盡各種辦法避免生病。而淋雨恰恰是生病的一大誘因,哪怕是再強壯的刀匠也不敢輕視。
曾在踏鞴砂與刀匠們生活的人偶便在那時記住了姜湯的作用,也曾被不知曉情況的人塞過一碗還有些燙手的熱湯,在關切的催促下一飲而盡。
但流浪者今日并沒有采用過去的做法。
洗淨去皮的姜片放入砂鍋,溫火煮沸後再加入去核的紅棗、枸杞和紅糖,繼續熬煮。
比那時多了些步驟,也多了些調味的佐料——這是與旅人在須彌同行的時候,從他那裏看來的做法。
流浪者一向對甜味避而遠之,但空做姜湯加這些料的時候明顯是下意識的行為,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多加的那些料很顯然是為了讓某個貪吃的小精靈能喝下辛辣的姜湯,但據空本人的解釋,記下這個璃月常見的做法也不全是為了派蒙。
畢竟他還有一個妹妹,空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還帶着點小小的驕傲,看起來能照顧妹妹讓他很開心。
或許是雨天會讓人情緒低落,連一向樂觀的旅人也在雨打林葉的聲音裏露出罕見的疲憊神色,喃喃自語着對血親的思念。
流浪者看不下去,上前打斷了他,代價是被強迫喝了一碗甜絲絲的姜湯,扭曲的表情成功讓另外兩人笑出了聲。
于是那天晚上流浪者理所當然地撂下了做飯的工作不幹了,還在空做飯時搗亂把面粉抹了他一臉。
派蒙對此的評價是:感覺不是五百歲而是五歲。
時間回到現在,流浪者把熬好的姜湯端出去的時候,頭上搭着毛巾、換上幹淨衣服的太宰治正坐在沙發上被站在他面前的黃發男子訓,但被訓斥的本人看不出絲毫悔改的意思。
“原來注重禮節的霓虹人也會不分場合教訓同事。”
流浪者一句話便吸引了整間屋子的目光。
“非常抱歉!”國木田獨步反應過來便立刻道歉,順手壓下太宰治的腦袋讓他和自己一起低頭鞠躬,“給你們添麻煩了!”
流浪者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站在原地等他們重新直起身才走過來把碗放在了太宰治面前的茶幾上,順便打量了一圈屋內。
魈依然不知所蹤,派蒙也沒看見人,只有空站在窗戶旁邊,流浪者便擡腳朝他走去。
太宰治看着飄着紅棗片和枸杞的深紅色姜湯陷入了沉默,流浪者路過他的時候瞥了一眼,被他一言難盡的表情逗笑了。
空無奈地看着流浪者。
明明知道好幾種配方,偏偏選用了這種……很難不懷疑他是在報複太宰治的突然出現打斷了之前的談話。
或許還有之前的試探。
太宰治屏住呼吸喝了一口,然後就被那過量的甜度齁到了,緊接着又被随着吞咽留在喉嚨的辣味刺激到,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
“啊,”流浪者仿佛才想起來什麽,絲毫不歉疚地解釋道,“我在放糖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大吼,手一抖糖就放多了。”
手抖成什麽樣才會達到這種齁死人的甜度啊!
就算甜品店不缺糖也不能這麽放吧!
太宰治一口悶掉剩餘的姜湯,便跟靈魂出竅一樣倒下了。
“桌上還有茶。”流浪者似乎良心發現了,提醒道。
太宰治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挑出一個沒有用過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口下去差點噴出來。
好消息,他不覺得齁了,壞消息,茶水和姜湯達成了兩個極端,苦得他幾乎看見了三途川潺潺的流水。
太宰治朝流浪者投去怨念的目光,後者完全沒有坑了人的愧疚,反而看起來心情好了不少。
……絕對是在報複。
太宰治在心中為流浪者的檔案記上了一筆。
甜品店的店員中,流浪者是異常之處顯露最多的一個。
他自我介紹的兩個名字都不像是正常的名字,表現出的攻擊性也很強——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過流浪者出手,但太宰治從不缺獲取信息的渠道。
比如昨天終于抽出空去甜品店看一看的坂口安吾。
很可惜的是甜品店的人似乎有什麽特殊能力屏蔽了大部分的信息,無論嘗試幾次,坂口安吾都只能看到甜品店開業之後發生的事。
空和流浪者與□□的那場單方面碾壓式的戰鬥正在其中。
雖然空和流浪者都表現出了極高的戰鬥素養,但兩人的風格截然不同,流浪者即使刻意不傷人性命,下手也比空更重一些。
空會刻意避開要害,攻擊其他地方,流浪者的攻擊卻基本都是朝着那些致命的弱點而去,只是出手的時候并不用全力,那些人才得以留下一條命。
但不論怎麽樣,他們的手上應該都沾過血。
這樣的人跑到橫濱來開甜品店,真的讓人不得不多想。
單看起來像是什麽電影裏的頂級殺手金盆洗手後在小鎮養老的情節。
但想脫離一個黑==道組織哪有這麽容易?
他們還這麽年輕,甚至還帶着一個疑似實驗體的小姑娘……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并沒有斬斷從前的人際關系。
那幾個看起來是海對岸的國家的人也很奇怪,總不能是傳說中的仙人真的存在吧?
這是他們組織滲透橫濱的一環嗎?
一個聚集了來自不同國家成員、掌握着不屬于異能力的強大能力的組織,來到橫濱的目的還能是什麽?
不論怎麽頭腦風暴,太宰治也沒有在面上表現出分毫,在短暫地思考過後,他便開始嘗試獲得更多的情報。
順便騙國木田也喝下了苦茶,然後在對方露出扭曲的表情後大笑出聲。
空有些忍俊不禁,從茶幾上拿起了裝着果果軟糖的玻璃罐遞給國木田,得到了對方的道謝。
“不過泡這麽濃的茶不會影響睡眠嗎?”從那種驚人的苦味中緩和過來後,國木田獨步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阿散比較喜歡喝苦茶,這是特意選的品種,其實沒那麽濃。”空看着這對冤家一般的搭檔有些忍俊不禁。
“對了,那位叫魈的少年呢?我還沒來得及向他道謝。”太宰治終于有機會問出魈的去向。
魈丢下那句話消失之後他就再沒見到過人,等他從浴室出來派蒙也不見了。
“派蒙帶着他繼續逛街去了,”空擡頭看了一眼牆上星空背景的挂鐘,才看着太宰治說道,“等魈回來我會幫你轉達的。”
國木田獨步也注意到了時間:“已經這個時間了……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們這就告辭。”
“喂,太宰,該走了。”
錯失良機,但主人家已經表露了送客的意思,為了不引起警覺,太宰治并沒有再找什麽借口,被國木田獨步壓着再次道謝過後就告辭了。
“阿散今天想做什麽?”
送走意料之外的兩位客人,空回頭問道。
“在讨論這些之前,你是不是該去把飯吃了?”流浪者站在樓梯上俯視着他,高位帶來的壓迫感讓空回憶起了他們曾經對立的時光,“下次再這樣別指望我給你留飯。”
但褪去曾經敵人的身份,空其實很喜歡流浪者這副睥睨天下的姿态,肆意張揚的神态讓人偶本就昳麗的面容更加生動。
“我這就去,”空腳步輕快地爬上樓梯,走到他身邊,“謝謝阿散提醒我。”
流浪者沒再說什麽,和他一起回到了二樓。
空徑直向廚房走去,就在進門時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句話。
“下午我會去這附近看看。”
“我可以一起去嗎?”
他沒有回頭,但流浪者能想象出他現在的表情——一定是滿臉傻兮兮又得意的笑。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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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被國木田獨步壓回了偵探社。
裝着濕衣服的袋子被他随意扔在桌子上,太宰治随便找了個能坐的位置往下一倒,在搭檔催促他寫報告的背景音裏閉上了眼睛。
就在剛剛回到偵探社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在甜品店時,被他忽略掉的那些細節。
二樓的生活區作為私人區域,比一樓的店鋪更能體現主人的個人風格。
太宰治在那裏看到了一些款式獨特的家具,還有書架上各種各樣的紀念品,但這些并沒有讓整體的裝修風格看起來和一樓一樣複古,相反,二樓看起來是十分正常的現代裝修風格。
違和的點在于,他居然沒有想過趁機去觀察一下那些紀念品——這可是能夠了解他們經歷的好機會。
以及從二樓的房間數量來看,那四位新來的員工并不住在這裏。
太宰治突然詐屍一樣從沙發上直挺挺地坐起來,把從他旁邊路過的中島敦吓了一跳。
通往甜品店二樓唯一的樓梯在室內,空送他們離開是下樓然後從後門走出來,那之前接到人回來的空為什麽是從二樓下來?
是依靠魈那種能夠在空中移動的能力嗎?
最關鍵的問題是,為什麽他在甜品店內時無法意識到這些?
是有什麽能篡改人認知的能力嗎?
“太宰先生……?”中島敦小心翼翼地出聲詢問。
太宰先生剛才表情好像有些嚴肅。
“敦君總是被這樣吓到可不好~”他一邊和往常一樣調侃了一下中島敦,一邊站起了身,看向窗邊的位置。
“亂步先生,方便來下會議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