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這天的夜很靜，靜得滿樹被吹落的樹葉發出飒飒的沙拉聲，一彎新月高挂，灑下吝啬的光。
吃完飯的段鋒已經在父母連哄帶騙之中洗漱完畢，睡在他應該睡的小床上。
小床的四周還被故意圍上了單被，只為了防止這個小東西晚上睡覺不踏實，從床上滾下來的可能。
在段鋒睡覺的那一會兒，段剛還沉浸在兒子能夠說話，能夠認人，能夠自己穿衣的興奮當中。
章婕面對丈夫的激越心情，作為一個最能跟他感同身受的人，靜靜地作為一個旁觀者欣賞着這份來之不易的喜悅。
晚上十一點
段剛還不想睡，他一直待在兒子房間門口不遠處，直愣愣的視線落在房間的電視機上，這個黑白電視機陳舊得有很明顯的年代感，但畫質清晰，聲響洪亮，是廠家的良心商品。
章婕知道丈夫眼望電視心在別處，因為電視裏頭的情節，他壓根沒啥反應。她也很體貼，偶爾就着電視情節，說上幾句，轉移丈夫的注意力。
雖然不奏效，因為段剛接的話茬，不是“嗯”，就是“啊”！但章婕依舊陪着他不去睡。
幾年來，記得這樣興奮睡不着覺的日子，也就這麽幾個，今天的興奮甚至超越了所有的過往。
一聲“貝貝”，伴随着響亮的哭聲，從兒子的房間裏傳來。
沒等章婕說句“去看看怎麽了？”段剛早已沖進了房間。
一把抱起哭鬧中的兒子，被子棉衣棉褲散落了一地，但他統統都不管，邊哄邊搖擺着身體，就像孩子還包裹在襁褓裏一般。
其實，剛剛段鋒是被一個噩夢驚醒的，他夢到自己還是段楠的樣子，還有來自父親的呵斥。
那聲哭喊聲，是因為他做了個噩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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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噩夢醒來，自己被新父親緊緊環抱，溢于言表的幸福感在體內彌漫開來，段鋒沉浸在這樣的寵溺之中，絕無僅有的溫度。
段鋒烏拉烏拉發出陣陣啼哭的小嘴慢慢合上，嘴角劃出了一個美麗的弧度，小臉顴骨處堆起了肉嘟嘟的可愛樣子。
他本能的直起身子，用藕節般的雙臂去擁抱親爸爸段剛，他抱得緊緊的、死死的不肯分開。
眼角的淚還沒有完全拭去，他似乎想留下這些印記，證明他從曾經那些的苦痛過往來，當下正處在一個自己害怕失去的氛圍中。
段剛被兒子這麽一個熊抱，惹得更加失了分寸，他從來都沒有感覺到被需要得如此強烈，就算是結發已久的妻子，都從來沒有表達過這種對來自他的愛的渴望。
父子兩個越擁越緊，身在一旁的妻子章婕倒是理智的很，她匆匆趕到屋外頭後，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走着一連串輕盈的步伐來到段剛和孩子跟前，她的手上拿着一杯水，慢條斯理的說：“段剛，讓孩子喝點水吧，剛才哭那麽大聲，嗓子都快哭啞了，讓孩子潤潤喉吧。”
段剛聽罷，覺得也是，于是緩緩松開自己的手臂，又擡起右手的胳膊，用胳膊肘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淚花。
他的左手單獨托舉着孩子的身軀，把孩子緩緩小心翼翼的抱在身邊不遠處的一個椅子上。反手抓着一條被子，将兒子裹住。
他溫柔地問：“鋒寶，做夢噩夢了是不是？爸爸在媽媽也在旁邊守着你呢。”
段鋒此時還未睡得清醒，還沉浸在噩夢的恐怖氛圍當中，沒有辦法讓自己一下子釋然。
段剛接過碗，端着讓兒子喝。
段鋒出乎意料地打掉了段剛手中的碗勺子，房間內的氛圍一下子改變了。
這也是段鋒出生以來第一次發這麽大的脾氣。他打掉的那個碗在地板上發出“咣啷當”的聲響，當瓷片炸裂的那一刻，段剛委屈哭了。
是的，他沒有發脾氣，他也沒有去責罵段鋒，他更沒有去呵斥他，打他一頓，他自己倒是哭上了。
“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沒有多陪陪你，讓你覺得害怕了是吧？鋒寶。”
段剛被兒子這樣對待，居然還在一邊不停的安慰段鋒。
老婆章婕清醒的很，她不管兒子究竟是怎麽了，對于剛才的那個動作，一下子拉下臉來責問道：“段鋒，你怎麽可以摔碗碗，碗摔在地上就是破壞家具，你再怎麽樣不舒服，也不可以這樣摔家具，知道嗎？”
段鋒被這樣幾句重話罵醒了，他努力地睜大自己惺忪的睡眼，望了望眼前正在流淚的父親，又察覺到一地的瓷碗碎片。
媽媽罵完他，正蹲着身子撿拾地上的碎瓷片，一陣“嘶”的聲響，媽媽的手被瓷片劃破了。
段鋒看着被自己那暴脾氣傷害的兩個善良的父母，後悔極了！
他怎麽可以毫無意識的在這兩個父母的身邊發這樣大的脾氣？他們兩個那麽的善良，那麽的和藹可親，怎麽受得了他這種不講道理的任性。
段鋒在善良父母面前的無禮舉動，傷到了他們內心的深處。可是，在他上一世中，他對父母發的脾氣，更加暴力，更加狠戾，更加沒有節制，更加沒有一丁點兒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過分，即便父母對他那麽的嚴厲，但是他對父母甚至更加的惡劣。心頭上的那一份自責慢慢的深入骨髓。難道父母在自己眼裏那麽不如意，自己就可以那樣乖戾不仁嗎？
這是段峰第一次覺得自己曾經做錯過，現在的他，不知道如何可以緩解現在父母的心情。
一個念頭晃過神來，他突然說了句：“度不起，麽麽，貝貝，不哭哭。”
當段鋒說出這麽一連串的字詞之後，段剛那方才受傷的玻璃心慢慢緩解。
章婕草草包紮了自己傷口之後，也聽到了來自兒子的這幾個字的對不起，雖然口齒含糊不清，但意思真實确切。
聰明的寶兒能夠說出“對不起”三個字，在父母的眼裏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段鋒不敢講太多的話，他知道三歲的孩子應該說出什麽樣的話，他不想自己當一個天才。
生下來如果什麽都會，一個天才的人生是過早的開挂，那是一件多麽不幸福的事，那說明他要做的比別人更多，而不是去享受父母那份厚厚實實的愛意。
完全清醒的段鋒又做了一個讓父親能夠暖透心底的動作，他雙手高高舉起，捧着他爸爸段剛的臉，用那只粉粉的小嘟嘟嘴，往爸爸段剛的臉上親了一大口。
爸爸的臉一下子通紅通紅，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蓋住了方才的陰霾。
相對于自己的媽媽，段鋒更是做出了一個能夠安撫媽媽受傷的小心心的舉動。
他“噌噌噌”的從椅子上爬下來，小步緊走，飛奔到媽媽身邊，抱着媽媽的腿，一直說着：“麽麽，度不起。”
人生的第一次說對不起，居然是這種狀态下産生的。
段鋒學會了哄自己的爸媽開心，這是他在過去無數次想要父母對他好一點的一種想象。
他想象着有一天，爸爸媽媽可以像別的孩子一樣，能夠哄着他睡覺，哄着他吃飯，哄着他開開心心的。
他本來遙不可及的愛，在這一世裏統統都嘗到了。
來自爸爸媽媽的哄，讓他身體酥麻。
而且他把他最初的一次撒嬌似的親親獻給了他現在的爸爸媽媽。
鬧了這麽一出，驚心動魄。
段鋒實屬有些困倦難耐，他拉着父親段剛的衣角來到母親章婕身邊，對着段剛和章婕奶聲奶氣的說，“貝貝，麽麽，睡覺覺。”
段鋒說完，段剛把他小小的身子又抱上了小床，依舊等着他睡着了才舍得離去。
也許是時間真的太晚了，又因為章婕的手剛剛被劃破，段剛才舍得離開這間小屋，到一邊的屋子裏幫妻子塗了酒精，處理好傷口，才放心睡下。
窗外的月兒依舊，樹葉的飒飒聲不絕于耳，漆黑的屋子裏響起了輕柔的呼呼聲，穩穩地，靜靜地，這應該是一家人睡過的最安穩的覺吧！
一覺醒來，已是太陽高照，段鋒眨巴他的大眼睛，尋找昨天熟悉的感覺，昨天恍如隔世的經歷，令他的心底難以置信。
他不想有一天，面對那麽深刻的關愛，發現自己在做夢。
狠狠掐了自己的臉頰，當疼痛鑽心的疼，他欣喜而笑着，如償所願地等待媽媽給自己穿衣服。
趕巧，媽媽那慈祥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他乖乖的不作聲息。
章婕湊近小床邊，一眼便發現兒子睜着一雙明眸子四處張望。
她先是細聲問道：“寶兒，睡醒了呀，乖乖要起床了呦！”
說完，章婕拉開了兒子身上裹着的被褥，熟練的一頓操作後，段鋒站在床邊，左顧右盼起來。
他在找人，從一睜眼開始，他就在尋找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就是父親，昨天晚上父親對自己的寵溺，勝過了所有他曾經的擁有。
只是，爸爸為什麽今天一大早沒有一睜眼便看到他。
段鋒的眼神裏透過一陣失望，他眼睛裏透着一陣落寞。
他的嘴巴抵不過心裏的念想，他想要的立刻就說了出來：“麽麽，鋒寶想貝貝了。”
段鋒叫着爸爸媽媽，他的口齒總不是很清，但奇怪的是他叫自己的名字如此流利。
這個情況他不了解為什麽。
媽媽章婕像是跟段鋒排練好的場景一般，笑着說：“鋒寶叫自己的名字很利落啊，什麽時候叫貝貝，麽麽都利落點呢！”
哪壺不開說哪壺，段鋒問東，媽媽問西，他只能再次硬着頭皮再問：“要貝貝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