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心跳同步
姜瑤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來到郊區的墓園了。
和前兩天過來時的晴朗天氣不同,今天陰沉沉的,飄散着細雨,空氣中彌漫濕粘的霧氣,大片的烏雲凝聚在郊區的天空,像是即将落下一場暴雨。
姜瑤加快腳步,抱緊懷中的白菊,從一排排墓碑旁走過。
她到墓園為的是探望已經去世一年的男朋友景澤。
景澤一年前在工地上施工,高空墜樓,陷入了重度昏迷,後面送到醫院又因搶救無效身亡,當時她趴在病床上哭到暈厥。
即便景澤已經過世了一年,她每天夜裏還是會獨自看着他的照片哭個不停。
她和景澤是孤兒,沒錢沒勢,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學歷,兩人只能幹又苦又累的活兒。日子雖然平淡清貧,但是兩人積極且知足,沒有怨天尤人。
只是,曾經相依為命的兩人,現在卻陰陽相隔。
明明……說好了今年就領證的。
逐漸靠近景澤的墓碑,平日裏壓在內心深處的悲傷不可抑制地湧上來,姜瑤鼻子不由一酸。
走下臺階,她的視線越過一塊塊冰冷的墓碑,精準鎖定了其中一處地方。
和往日不同的是,此刻景澤的墓碑前站着一道身影。
從挺拔的身形和着裝上看,是一個男人。
男人西裝革履,撐着一把黑傘一動不動地站在墓碑前,目光定在墓碑上沒有移開。
姜瑤眸光疑惑,默默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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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這個人是誰?
她和景澤都沒有特別交好的朋友,兩人平日裏除了工作之外,生活裏只有彼此的陪伴。在別人的眼裏,兩人友善熱心,實際上她和景澤像是劃分出了一個小世界,不讓任何人走進他們的生活。
在這個世界上,她和景澤就是彼此唯一可以依靠的家人。
自從景澤發生意外身亡後,在他簡陋的葬禮上,工地出于人道主義派了兩位工友大哥過來吊唁,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
她和景澤之間沒有秘密,這世上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她沒有聽景澤特別提起過有什麽朋友。
随着距離的縮近,姜瑤看到了那個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
和皮膚曬得黝黑、五官堅毅帥氣的景澤不同,男人皮膚冷白,清隽俊俏,撐着黑傘的手骨節分明,透過白皙的肌膚,似乎能夠看到脈絡分明的青色血管。
黑傘上的邊緣有一圈燙金,在陰沉的天色下微微閃爍,尤為顯眼。
景澤的墓碑前沒有花束,這人不像是過來探望的。
他為什麽一直站在那裏盯着墓碑上的照片上看?
打量的目光還未收回,原本站着不動的男人倏然轉頭。
視線相撞,姜瑤一怔,停下腳步:“你……”
話音未落,她看到眼前的男人猛然睜大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梢肉眼可見地泛紅。
那抹眼神充斥着一絲癫狂,姜瑤哆嗦了一下,莫名覺得有些危險,下意識後退一步。
下一刻,男人突然扔下傘,拔腿沖向她。
“啊!”姜瑤驚懼尖叫,腎上腺素急速飙升,直接将手中那束白菊當做防身武器扔了過去,轉身就跑。
“瑤瑤!”身後傳來男人嘶啞的喊聲,“瑤瑤,我才是你真正的男朋友!”
-
姜瑤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只知道回到令人心安的小屋後,她的手腳還在止不住發抖。
墓園裏那個陌生的男人沒有追上她。
只是他說的話不自覺回蕩在她的耳邊。
他說她是他真正的男朋友?
開什麽玩笑!?
她的景澤已經死了,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姜瑤不顧身上被雨淋濕的衣服,起身走到窗邊的桌子旁。
一團黑色的毛茸茸身影圍繞在她的腳邊喵喵叫,像是在關心她,這是她和景澤之前收養的流浪貓,名字叫做布白。
布白,不白。
自從景澤走了之後,只有它陪着她度過一個個難熬的日子。
窗外雨勢漸大,姜瑤關上窗,順勢坐下。
桌上放着一個相框,裏面是景澤的單人照,他笑得陽光,對着鏡頭的方向眼神寵溺,鏡頭後的那個人是當時正在拍照的她。
相框的前面放着一顆蘋果,她每天都會給景澤放上一顆蘋果,因為這是他最愛吃的水果。
拿起相框,姜瑤委屈得紅了眼眶,擡手輕撫照片上的男人,語氣哽咽:“阿澤,我今天又去看你了。”
一開口,眼淚便止不住地滑落。
姜瑤吸了吸鼻子,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繼續道:“可是我遇到一個好可怕的人,我不認識他,他卻說他是我的男朋友。”
“跟瘋子一樣…”
“這個玩笑太惡劣了,如果你在的話,一定會把他狠揍一頓對不對?”
昏暗的屋子裏,只有她的抽泣聲和斷斷續續的訴說。
絲絲聲音淹沒在一屋的靜谧中,沒有人回應她的話。
哭累了,姜瑤閉眼靠在桌旁,抱着相框呢喃:“阿澤,我好想你。”
殘留在眼角的淚水無聲滑落。
“我一個人快撐不下去了。”
-
隔天,姜瑤在一陣陣嘈雜的聲響中醒來。
腦袋昏昏沉沉的,應該是昨天淋到雨着涼了。
姜瑤皺眉,有氣無力地撐起身子,嘈雜的聲響還在繼續。
她走出房間,看到布白站在屋門旁,弓起炸毛的身子,圓溜溜的雙眼盯着底下的門縫,嘴裏不時發出刺耳的嚎叫聲,一副警惕害怕的模樣。
門外正是那些聲響的來源。
姜瑤見狀,放輕腳步上前。
耳朵貼在門上細聽,大致聽到搬家公司的員工交流的聲音。
再通過門上的貓眼,看到一群人在往對面的屋子裏邊搬東西。
原來是對門租出去了。
姜瑤松了口氣,俯身摸了摸腳邊的黑貓:“沒事的,布白,外面只是有人在搬東西,我們有新鄰居了。”
可能是流浪貓的緣故,布白一向膽小警惕,聽到一些動靜輕易炸毛哈氣,不過對她和景澤這兩位救命恩人格外親近。
景澤離世之後,平日裏總會在沙發上睡覺的布白換到了桌上,就睡在景澤的相框旁邊。
她想,布白也很想念景澤。
洗漱過後,姜瑤簡單吃過早餐,往地上的貓碗裏倒滿貓糧,随後不忘給桌上換上一個新蘋果。
做完這些,她提起包包出門上班。
打開門,一位搬家工人恰好站在她的門口,嘴邊忙着指揮其他人:“搬東西都小心點,壞了要賠的!”
從屋裏出來,姜瑤謹慎地鎖好門,看了眼對面敞開的屋門。
裏面東西雜亂,有兩位搬家工人在裏面忙活,倒是沒見到搬來的這一戶人家的真面目。
姜瑤收回視線,從一旁走過,餘光瞥見對門的門口放着一把黑傘,視線不由一頓。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昨天墓園裏的那個男人。
姜瑤不由打了個冷顫,但很快自嘲一笑,覺得自己精神緊繃過頭了。
不過是一把黑色雨傘而已。
-
生病沒有及時吃藥的後果就是感冒加重。
在餐館後廚忙碌了一天,姜瑤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昨天被雨淋了之後着涼了,早上起來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沒有放在心上,更沒有想到吃藥,直接出門上班,現在下班時間人已經頭重腳輕了。
姜瑤努力打起精神,只想趕緊回家吃藥休息。
換下工作服,她往餐館後門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跟其他同事告別。
來到後門,已經有另外三位同事站在一旁聊天:
“沒想到今天又下雨了,好煩!”
“不過還好我男朋友要過來接我,待會捎你們一程。”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三人正說着話,轉頭瞥見一抹纖瘦的身影走來,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跟身邊的同伴使眼色。
姜瑤沖她們笑笑,三人都回以一抹客套的笑容。
姜瑤從旁走過,一靠近後門就聽到外邊淅瀝瀝的雨聲,不得不停下腳步,眉頭微皺。
今天又下雨了。
一旁傳來其中一位同事的聲音:“要是景澤還在就好了,我們瑤瑤有人接就不用在這裏發愁了。”
姜瑤一怔,眸光黯淡,提着包包的手不由收緊。
另外一位同事小聲制止:“哎呀,你少說兩句!”
許靜蘭哼了一聲:“什麽嘛?難道我說錯了嗎?你看她現在這個可憐樣兒,臉色還那麽差,好像随時要倒下去一樣。”
“景澤都走了有一年了吧?她到現在還不會照顧好自己。”
同事梁琪主動走上前,發出邀請:“瑤瑤,雨有點大,沒辦法走到公交車站,要不一會兒你坐我男朋友的車吧,我們送你回去。”
許靜蘭又開口了:“琪兒,你确定你男朋友的車位置夠坐嗎?我怎麽記得你們的車後面是二人座的?”
姜瑤聞言明了,識趣婉拒:“沒事,謝謝你琪兒,我們不順路,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她知道自己在同事之間不受歡迎。
因為她從不融入集體,平時同事之間有什麽聚餐都不會參加,導致部分人頗有微詞。
這些她都不在乎,景澤跟她說過,過好兩人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不要管別人怎麽說,所以她從來不放在心上。
不久,在手機軟件上約的車到了。
姜瑤冒雨走出後門,去到路邊上車。
接連不斷的雨點拍打在車窗上,窗外的景物模糊一片。
車內,不自覺湧出的淚水也模糊了她的視線。
許靜蘭說“要是景澤還在就好了”,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是啊,如果景澤在的話,她永遠不需要擔心下雨天怎麽辦。
包裏有他提前放進去的雨傘,或者他只要有空,一碰到下雨天就會冒雨過來接她下班。
其實她明白,只要自己多留心天氣預報,提前往包裏放上雨傘就可以避免淋雨了。很多事情只要肯想辦法,是能夠做到的,就算景澤不在,她的日子還是能照常過。
只是她不願意相信景澤已經離開了。
無數次碰上難事,她都在期待一個奇跡發生,期待景澤能夠像以前一樣笑着走到她面前說“沒事,有我在呢。”
可是她等了一年,沒有等到。
景澤真的死了,她的心也是。
不多時,車在小區停下。
雨勢沒有變小的意思,姜瑤咬咬牙下了車,把包包放在頭上,狼狽地跑進小區。
就在她直奔單元樓的方向時,一把黑傘驀然出現在了她的頭頂,身旁也多了一個人。
磁性好聽的男聲随之響起:“小心點,會摔的。”
姜瑤一怔,下意識擡頭,只是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模糊了視線,她沒辦法看清對方的臉。
不過對方好心給她撐了傘,姜瑤腳步放緩,禮貌答謝:“謝謝。”
總算到了單元樓,對方收起雨傘,問她冷不冷。
姜瑤把臉上的雨水抹掉,還沒回話,餘光瞥見對方手中那把黑傘,傘的邊緣有一圈顯眼的燙金,瞳孔一縮。
下秒,她猛然擡頭,看到一張清隽冷白的臉龐,頓時驚恐地睜大雙眼:“是你!”
是昨天她在墓園裏遇到那個瘋子!
說完,姜瑤慌張拔腿,轉身就要重新跑進雨幕呼救。
一只大手迅速攥住她的手,男人語氣急迫:“瑤瑤,那個叫景澤的家夥是個騙子,我才是你真正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