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蘇立群敲開紫金公寓812室的門時，來開門的人是蘇昊。

那時候桑小桐正在浴室裏洗澡。她的習慣是回到家就要洗澡換衣服，洗去一身疲憊，換上柔軟舒适的家居服，然後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上或床上。

剛才帶兒子蘇昊進了門，領着他參觀了一下自己的新居後，桑小桐盛出一盤鳳爪出來給他坐在客廳裏吃，自己就進了浴室洗頭洗澡洗衣服去了。這樣從頭到腳的大清洗，至少要耗上她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蘇昊很清楚母親的生活習慣，自己獨自坐在沙發上一邊啃着鳳爪，一邊看着電視裏的體育頻道。

聽到敲門聲，蘇昊就走過去開門。門一開，門裏門外的父子倆一起怔住，兩張臉四只眼睛雙雙切換為驚愕萬分的表情模式。

“爸，你怎麽來了？”

蘇立群不答反問，蒼白着臉，顫抖着聲音說：“昊昊，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

這個問題，再聰明的高材生一時半會也編不出像樣的借口，蘇昊倉促間只能支支吾吾地說：“這裏……是我朋友家，我……沒事過來玩一玩。”

“你朋友家？哪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蘇立群正步步緊逼地追問兒子時，桑小桐正好洗完澡出來了。因為坐在客廳裏的人是自家兒子，她裹着一件白色珊瑚絨浴袍就直接走出了卧室。一邊用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長發，她一邊親昵地揚聲問：“昊昊，我洗完了，讓你等了這麽久是不是都不耐煩了？”

桑小桐的浴袍裝束以及親昵話語，讓蘇立群想不誤會都難。“前任小情人”看來果然與兒子有染，這個親眼目睹的事實頓時讓蘇立群整張臉都綠了，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

“你……你們……你們居然……”

話還沒說完，蘇立群就搖搖晃晃地捂住胸口倒下去了。

桑小桐與蘇昊緊急召來救護車把蘇立群送去了醫院。

通過一系列檢查後，醫生确認心髒等重要器官都很正常，得出的診斷是突發性焦慮症。他說蘇立群突然産生的強烈不适，像胸悶、心悸、呼吸困難、渾身顫抖、直冒冷汗等症狀，都是因為極度焦慮的結果。

“病人發生不适前，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一般都是在有應激事件發生的情況下，最容易出現突發性焦慮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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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小桐與蘇昊對視一眼後，都沒有回答醫生的這個問題。她倒是提出了一個問題：“大夫，這個焦慮症應該沒什麽大礙吧？”

“焦慮是人們對情境中的一些特殊刺激而産生的正常心理反應，只要持續的時間與程度不會太久，不至于影響到正常的生活，都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不過，病人的這種突發性焦慮産生，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你們最好能幫他打開心結。否則持續焦慮下去，轉變為焦慮性神經症就不好辦了。”

聽完醫生的話後，蘇昊私下裏與桑小桐商量說：“小媽媽，看來你的身份不能再繼續瞞着爸爸了。他誤會我和你關系暧昧，所以才會焦慮症發作。如果再不說清楚，他的焦慮變成神經症就糟了。”

事已至此，桑小桐也知道必須要對蘇立群解釋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剛才蘇立群看到她裹着浴袍與蘇昊“同居一室”時，臉色綠得就像是被人扣了一頂大得不能再大、綠得無法再綠的綠帽子。

長長地嘆口氣後，桑小桐點着頭說：“好吧，那就都告訴他吧。昊昊，你去跟你爸解釋整件事，我跟他已經無話可說了。”

蘇昊站在父親的病床上，詳細對他解釋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蘇立群一臉如聽天書的表情，最初完全無法相信他的話。

“昊昊，你說什麽？你媽在樓房倒塌事件中和桑小桐的靈魂互換了，這怎麽可能呢？這也太離譜太無稽了吧？”

“的确是很離譜很無稽的事，但确實發生了。爸，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可是最後由不得我不信。在和桑小桐見面詳談過後，我可以确定她就是我媽媽。因為關于我的事，她全部一清二楚。還有，她做的泡椒鳳爪完全就是媽媽的味道。你昨天也嘗過了，不是嗎？”

“那個泡椒鳳爪不是你外婆做的嗎？”

“當然不是，其實是媽媽做好後轉交給外婆，讓她帶回家給我吃的。”

蘇立群下意識地回想起昨天早餐桌上的泡椒鳳爪，無論外觀與味道都和妻子林慧以前做的一模一樣。當時他還以為是何玉芳師承女兒的泡制功夫呢，卻原來，根本就是林慧的手藝。

接受了桑小桐身體裏其實裝着林慧的靈魂後，蘇立群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當初“桑小桐”為什麽會在出事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無比堅決地提出要和他分手。真相原來如此。

知道自己的原配妻子雖然肉身變成了植物人，但靈魂卻套入一具青春靓麗的軀殼中，開始了全新的第二場青春後，蘇立群心裏的滋味真是複雜得無法形容。當初他嫌她人老珠黃，想撇開她找年輕女孩共度餘生。誰知結果卻是妻子從人老珠黃逆轉為風華正茂，過上了多姿多彩的全新人生。而他卻老婆情人都沒了，落了一個形單影只的凄涼下場。

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後，蘇立群試探地詢問兒子：“昊昊，爸爸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也很誠心地想向你媽媽賠罪，還想和她重新開始。你願意支持我嗎？”

蘇昊自然聽得出父親話裏的用意，愛莫能助地嘆口氣說：“老爸，我支持你沒用，關鍵是媽媽已經說過她不可能會再接受你了。”

蘇立群還不死心：“我知道想讓你媽媽原諒我很難，可是我還是想努力嘗試一下。你是我兒子，能不能幫我跟你媽說上幾句好話呢？”

其實在一起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後，蘇立群對林慧的個性已經十分了解，也很清楚自己想要挽回妻子的難度很高。但他還是懷着僥幸心理地想：林慧畢竟是個女人，女人的天性溫柔，女人的本分善良，女人的意志軟弱，只要我放下身段向她老老實實地低頭認錯，再有兒子在一旁幫忙說話，沒準她會心軟呢？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的，所以我無論如何要試一試，争取得到她的原諒。。

蘇昊最終同意了，“爸，幫你在小媽媽面前說好話沒問題，可是她會不會聽我就不敢保證了。”

在蘇昊的陪同下，蘇立群再次來到桑小桐的公寓敲門。門一開，看見前任丈夫臉上的神色，她就可以猜出他想要幹什麽了。

桑小桐不想給他不切實際的希望，也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先發制人地說：“蘇立群，你還記得當初我答應和你離婚時說過什麽嗎？”

蘇立群想不起來了：“你說過什麽？”

“看來你應該記不起來了。沒關系，我可以再重複一遍。當時我是這麽說的：蘇立群，有一句話我要說在前頭。如果以後你對提出離婚的事感到後悔，千萬別回來求我原諒你。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你對我的不忠與背叛。那種可以忍辱負重包容回頭浪子的所謂賢妻角色，在我的人生劇本中絕對不存在。怎麽樣？現在有印象了嗎？”

蘇立群無法不尴尬地低下頭，聲音細如蚊蚋：“呃……是的，我想起來了。”

“那麽，你有沒有想起來，當時你是怎麽回答我的？”

蘇立群低着頭不吭聲，桑小桐又說：“看來你也記不來了。沒關系，我可以再重複一遍你的回答。當時你是這麽說的：我知道，我既然做出這樣的選擇就會承擔相應的後果，絕對不會再回來煩你的。這是你自己親口說過的話，想起來了嗎？”

自己說過的話卻做不到，打臉打得啪啪響，蘇立群一張臉就如同真被人照面掄過幾巴掌似的面紅耳赤，羞愧得也再說不出一個字。

雖然答應了會幫父親在母親面前說好話，但這一刻，蘇昊也實在張不開嘴，父子倆只能一起雙雙沉默着。桑小桐則繼續往下說：“蘇立群，你回去吧，以後別再來找我。我們已經不再是夫妻，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蘇立群掙紮着吐出一句話：“慧慧，就算做不成夫妻，我們總還可以做朋友吧？”

“sorry，連夫妻都做不成的話，更加不可能做朋友。因為對于可以狠心抛棄自己結婚二十年的老婆的男人，我真的一百個不想跟他做朋友。所以，蘇立群，請你遵守自己的承諾，不要再來煩我。別讓我對你的最後一點尊重都被消磨掉。”

蘇立群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垂頭喪氣地走出紫金公寓時，蘇立群郁悶不已地抱怨兒子：“你答應會幫我說好話的，剛才為什麽一句話都不說啊！你難道就不希望我們這個三口之家，重新回到正軌上嗎？”

“爸，我不是不想。可是我也要尊重媽媽的意願啊！當初你提出離婚時，自己把後路全部堵死了。現在媽媽要求你遵守自己的承諾，我還能說什麽呢？想幫你都張不開嘴。”

“我……我當時……是豬油蒙了心才犯的糊塗，你媽媽為什麽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呢？”

“這一點，媽媽已經事先提醒過你。她說了，她可不是那種能忍辱負重包容回頭浪子的所謂賢妻，如果你堅決要和她離婚，以後就千萬別後悔別回來求她原諒你。你當時可是一口答應了的，現在再來後悔真心太遲了。”

蘇立群懊惱不已：“早知道這樣，我當初何苦要和你媽媽離婚啊！她現在要外在有外在，要內在有內在，二十出頭的年紀搭配着四十來歲的靈魂，年輕女孩的優點與成熟女人的長處全部具備，簡直就是完美啊！”

“爸，別想這些了，多想無益。不管小媽媽現在是多麽完美的一個女人，她已經和你沒有關系了。這些想法只會讓你自己痛苦難受。”

蘇立群悻悻然地說：“是啊，真是越想越難受。你媽現在的條件，肯定有大把男人跟在屁股後頭追吧？也難怪她不肯再回到我身邊，我這個半老頭子她現在當然是看不上了，一定想另外找個年輕帥哥一起過。”

“爸，你這話怎麽說得倒像是媽媽抛棄了你似的，太不公平了吧？媽媽可不是變身後才不肯回到你身邊的，早在她答應和你離婚時就已經把話說清楚了——既然你堅持要離婚，那麽她和你以後就一刀兩斷再無關系。現在你卻埋怨起她來了，就算你是我親爸，我也必須要說你這種行為實在太low了。”

被十八歲的兒子這麽一批評，蘇立群方才不再繼續發牢騷，一臉讪讪然地啥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