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不知不覺間, 林氏集團千金林思梵為一名女性友人慶生的消息,爬上熱搜第九,且隐隐還有往上攀升的趨勢。

——林思梵是什麽人?

她是港城航運大王林甫臣的親孫女, 其父是港城中棠區的上一任長官, 她更是在國內影史上地位舉足輕重的知名導演林秉仁的親侄女。

航運大王林甫臣作為國內知名企業家,年少時在國外留學, 回國後看準時機,利用家族的資源在多國進行投資,更借着港城靠海的優勢, 産業涉及航運、房産、投資等衆多領域,是國內無人不知的頂級富豪,更在當年問鼎世界首富的寶座。

林家更是港城的百年望族, 在林甫臣的多年經營之下更是蒸蒸日上,林甫臣如今年過八十歲, 他曾先後有過兩任妻子,雖皆已經亡故,但林家枝繁葉茂, 子孫衆多。

林家人速來低調, 然而港城媒體卻不這樣想。

在港城,哪怕任意一位林家成員出現在媒體鏡頭下, 就算是普通的逛個街, 都會被媒體拍下, 占據港城報紙和網絡的首頁首版, 被港城民衆所津津樂道。

故而。

當林思梵這位林氏集團的頂級名媛,還大張旗鼓搞出了天大的排場——

一輛輛豪車占據整條街道, 而她讓林氏集團在滄江的各大負責人, 将豪宅、豪車、名車名表, 跟送大白菜一樣的一股腦的送出去,為一位名叫沈知言的女人慶生的時候。

要知道,林氏集團向來很神秘。

哪怕他們的産業遍布世界各地,但是林家這個頂級家族的位置擺在這裏,尋常人即便是想攀附關系,卻連林家旗下生意分區的負責人都難以見到。

故而,當這些身份不同尋常的負責人,全都恭恭敬敬的來沈家給沈知言慶生的時候。

一時間新聞媒體,乃至網友們都在想一個問題。

沈知言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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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林家的千金和沈知言到底是何關系?

——必然是關系匪淺,耐人尋味啊。

媒體們在得到消息之後紛紛聞風而動,扛着攝像機長槍短炮的來到沈家老宅的門前,甚至有幾家媒體出動了無人機,只為了拍下第一手資料。

然而等他們匆匆趕來,卻見沈家大門緊閉,林氏集團的千金早已經離開了。

他們等了許久,分別在沈家前後大門蹲守,甚至都不見任何一個賓客出來。

但就算如此,那些網友上傳了無數圖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網絡上迅速擴散開來。

網友們津津樂道的吃着瓜,僅僅過去了半小時,沈知言三個字便成為全民熱議話題。

更有網友說她是[被林家公主殿下所寵愛的女人],不管她是誰,嫁入頂級豪門指日可待。

而沈知言本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沈家老宅不遠處的街道邊沿處,吳桂瀾走在最外側,沈知言在中間,右手邊跟着她的妹妹沈寶雨。

母女三人走了許久,吳桂瀾卻不發一言。

半個小時前,吳桂瀾還在宴會廳裏,眼睜睜看着沈知言因為反抗沈家家主沈拓海,當衆掀了桌子,逼迫着她做決定——

她是站她,還是站沈家,而無能為力。

然而到了此刻,在樹蔭下走着,微風舒緩的吹在人的臉上、身上,身側的女孩墨色長發柔軟松散,和緩的柔風在她耳畔吹拂而過,耀眼的暖陽在她身上灑下一片金黃色。

她看起來是那樣的明媚耀眼,白皙的臉頰上是格外精致柔和的五官,不論是誰此刻見到她,都會覺得她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和方才在宴會上那個滿身戾氣的女孩截然不同。

吳桂瀾卻痛苦的閉了閉眼,她和這個女兒,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心平氣和的走在一起了。

“方才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們嗎……你長大了孩子,懂得結交這些對你有益處的朋友們……是你提前讓他們來幫你的嗎?”

想到剛才,那個從港城來的林家千金,以及魏家的小魏少爺來給沈知言慶祝生日的場景,她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在她的印象裏,沈知言還是一個小孩子,一個總是在她面前,試圖張牙舞爪的反抗着什麽,總是試圖惹她生氣的小孩子。

她似乎從學生時代,身邊便圍繞着一群人,那些人和她一起大家,一起惹是生非被學校記過,在她的印象裏,沈知言似乎從來沒有過什麽正兒八經的朋友。

但是在這一刻,她又恍然覺得自己的女兒,似乎終于長大了。

她有些慶幸,如果沈知言的朋友們沒來,剛才那樣緊急的情況,按照她寧折不彎的性子,指不定會鬧出多麽嚴重的亂子。

“孩子,你是在怪我嗎?”

沈知言沒應聲。

吳桂瀾一愣,見她始終低着頭,還以為是她在賭氣,便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和她解釋:“我剛才不是不幫你,而是……”

話到了嘴邊,她又有些說不下去。

“孩子。”吳桂瀾有些苦澀開口:“你妹妹她不能沒有父親,你知道她還在念書,對不對?如果我和沈家撕破臉,你讓她在學校怎麽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沈知言卻始終沉默着,不發一語。

她這樣的反應讓吳桂瀾有些錯愕,若是以往,母女二人無論有什麽樣的矛盾,都會自動過去,總會找到可以折中的辦法。

可這一次,她似乎從沈知言眼中的平靜裏,看出了不在乎的味道。

并不是故意在故意和她賭氣,而是真的不在乎。

這樣的認知讓吳桂瀾心中莫名的慌亂。

沈知言陪着吳桂瀾走了一會兒,前面便是街道盡頭,馬路對面有個加油站,加油站裏面有家便利店。

吳桂瀾停下腳步,開口道:“你要找你妹妹聊什麽,就在這裏說吧。”

沈知言擡起手指了下便利店的方向,平聲問吳桂瀾和沈寶雨:“你們要喝水嗎?”

吳桂瀾提醒道:“沈家這場宴會鬧成這樣,小雨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你若是有話想和你妹妹聊就快點說,她還要回學校去上課。”

沈知言沒應聲。

“小雨。”沈知言看向一直低着頭,全程安靜的沈寶雨,溫聲問她:“你想喝水嗎?渴不渴?”

被她一問,原本低着頭的沈寶雨勉強擡起頭來,對她小聲說:“我不想喝。”

“好。”沈知言溫和笑笑:“如果你渴了,随時告訴我。”

沈寶雨抿了抿唇,還是點了頭說:“嗯……”

沈知言歪過頭,平靜的望向吳桂瀾,語氣不急不緩:“媽,我想先和您聊聊。”

“和我聊?”吳桂瀾一怔,随後她蹙起眉頭來:“聊什麽?”

沈知言平心靜氣的看向她:“聊小雨的事情。”

“她有什麽好聊的?”

“您一直說,讓我聽話懂事,不要和沈家的人起争執,鬧矛盾,”沈知言擡眼望向她:“哪怕是為了小雨,對嗎?”

“你是因為剛才的事怪我?”吳桂瀾又是一怔,說出來的聲音有些顫:“孩子,你知道的,我不能和你父親離婚,就是為了小雨,我并不是偏心哪一邊,而是現實就是這樣的。”

“嗯,我明白的,”沈知言點了點頭:“小雨她在學校不能被同學們知道她沒有父親,這會讓她被人指指點點。”

她這樣懂事,反而讓吳桂瀾有些不習慣了。

沈知言的脾氣她最清楚,這孩子行事風格從小就和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樣,她讨厭被條條框框和所謂的人情社會的規矩所束縛住。

她有些不确定的問她:“你這樣說……是願意體諒你妹妹了?”

“您上次在醫院,似乎對我說過,”沈知言卻斂下眉眼:“她在學校被同學們排擠是嗎?”

“你繞來繞去的,”吳桂瀾皺着眉頭看向她:“到底想說什麽?”

“小雨。”

沈知言側過身,喊了沈寶雨一聲。

小姑娘應聲擡頭。

沈知言抓起她的手腕。

一瞬間,沈寶雨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想要把手縮回去。然而沈知言卻動作極快,并沒有給她把胳膊藏起來的機會。

她伸手握着沈寶雨的手腕,随後掀開她衣服的袖口。

哪怕沈寶雨在用力掙紮,眼中的慌亂無措明顯,沈知言卻依舊沒有松手。

她把沈寶雨手腕內側的淤青給吳桂瀾看,問吳桂瀾:“您知道,在學校有人欺負她嗎?”

“……什麽?”

吳桂瀾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被欺負?

她下意識覺得沈知言在說假話,然而望着她手臂上明顯的那塊淤青,她錯愕震驚的同時,心中湧出了一陣濃烈的酸澀來。

這是她自己生的女兒,從她身上掉出來的肉,她又怎麽會不心疼?

沈知言察覺到吳桂瀾眼中的情緒,見沈寶雨似乎有些激動,眼眶開始泛紅,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沈知言松開了她的胳膊,那一瞬間,沈寶雨立刻緊緊咬着下唇,低下頭去,與此同時,小姑娘的眼淚在眼眶裏無聲滑落。

沈知言不禁蹙眉。

就連在吳桂瀾面前哭,沈寶雨甚至都不敢大聲哭出來。

由此可見她平時在吳桂瀾面前,究竟過得有多麽的壓抑。

“她沒對我說過這些……”吳桂瀾極力否認着,聲音卻不自覺發顫:“我不知道這些事情,她甚至都沒對老師說……”

事實上。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是在試圖對誰解釋着。

“您知道嗎?這樣程度的校園霸淩,他們這樣的年紀,監護人可以起訴了。”沈知言望着她,淡聲開口:“我不知道是誰在欺負小雨,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團體……但無論怎樣,這都是監護人的責任。”

“我會找他們家長去說的!”吳桂瀾恨的咬着牙:“他們欺負她只是嫉妒,嫉妒她的優秀,嫉妒她的出色!”

“或許嫉妒也是有的。”沈知言擡眼和她平視:“但更多的,是這些人的惡劣、卑劣,他們天生壞種,覺得這樣有趣,他們這群人覺得,欺負他們認為弱小的存在能讓他們看起來很強大,對于這樣的人,找家長講道理是沒用的,就應該讓他們認清一個事實,他們的行為會付出代價,會需要成本,這樣一來,他們才會收斂。”

“……小雨。”吳桂瀾痛苦的閉了閉眼,她想到什麽,蹙起眉頭來,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平時悶聲不響也就罷了,為什麽連被人欺負都不告訴我?是誰欺負你?如果今天你姐姐沒發現,你還想瞞着我多久?!”

沈知言發現,吳桂瀾這麽一逼問她,沈寶雨原本還在壓抑的哭着,被她一問直接哭出聲來。

“哭哭哭!都高一了,遇到事兒只知道哭!”吳桂瀾氣道:“我為了你付出這麽多,為了你連工作都辭了,每天時刻看着你就怕你會出事?結果你呢?你什麽都不願意對我說,你知道這樣讓我和你姐姐多擔心嗎?”

沈知言望向吳桂瀾,她偏了下身子,擋住了吳桂瀾望向沈寶雨的視線。

默了會兒,她問她:“您為什麽覺得,你是為了她放棄的事業呢?”

吳桂瀾愣了愣。

“在您的眼裏,或許小雨是您的寄托吧,或者……”沈知言頓了頓,問她:“是您的籌碼?”

吳桂瀾眼中有些幾分驚詫:“你在胡說什——”

“這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吧。”沈知言苦笑着看她:“您是不是總對她說這樣的話啊?孩子,你要努力,你要争氣,媽媽為你付出太多了,媽媽為你犧牲了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有個美好的将來。”

吳桂瀾皺眉:“你——”

“所以,你逼迫她拼命努力,哪怕她心理已經出了嚴重問題,她把自己封閉起來,她甚至開始不願意和人溝通,您都可以心安理得的無視掉,只要這個孩子沒有脫離您的掌控,對吧?”

“什麽寄托,什麽籌碼!”吳桂瀾蹙眉,又擡高了聲調,質問道:“我這樣說有什麽不對?如果我不逼着她上進,她能變成現在這樣優秀?這難道不是事實?”

“當然是事實。”沈知言點了點頭:“您的确讓她變得很優秀,成為了老師和家長的驕傲,可是您想過沒有,這一切她自己願意嗎?”

“……她只是一個孩子。”吳桂瀾張了張嘴,良久,說:“長大了自然知道我是為了她好,你小時候不也是這樣的嗎?若是沒有我在一旁管着你,你早就因為殺人被關進少管所。”

“好偉大的母親啊。”沈知言贊嘆一聲,卻語氣嘲諷:“不和出軌的丈夫離婚是為了孩子好。逼迫孩子上進把人搞出抑郁也是為了孩子好。利用孩子的愧疚心不讓她反抗你,讓她把所有的痛苦全都憋在心裏,時時刻刻痛苦壓抑的活着,您也是為了孩子好。”

吳桂瀾試圖反駁。

卻見沈知言望着她的眼睛,冷聲問她:“您這樣時時刻刻的道德綁架,讓她為了你的意願活着,真的不怕把她逼死嗎?”

吳桂瀾望着她,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沈知言說的是對的。

她想試圖說點什麽,指甲已經緊緊掐着手心,手上的刺痛感讓她冷靜下來。

可沈知言說的這些,又怎麽可能呢?

小雨她不會死的……

如果小雨死了,讓她一個人孤零零活在世上,該怎麽辦呢?

一想到此,前所未有的慌亂感在心中湧上來,吳桂瀾推開擋在沈寶雨面前的沈知言,沈知言配合的站在一邊。

吳桂瀾抓住了沈寶雨的手臂,呼吸急促間,抓着沈寶雨用力在沈知言面前一推,她望着沈知言,聲音尖銳道:“是你!是你!我怕她變成第二個你!!”

沈知言頓了頓,眼中的情緒更加沉寂下去,黑漆漆的眸子一瞬間變得愈發平靜。

“我猜到了。”她輕點了下頭,平心靜氣的提醒:“如果您真的在乎小雨,我希望您帶她去看心理醫生,以及,多聽一下她說話,不要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大人姿态。”

吳桂瀾聞言,她愣了一愣,瞬間想到什麽,慌亂道:“孩子,我不是那個意思,是剛才話趕話,你也對你媽剛才用那樣的語氣說話,不是嗎……”

沈知言沉默着。

她染上了幾分失望,問她:“您為什麽還是這樣呢?說了傷人的話以後,再解釋您這樣做的原因,您對小雨也總是這樣的吧?”

吳桂瀾聞言,終于沉默下去。

“孩子,別這樣說我。”吳桂瀾望着她,良久,痛苦出聲,近乎哀求:“你知道的,沒有人比我更加在乎小雨……”

“如果對您來說。”沈知言頓了頓:“解決小雨的事情有些吃力的話,或者是您為了所謂的面子,對她在學校被欺負的事兒沒辦法妥善解決。”

她眸色轉瞬變冷,淡聲補充:“那我不介意親自去她學校,找那群小畜生聊聊。”

吳桂瀾痛苦的閉了閉眼。

她知道,沈知言這次不是在故意放狠話威脅她。

可讓她難過的卻是,沈知言竟然這樣不信任她。

“你別這麽想你媽。”眼見着氣氛壓抑,她不想再繼續和她吵下去,便道:“我還不至于為了面子,放着她被人欺負不管不問。”

沈知言點了點頭:“嗯。”

想起沈知言方才說的那番話,吳桂瀾實在不再想和她繼續說下去。

便主動說要帶着沈寶雨回老宅收拾東西,然後帶沈寶雨去看心理醫生。

沈知言應了。

等她們一前一後的走遠,沈知言正打算去找宋玉纏他們,一轉身,便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秦清霧。

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她不知道已經站在那裏多久了。

沈知言微怔。

那人站在溫暖的陽光下,身上穿着一襲得體的深黑色西裝,襯得長身玉立,那人的樣貌實在太過耀眼,她只是站在那裏,便引得周圍的行人不禁停下腳步,駐足遠遠而望。

許是因為她穿了西裝的緣故,身上矜貴冷淡的氣質仿若與生俱來般,讓人下意識覺得有距離感,這人不好接觸,故而在她不遠處的幾人也僅限于遠遠看着她,絲毫不敢上前搭讪。

秦清霧打量她片刻,随後,她緩步向她走過來。

沈知言察覺到她的動作,微斂下眉眼,等她走近。

随着距離的拉進,等那人快來到她身前時,沈知言主動向前一步,在她高跟鞋踏進她所在的牆壁陰影處之前。

她主動邁開步子,走除了那片陰影。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識閉了閉眼,呼吸間似乎被一道好聞的冷香所侵襲,那味道極為冷淡,不知不覺間進入人的鼻息間,仿若踏入一道空寂的山谷,不知不覺間讓人覺得心神寧靜。

縱使如此,沈知言卻心情有些複雜。

她都聽到了嗎?

剛剛她對吳桂瀾說的那些話?

聽到了多少?

還是……全部聽到了?

四目相對,沈知言微斂眉眼,低聲問她:

“你怎麽會在這裏?”

“路過。”秦清霧回答的言簡意赅,又打量着她,語氣溫和的問:“心情還好嗎?”

“……”

沈知言沒想到對方竟然在前腳說了路過之後,後腳就問她心情。

所以果然是什麽都看到了吧?

沈知言有點無奈的看她:“秦清霧,你其實可以找個像樣點的借口。”

秦清霧的目光打量在她的臉上,随後像是突然來了幾分興致一般,笑着開口:“比如呢?”

“比如。”沈知言想了想,指着不遠處扛着相機男人,和身着白色西裝的女記者,笑着對她說:“你和他們一樣,都是來采訪我的。”

秦清霧望着她眼裏的笑,眸子裏也染了幾分笑意:“還有心思開玩笑,顯然心情也沒影響多少。”

“那當然了啊,那不然呢?”沈知言懶洋洋的輕擡下巴,挑眉看她:“你是不是看到我在沈寶賢那生日宴上,那大殺四方的視頻了?”

秦清霧輕應了聲:“嗯。”

她的确看到了,是溫南初給她發到微信上的。

鏡頭中的女孩眸色冷淡,對方黑漆漆的眸子裏滿是冷意,滿身全是直白而暴戾的攻擊性。

那樣的沈知言她從未見過。

“我說呢,你怎麽會忽然來這兒。”沈知言忽然笑着看着她,對她眨眼笑:“你是不是擔心我被警局帶走,然後上社會新聞呢?”

“……”

秦清霧頓時有點跟不上她的腦回路。

卻索性順着她的話繼續往下說,她認真提醒道:“沈知言,不要做讓你自己陷入危險的事情。”

沈知言微怔,擡眸望向她:“什麽?”

秦清霧忽然這麽正經的和她說話,讓她把剛才好不容易緩和出來的氣氛,讓她和對方彼此間沒那麽尴尬的氣氛,又一瞬間消失。

秦清霧低眸望着她,不緊不慢的淡聲開口:“畢竟你進了警局,我就要去警局接你出來了。”

“……”沈知言聽她一本正經的開玩笑,頓時沒忍住:“噗!”

秦清霧淡看她一眼,微挑眉梢:“笑什麽?”

“我剛幻想了一下,如果我被警察帶走,然後進去做筆錄,然後我剛義憤填膺的要跟警察說,是那群混蛋先惹我的!我能不打人嗎?警察對我說:所以是你主動動手打人的?我就像港城劇裏面反派一樣的那麽說:在我律師到來之前,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這時候你帶着律師團入場,把我給保釋出來。”

沈知言幻想的起勁兒,自顧自的說完,一擡眼,就見對方正用微妙的眼神看她。

“你先別那個……”沈知言輕咳一聲:“就故事還沒完呢。”

“哦。”秦清霧輕飄飄應了一聲。

揶揄的望着她,眼神微妙,配合颔首:“你繼續。”

“然後,你的律師帶着我出了警局,咱倆一起被警局門前擁堵的記者采訪,一起上鏡。”沈知言沒忍住笑,她望着秦清霧繼續編故事:“這樣你的一世英名就被我毀了。”

秦清霧望着她,詢問:“所以?”

“啊?還有所以嗎?”沈知言被她着正經的語氣搞懵了,有點不理解的說:“那可是你诶,你,秦清霧,因為我丢人丢到媒體面前,上社會新聞啊,還不夠——”

“嗯。”秦清霧輕點了頭,配合的說:“那的确,有點丢臉。”

“……”

你這敷衍的也太明顯了吧?

秦清霧聽到她有些失望的嘆氣,似乎是覺得她并沒有認可她的故事,便解釋了一句:“在你的故事裏,你把自己說成了過錯方。”

沈知言微怔:“什麽?”

秦清霧望着她,眸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察覺到對方眼中的迷惘。

她解釋說:“我并沒有覺得你做錯了什麽。”

“呃……”沈知言張了張嘴,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啧了一聲:“主要是沈拓海讓我和一個男的結婚,我又不喜歡男的。”

“嗯。”秦清霧應了一聲,又問:“所以喜歡女人?”

“啊你這話說的……”沈知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秦清霧問的也太直白了點,不過她問的也沒毛病啊,就這個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不喜歡男人那就肯定喜歡女人了呗。

“怎麽?”秦清霧目光掃了她的臉,眼中帶了幾分似笑非笑,語氣微妙:“難道你還有其他選擇?”

沈知言被她噎了噎,頓時有點不服氣:“選擇多了啊,人外,人……”

“沒……沒別的選擇了。”她又有點說不下去,索性洩氣道:“就我之前身體一直不好麽,隔三差五的生病,一病感覺自己小命都快沒了,所以就沒考慮過和誰交往的事兒。”

“是生了什麽病嗎?”秦清霧好奇的目光落在她眼睛上,不解的問她:“現在好起來了?”

“現在……現在是好了,似乎從兩年前回國那天開始,身體就開始好轉了。”沈知言頓了頓,補充道:“醫院說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病,他們沒遇到過,大概病症就是我一生病就會暈倒,然後全身開始發冷,要靠醫院那邊的設備維持着身體運轉,不然真的可能會涼。”

秦清霧靜靜的聽着。

“……你。”沈知言有點忐忑,試探問她:“是不是覺得挺奇怪?”

她問完,不等秦清霧回答。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自個兒反而笑了,說:“有一回我在商場裏吃火鍋,然後吃着吃着忽然暈了,那時候我朋友們剛打算把我弄到醫院去,沒成想隔壁桌卻忽然大喊:我去!火鍋有毒!大家都別吃!然後整個火鍋店都雞飛狗跳的哈哈哈!”

“……”

秦清霧頓了頓,望着她眼角眉梢的濃重笑意,頓時有些無奈道:“你還挺會自娛自樂的。”

沈知言斂眉笑笑:“苦中作樂也挺有意思的。”

她說完,許久不見秦清霧說話,略一擡眼。

就見對方的淡然視線正打量在她的臉上,深邃美麗的眼眸中笑意早已斂去。

沈知言覺得對方這冷冷輕輕的樣子有點莫名,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猶豫間,她正要開口——

“你妹妹的事情。”秦清霧望着她,輕聲問道:“和你母親聊的怎麽樣?”

沈知言:“……”

秦清霧剛才不是都聽到了嗎,為什麽還要再專門來問她,她打量了一下方才秦清霧所在的位置,看起來并不遠,畢竟她都能聽到馬路對面加油站的員工在唱歌。

“哦,你是問我媽她會不會帶小雨去看心理醫生?”沈知言一邊思索着,一邊回答道:“我媽她是那種很要強的人,而且性格很倔,她不會當着孩子的面承認自己錯了,但是過後她會自己想明白的。就算想不明白……她不想失去小雨,也會帶她去看醫生的。”

“你媽媽為什麽把她逼的這麽緊?”

秦清霧說話的同時,微斂下眼睫,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沈知言能明确感知到她身上的低氣壓。

沈知言頓了頓,坦白道:“可能她只有小雨了吧。”

秦清霧思索片刻,淡聲問她:“那你父親呢?”

“哦,你說我的養父啊。”沈知言想到沈禾雍的性格,便只能向她解釋道:“我養父這個人他有很多孩子,其實他本人的性格也不太在乎孩子……”

“怎麽說?”

“……就是,他情人很多,本來孩子就多。”沈知言默了會兒,才說:“而沒什麽利用價值,也不能為他帶來利益和金錢,或者是帶來聲望的孩子,他自然不會關注,畢竟優秀出色的孩子他才會在意。”

秦清霧微頓,又好奇的問她:“可你說你的妹妹學習很好,她很優秀。”

“對。”沈知言想了想,解釋道:“但是在我養父眼裏,小雨她并不親近父母,而且也不親近任何人,所以……”

她話說到這裏,秦清霧也便明白了。

“我打算到下周一,給她送一部新手機送到學校去,我平時很少見她,也不知道她的那些情況,若是我能知道的話,她就不會這樣了。”

秦清霧應了一聲,認可道:“你想的很周到。”

“這不周到也不行啊。”沈知言有點無奈,又心平氣和的道:“雖然我和沈家鬧崩了,但是妹妹還是要認的,如果她見了心理醫生不見好,我怕是還要去施國棟老先生家裏走一趟。”

“那在這之後。”秦清霧望着她的眼睛,淡聲問道:“你還去永昌集團上班嗎?”

“應該周一就可以不去了吧,只收拾東西走就行。”沈知言笑笑,對她說:“別擔心,我朋友的身份一亮出來,沈家怕是要吓得地震了,所謂的提交離職申請以後,一個月才能辭職,不過是他們故意——”

沈知言說到這裏,又不禁停下來。

不能再說下去了,不然有故意賣慘的嫌疑。

她不繼續說,秦清霧也便不再多問。

轉了話題問她:“對下一份工作有計劃了嗎?”

沈知言應了聲:“已經投了簡歷出去,不過都還沒得到回應,我感覺現在找工作好像也有點卷啊。”

秦清霧聽着她抱怨的語氣,眼見着剛剛還眉梢含笑的人,這會兒眼皮耷拉下來,倒是有點像可憐兮兮的某種毛絨玩具。

她不禁莞爾,問她:“你投了什麽簡歷?”

沈知言有些無奈的單手撐着下巴:“老本行。”

……

晌午十分,正是吃飯的點兒,魏致銘大老遠的站着,眼睜睜看着秦清霧和沈知言聊個沒完了。

他頓時覺得這倆人膩的不行。

原本他還以為,以秦清霧的身份,是斷然不會來沈家這樣的小家族的,沒成想人家還真來了。

非但來了,還搞了飛機慶生那麽大陣仗。

剛才他全程都在刷熱搜,所有人都把那飛機浪漫慶生當成林思梵給沈知言的變相告白。

但實際上,魏致銘覺得這壓根不可能。

——倒反而更像是秦清霧做的,而且林思梵的姐姐遠在港城,又怎麽可能專門跑到滄江來給沈知言過生日?

所以……

必然是秦清霧。

魏致銘用胳膊拐了拐身邊的王學升:“哥們,她們倆聊個沒完了,不然咱們過去?”

王學升有點猶豫,他覺得秦清霧往那太陽底下一站,一身西裝清冷高貴,活脫脫一公司大領導的架勢。

他不太敢去。

魏致銘見他一臉慫樣兒,頓時有點看不起他。

宋玉纏:“不就是喊她們過來上車去吃飯嗎?有什麽不敢的?”

魏致銘眼前一亮:“那你去喊吧,宋大小姐,我相信你可以的!”

宋玉纏:“?”

宋玉纏無語的白了他一眼:“行,等着吧。”

她說着,就要向那二人的方向走過去。

沒成想一轉身,就見沈知言和秦清霧正并肩向他們這邊的方向走過來。

沒過幾分鐘,那二人已經來到近前。

魏致銘見秦清霧和沈知言倆人并肩而立,站在一起的樣子,率先笑着拍馬屁:“老大,您和大嫂真是配一臉啊!”

“……”

沈知言頓時有點無語,她下意識扭頭去看秦清霧。

那女人臉上卻一派的雲淡風輕,見她在看她,甚至還淡定的挑了下眉。

演技可謂是登峰造極。

默認了這聲大嫂的稱呼。

魏致銘笑嘻嘻:“老大,大嫂,我們正商量着一起去吃火鍋呢。”

沈知言笑着接話:“哎吆,我們小魏也去吶?”

“必須的啊!”魏致銘得意洋洋:“今天這頓飯至關重要,畢竟孫景大記者也在呢。”

他說着,去看站在宋玉纏身側的漂亮女孩:“這樣一來,我才徹底的融入了咱們這個小團體。”

“可別說大記者這三個字。”孫景難得玩笑:“等我成名那天請大家吃飯。”

魏致銘連忙殷勤的說着:“您就告訴我,整個滄江市財經界,你想采訪誰,凡是你能喊得出來名字,我都能給你安排上!”

孫景淺笑着不答話。

魏致銘啧了一聲:“孫大小姐不把我當自己人啊。”

“行行行。”沈知言無奈的幫孫景回答:“小景肯定不跟你客氣,不過今兒不是吃飯嗎?去哪家吃啊?”

王學升:“海底撈,至少也要來十八個鍋底,才配得上小沈今天生日的牌面。”

宋玉纏思索了會兒,望着秦清霧那身清冷禁欲的西裝,不禁笑着問她:“秦小姐喜歡吃火鍋嗎?”

莫名的,她下意識覺得秦清霧不太像是吃火鍋的人。

沈知言也有點猶豫。

她今晚約了秦清霧吃飯的,可是現在卻變成了大家一起聚餐。

宋玉纏應該問,秦清霧要不要一起吃,而不是要問秦清霧喜不喜歡吃火鍋。

沈知言考慮到她胃不好,或許找一家稍微清淡一點的餐廳比較合适。

而且秦清霧今兒穿了西裝出來的,該不會是翹班出來找她的吧?

确實染一身火鍋味兒再回去上班合适?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魏致銘想到什麽,忽然道:“哎呀,不行啊,大嫂她老人家從來不吃火鍋的。”

沈知言:“……”

果然如此,她就知道!

“那既然這樣……”沈知言望着秦清霧,問她:“你有什麽想吃的餐廳嗎?不如咱們換一個?”

“我都可以。”秦清霧莞爾一笑,對衆人道:“你們決定。”

魏致銘一愣。

他不可思議的望着秦清霧,這人話雖然是對大家說的,但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顯然是看向他家老大的。

而且那眼神,那動作。

嚯,何其寵溺,何其溺愛。

“啧——還真是夫唱婦随啊,變的可真快,原則呢?”

正這麽想着,察覺到衆人打量過來的微妙視線。

他頓時愣住了。

他下意識捂着嘴,看到秦清霧微妙的目光正打量在他臉上。

一瞬間,他才終于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

魏致銘心中叫苦不疊,試圖解釋:“秦總,我——”

他連忙去看沈知言,眼神瘋狂示意:老大,快!救我!

“呃。”沈知言有點無語,卻還是去看秦清霧:“他嘴上沒……”

“嗯?”

秦清霧聞言,眉梢微挑。

目光劃過她白皙的臉,打量片秒,眸子裏染了幾分笑來。

她淡笑道:“沒事。”

魏致銘在一邊聽着秦清霧對自家老大說話,語氣溫和的跟什麽一樣。

他忍了又忍。

憋了好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對沈知言佩服道:“老大,果然還是你的枕邊風好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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