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溫硯笙的那位助理來得很快,門打開看到是虞卿辭後滿臉震驚,還退出去确認了一遍門牌號:“小、小虞總?”

“花瓶給我吧。”虞卿辭像個主人,去抱那束花,“溫硯笙在打電話,你要是有事就先等等。”

程歆看她已經開始拆花束的外包裝,收起震驚:“小虞總,你怎麽在這兒啊?”

虞卿辭:“不然等國慶假期結束了去公司,當一問三不知?”

程歆抿了下嘴,表示自己不再問了。虞卿辭快速收拾了那束花,裝進玻璃花瓶後,示意程歆:“拿去給溫硯笙。”

程歆猶豫:“要不先放這兒?”

“你不還有事找她嗎?”程歆能杵在這這麽久,顯然還有其他要事。虞卿辭欣賞了會兒,催她,“去吧。”

程歆抱着花敲響溫硯笙書房門時,溫硯笙剛挂下電話,掃了眼,略顯疑惑。

“小虞總讓我拿過來給你。”程歆解釋。

香槟色的鮮花招搖得晃眼,跟書房的裝修格格不入,卻又意外的相合,像是給沉悶古樸的裝修添了一份生機。

溫硯笙眸光動了動,示意:“放下吧。”

程歆小心翼翼的避開文件,将花瓶擺在書桌上,開始同溫硯笙彙報接下來幾天新加進的行程。

溫硯笙一手支着頭,阖目養神,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程歆想到虞卿辭,在彙報完時多問了一句:“要不要我把一些不必要的行程往後延一延?”

她給溫硯笙做了四年的助理,溫硯笙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從不拖延,就連節假日也不需要避開,這還是她第一次問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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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硯笙望過來,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程歆低下頭:“是我多問了,我這就交代下去。”

溫硯笙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瓶月季花,稀疏的陽光從窗簾縫中透進來,映得花瓣愈發嬌豔。

在程歆走出書房前,她說:“延後吧。”

程歆目瞪口呆,卻也沒表現得太過,克制的回答:“好。”

程歆走後,溫硯笙也回了客廳,帶了厚厚幾疊的資料:“近期的資料已經整理好了,你可以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項目。”

虞卿辭的臉一垮,對溫硯笙佩服得五體投地:“溫教授,工作其實也沒這麽急吧?”

溫硯笙淡淡應了一聲:“我以為虞小姐這麽早就上門拜訪,是極為着急的。”

她坐過去,拿過一份文件放到虞卿辭面前,聲音落近:“難道不是嗎?”

縮短的距離讓呼吸若有似無的碰撞交纏,虞卿辭忽然覺得有些癢。借着取文件的動作,虞卿辭湊上去,笑意明顯:“溫硯笙,你作為教授,應該知道因材施教的好處吧?”

溫硯笙用一貫從容不迫的語調說:“虞小姐,這些項目是我挑選過的,應當比較适合你。”

虞卿辭深深的望着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我說的不是項目,是你啊。”

溫硯笙:“我?”

虞卿辭将文件壓在手下,指節慢條斯理的叩了叩:“你對我态度好一點,也許我就能對你言聽計從呢?”

溫硯笙:“噢。”

然後她們都笑了。

誰也沒有去深究這個小插曲。

虞卿辭拿過最上面的那份文件打開,一邊看一邊跟溫硯笙閑聊:“國慶假期,我有額外的加班費嗎?”

溫硯笙:“沒有。”

虞卿辭偏了偏頭,看向溫硯笙的眼神戲谑:“這應該違反國內的勞動法吧?”

“你可以找個能打官司的律師。”溫硯笙說完這句不再理她,不急不緩的打開電腦辦公。

中午時,溫硯笙叫了餐。

是港式菜點,金錢肚,糯米雞,叉燒拼盤……像是摸不準虞卿辭的口味,精致的小碟擺了大半桌。

憑這份心意,虞卿辭吃飯時沒再作妖,打算安安靜靜的用餐。

反倒是溫硯笙在她目光第三次瞟向醉蝦卻不伸筷子後,開口問:“不喜歡生食?需要我收起來嗎?”

虞卿辭一聽就知道溫硯笙誤會了,醉蝦跟其他海鮮刺身不同,呈上來時只是被因酒精而到達了一種‘醉’的狀态,卻并沒有斷了生機。有些人見不得這個,十分排斥。

但她顯然沒那麽矯情。

“不用,我就是……”虞卿辭斟酌着她的話,想要藏起自己的小心思。

溫硯笙看向醉蝦上的調料,恍然:“不喜歡蒜?”

其實不僅僅是蒜,還有上面的蔥也不大喜歡。只是這跟無處不在的蒜泥比起來,又不算什麽了。

虞卿辭含糊的說:“我就是覺得這家店不正宗,之前吃的都不放這個。”

溫硯笙意味深長的點了下頭,沒有拆穿她。

午餐後,溫硯笙有個視頻會議,虞卿辭主動提議想要旁觀,并再三強調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不會打擾溫硯笙的工作。

溫硯笙同意了。

剛剛程歆送來的文件就是會議所需的其中一份資料,虞卿辭看着溫硯笙将裏面的數據加入另一份文件裏,又在電腦上敲敲打打,會議開始前,一刻也沒歇。

顯然,送完資料的程歆開始了她的假期,溫硯笙卻還不能。也許以後還因為要負責她的部分工作,而壓縮更為短暫的假期。

虞卿辭忽然就覺得她爸有些過分。

離一點還有十分鐘時,溫硯笙将一支筆和一本空白筆記本遞過來:“會議記錄,不介意吧?”

虞卿辭讀研時跟着導師接觸過一些項目。她的導師是業內有名的大牛,曾在華爾街攪弄風雲,後來據說是遇上了真愛,一路追着人去往偏僻小鎮。後來索性在愛人學校任教,偶爾才接幾個業內項目,帶着他愛人滿世界的跑。

至少在虞卿辭讀研期間,發過去的消息五次裏面有三次是聯系不到人的。虞卿辭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能順期畢業簡直堪稱奇跡。

“需要我重點記錄哪些信息?”虞卿辭詢問。

“按你的喜好來吧,你想全程傾聽也可以。”溫硯笙站起身往書房外走,不知要去做什麽。

虞卿辭湊過去看了眼溫硯笙擺在旁邊的文件,翻了翻,确認這是場收購談判。

兩分鐘後,溫硯笙回書房,身上的家居服已經被換下,即使是攝像頭拍不到的下半身也換了條西裝裙,寶藍色西裝內搭同色系的領帶,襯得她利落幹練。

要收購的是一家名為永擎的科技公司。永擎一開始靠一款戀愛游戲發家,從一個五人的小團隊狂攬三個億而做大,招攬了不少業內人才,旗下産品注重游戲中與玩家的真人交互,滿足當下年輕人足不出戶的陪伴需求。

擴張勢必會帶來分歧,永擎也和其他互聯網大廠一樣,将目光投向了尚未成型的AIGC模塊。

從人工生成數據轉變為數據生成數據,無論應用在哪個行業,都是一次天翻地覆的改革,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

虞卿辭在國外時也接觸過相關項目,那時候還跟虞柏洲提起過。當時虞柏洲對這一塊持質疑的态度,覺得風險過高,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是第一個吃到螃蟹的人。

這場收購的促成,也許意味着虞柏洲的心态發生了轉變。

鏡頭開啓後,對面滿滿當當坐了一整桌的人,各個西裝革履,虞卿辭身上的一字肩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溫硯笙沒說什麽,虞卿辭自然也不會多事,十分從容的跟電腦裏的衆人對視。

但永擎的人顯然對她有所不滿,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出坐在主位上的人目光中的不屑,一開口就陰陽怪氣:“一直聽說博鑫是業內的點金手,投哪哪發財,今日一見,果然連員工都長得跟明星似的,看着就讓人賞心悅目啊。”

朋友間誇贊容貌是禮貌,項目談判桌上就顯得極為不尊重了。虞卿辭面無表情的擡眼一瞥,就聽溫硯笙開門見山道:“永擎會陷入如今的僵局,不僅僅是技術上的欠缺,貴公司在內部管理運營上都有很大的問題。”

說話間,溫硯笙在電腦觸控板上輕點兩下,幾份文件被發送到衆人手中,目光變得冷銳:“我将貴公司近五年的資本運作皆調查了一遍,以當年的境況着手,按理說永擎不該陷入如此大的財務困境,也讓我開始懷疑貴公司是否真的如傳言那般……無能?”

坐在左下首的人摔筆大怒:“溫硯笙,你到底想不想談?是你們博鑫找上門要收購永擎的,這些財務賬目一開始就寫得清清楚楚,你現在特意挑出來說是想耽誤大家的時間嗎?”

溫硯笙依舊是那副游刃有餘的姿态:“據我所知,如今銀行已經向你們斷貸,不知永擎的資金鏈還能撐多久?”

打蛇打七寸,對面的叫嚣戛然而止。

永擎方的怒火并非沒有前因,他們十分抵觸會議前剛收到的那份新收購方案。

無他,溫硯笙的計劃裏對于永擎的規劃完全是按照博鑫的制度而來,跟一開始談論的仍保有自主權背道而馳。換言之,永擎一旦被博鑫收購,各管理層将大換血,會完完全全變成博鑫的産業,與他們再無關聯。

本想給溫硯笙一個下馬威,再行商量接下去的收購,卻沒想到溫硯笙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難纏。

溫硯笙給足了對面消化的時間,等到表述完立場後,她輕輕笑了一聲,拿起手邊紙質版文件,示意對面:“這些就是我在新收購方案上所做的調整,現在,我們可以開始切入正題了。”

……

等到這次談判結束時,已經過了三小時。虞卿辭合上筆蓋,金屬的質感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透進的陽光落在筆身上,看似古樸的黑色外觀泛出絲絲幽幽的墨綠色。

虞卿辭欣賞了會兒,察覺到溫硯笙轉頭落在她臉上的視線,那些細微的表情盡收對方眼底,若有所思。

風吹動窗簾,半遮住透進來的光,直至鋼筆筆身恢複成黑色,虞卿辭才擡眼:“等會兒我要跟我爸去見一些親戚,約了晚飯。”

溫硯笙剛說了‘好’,虞卿辭又說:“明天我還是這個時間過來找你?會不會太耽擱你時間?”

溫硯笙看了虞卿辭一眼,深邃的眸瞳鎖定她,意有所指:“想好了?”

“我爸那麽相信你,我自然也沒什麽意見,況且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剛剛那場談判的記錄邀請,顯然是溫硯笙的刻意為之。

不說心悅誠服,至少有讓她欣賞的地方。

“那就祝我們相處愉快了。”溫硯笙伸出手。

虞卿辭的手沒動,提議說:“如果你能給我個擁抱或是更親密的吻,我想我們的相處會更愉快。”

溫硯笙挑了下眉,将手收了回去,似乎并不介意虞卿辭‘愉不愉快’。

虞卿辭頗為惋惜,又不想臨走了惹人不快,“那送我出門總可以吧?”

溫硯笙沒有拒絕。

出門後,走進電梯裏,虞卿辭随口問身邊人:“永擎之前的財務漏洞是人為,你已經調查清楚了吧?”

溫硯笙随手扯松領帶,幾縷發絲散落到胸前,模樣有些懶散:“嗯,不錯。”

虞卿辭瞥向她,直接說了結果,眼神玩味:“會很得罪人。”

“對于真正做實事的人,未嘗不是一種激勵。”溫硯笙并不在意,“況且,我也是在為博鑫省錢。”

等到博鑫真正收購永擎,以剛剛溫硯笙提出的那套收購方案,博鑫将接手永擎的一切事務,而永擎的部分財務漏洞來源于低價變賣專利權、套殼轉嫁借貸等金融手段,以博鑫的律師團隊,完全有可能将其追回。

虞卿辭沒想到溫硯笙真打的這個主意。

電梯門開啓,兩人一前一走往外走。

外頭的風刮得更疾了,是暴雨的前兆,天色幾乎在一瞬間暗了好幾個度,小區內成排的路燈接連亮起。夜色将溫硯笙的輪廓隐得模糊,虞卿辭下意識靠近了些,身前的倒影重疊在了一塊。

溫硯笙瞥了虞卿辭一眼,“冷?”

虞卿辭被風吹得打了個寒噤,嘴上并不認:“沒有。”

肩上一沉,西裝外套被攏了上來,還帶着未散的體溫。

溫硯笙給完外套繼續往前走,好似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虞卿辭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她不是情窦初開的青春期,不會因為一件外套而浮想聯翩。

走到公共停車場外時,虞卿辭叫停了溫硯笙:“就在前面,快下雨了,不用送了。”

溫硯笙看了眼公共停車區,囑咐道:“那你注意安全。”

這趟送行還算滿意,虞卿辭主動提起剛剛沒說完的話題:“明天也幫我準備一份早餐吧,祝我們相處愉快。”

溫硯笙笑了笑,回握上來:“相處愉快。”

虞卿辭發動車子時,隔着一層擋風玻璃,還能看到溫硯笙未走遠的身影,後背的襯衫紮緊褲腰裏,長發随吹動的勁風時不時遮住一邊的腰窩,引人遐想。

要是她們相遇的那晚溫硯笙穿的是這套正兒八經的衣服,她定不會上前招惹。

她向來不喜歡過于正經嚴肅的人,覺得那樣的人太過較真,條條框框就跟對待工作時一樣,相處起來會增加責任,少了情趣。

虞卿辭攏了攏搭在肩上的外套,揚眉輕笑。現在,她願為自己的無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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