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三天後,虞卿辭委托的私家偵探跟她彙報調查的結果:“虞小姐,從明嘉集團追溯到的一些過往資料就是這些,溫硯笙應該就是當年明嘉那件事後出的國,回國後也沒有查到跟明嘉有所接觸。還需要繼續往下查嗎?”
“我爸有參與嗎?”
“暫時還沒有查到……”
虞卿辭挂斷電話,從郵箱裏調取文件。打開頁面時她遲疑了一下,視線落過去,入眼的首先是兩份判決記錄,看清楚上面被告人‘葉靜娴、溫啓明’後,心頭一沉,快速往下翻閱。
這份判決記錄不薄,裏面列舉了兩人挪用公款、非法移資等罪行,一審時由于某項證據不足,并且被告方罪責有争議,并未完全定罪,但是綜合裏面已經舉例的實證,至少也得十年起步。
這樁案件最後的判決結果,并沒有落實到個人,而是讓明嘉集團填補了窟窿,并且對其做出經濟處罰而終結。
并不是溫啓明和葉靜娴請了多麽能言善辯的律師洗清罪狀,相反,在附帶的資料中,這二人在當年的新聞報道裏,皆是以被定罪者的身份出現的。
但這二人在一審後出了車禍,雙雙離世,當時溫啓明的再婚妻子于婉華認下了所有的指控,接手公司,變更股權,償還債務。明嘉也從全國前百強企業跌落神壇。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十幾年過去,局勢早已穩固,依舊不容小觑。
看完後好幾分鐘,虞卿辭的思緒才緩慢重啓。認識溫硯笙以來,從溫硯笙的言行舉止中,不難看出她原生家庭的富裕,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教養,但沒想到溫硯笙會有這樣的一個身世。
私家偵探掐着點發來訊息,詢問虞卿辭是否要繼續往下查。
她一開始要查的并不是這些,而是讓偵探調查溫硯笙的母親,可如今……還怎麽查?
溫硯笙的父母都死于十多年前,就連當年這樁轟動全國的經濟案件都漸漸不為人知,更何況是私下裏的那些關系?
虞卿辭給偵探彙了款,落在觸控板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心裏湧上股十分微妙的情緒變化。
莫名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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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手機來電,是上次音樂會坐在她旁邊的那位朋友,一接通就開始抱怨:“你跟蘇檸玥兩個人可真是難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金屋藏嬌了呢,我今天好不容易把她叫出來,你也一塊兒來,不然我真上你家抓你啊!”
離上次音樂會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這段時間虞卿辭一直在查溫硯笙的過往經歷,已經推脫了兩回,再推辭确實有些不太禮貌。
虞卿辭剛好也需要酒精發洩一下,笑道:“知道了,地址給我,等會兒就過去。”
晚八點,虞卿辭出現在會所。裏面已經喝過小半輪,氣氛正是熱鬧的時候。
包廂正前方有個穿海軍制服的女人在那唱着歌,不遠處的桌子旁圍了一圈人,還有另幾個穿着同款制服的男男女女作陪。
虞卿辭一來就被熱情的招呼過去,攢局的朋友直接推過來一個氣質溫和的男人,沖着她擠眉弄眼:“我特地給你找的,夠意思吧?”
男人皮膚很白,年紀看起來跟她差不太多,西裝肩上的海軍制服在彩燈轉過來的時候反射出金屬的光澤,格外鮮亮。
男人識顏色,很快倒了杯小半杯威士忌遞過來:“虞小姐,好久不見。”
虞卿辭還沒記起這個人,朋友先湊過來賤兮兮開口:“沒想到吧,真被你當初給說中了。這才過去幾年,嘿,我今天下午就收到他經紀人的照片時就覺得必須把你一起叫過來。”
“別冤枉我啊,我可不幹那種逼良為娼的事。”虞卿辭的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慢慢搖晃着杯中的酒液,聽朋友說當年的那樁事,這才将人想起來。
那時候男人有個在酒吧打工的室友,剛好替室友班時,送完酒被虞卿辭的那群朋友留了下來,一群剛成年的醉鬼嚷嚷着要人陪酒,男人喝一杯他們就開一瓶酒,幾分鐘就消費上六位數。
一群纨绔子弟就更來了興趣,就想看看他到底能喝上多少,到最後也不知道是男人自願在喝,還是被人強行灌下去的。虞卿辭有些看不下去就出聲叫停,結果被一群人起着哄。
沒想到男人絲毫不領情,在虞卿辭去拉他的時候把人一推,得空往外跌跌撞撞的跑。虞卿辭擔心對方喝多就追了過去,拉住人的那一瞬間下意識誇了一句‘你長得真像XX’,那個藝人叫什麽虞卿辭已經想不起來,偏偏那個藝人剛被爆出包養醜聞,小明星直接從旁邊酒桌上掼起杯酒砸到地上,沖着她一通罵。
酒吧的包間是半開放式,外面就是舞池,他們的這點動靜很快引起那晚酒吧所有人的注意,虞卿辭長那麽大第一回體驗到顏面盡失。
“逼良為娼,勸妓從良,多有意思的事兒啊。”朋友矯揉造作的語氣,把虞卿辭的思緒拉了回來。
“禽獸啊你?”虞卿辭沒好氣的笑罵一句,視線落到朋友懷裏的女人,“成年了嗎?別到時候還得找人撈你去啊。”
“成年了當然成年了,我是那麽沒品的人嗎?”朋友琢磨了一下,突然拍了大腿,“我知道了!”
虞卿辭有種不好的預感:“你知道什麽了?”
朋友湊過來,低聲問她:“改口味了,看上我懷裏這個了?不用藏着掩着,好這口的那邊不有好幾個嗎。”
虞卿辭:……
跟一個醉鬼沒什麽好解釋的,虞卿辭嫌他吵,沖人揮手:“就這個吧,看到你就煩。”
“好嘞,奴才就不打擾公主殿下雅興了。”朋友有模有樣的撣撣衣袖,摟着懷裏的人又跟人玩起了骰子。
臺上唱歌的人又換了一個,聲音沒有剛剛那個空靈,好幾句都不在調上,虞卿辭覺得更煩了,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喝了半天也沒什麽醉意,反而越喝越清醒。
一旁的男人坐立難安,終于湊近過來,跟她碰了碰杯:“虞小姐今晚心情不好?”
虞卿辭慢慢的喝了一口,目光還落在前面唱歌的人身上。
再準确一點,是放歌的大屏幕上,扣着玻璃杯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打着節奏,估算這首歌要多久才能結束。
但一直冷着人也不好,估摸着過了有十分鐘,等臺上那人終于放下話筒,她才随口閑聊一般問:“什麽時候進的娛樂圈?”
“去年春天,快一年半了。”男人給她的酒杯裏又到了小半杯,規規矩矩,挑不出錯。
進圈一年半還毫無水花,經紀公司就算一開始看中了他的臉,後續也不會再給什麽好的資源,相當于半放棄的狀态,所以今晚才會來另覓出路。
博鑫旗下也有幾家經紀公司,虞卿辭對這一套并不陌生,沒有其他的長處,單靠一張臉很難在娛樂圈混下去。她往嘴裏倒了口酒,金黃的酒液入口,有些辣。
旁邊又坐過來虞卿辭一個朋友,兩人說笑打着招呼。男人想到經紀人的警告,目光落在虞卿辭的身上。虞卿辭歪着身體懶懶散散的靠在沙發邊,一手晃着酒杯,另一手勾過對方的發絲,動作輕挑卻不輕浮。
若是非要找個靠山,眼前的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放下酒杯湊過去:“小虞總,您能不能幫幫我?我經紀人還給我安排了其他的酒局,我……我不想去。”
虞卿辭最近想染個新發色,正跟朋友詢問,聞言轉過了頭,那位朋友很識相的坐回去了。
虞卿辭微微坐正身體,本以為男人因為幾年前的那件事情不會開口。她嘆了口氣,示意了一下茶幾上的冰桶。
男人立刻拿了過來,往她酒裏加了兩塊冰。
冰塊沖淡了威士忌的辛辣,虞卿辭突然覺得這事有點棘手。不是不能管,而是不想惹麻煩。
“可以。”虞卿辭笑了笑,這種示好無論是真是假她都遇到過很多回,不過是逢場作戲,“我若是不幫你,你是不是還會找其他人?”
虞卿辭喃喃自語着:“我幫你的話,你也會感激我的吧?”
男人一愣,似乎沒想到虞卿辭說話會這麽直白,看向虞卿辭的眼中頓時生出幾分勉強與警惕:“小虞總說的是哪方面的感激?”
虞卿辭又往嘴裏倒了口酒,盯着杯中變淺淡的顏色,想起另一張臉,笑了:“沒什麽,不用這麽緊張,你就當做是我,酒喝多了吧。”
男人口風很嚴,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聞言将虞卿辭的酒杯放遠了點,将果盤放在她的面前,很是貼心。
溫硯笙跟這些人不一樣。溫硯笙并不會因為被幫助而感激,只會用同等的、或是更大的回報來劃清界限。
溫硯笙注定是她繼承博鑫最大的阻礙,也是她最大的助力,虞卿辭并不打算放棄溫硯笙。
她在最初的晚宴上便向溫硯笙發出過邀請,那時候的她确實空口無憑,也沒什麽合作的價值。
可如今卻不一樣了。虞卿辭把玩着手裏的果簽,想到偵探查到的事情,心中有了決定。
哪有什麽是絕對的?
總得多試幾次,才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她問身邊人:“你明天沒有工作?”
男人:“經紀人說可以延後。”
虞卿辭點點頭:“我現在有事要離開,你要跟我一起,還是繼續留在這裏?”
她的語氣十分坦蕩,并沒有表現出其他的意思,她說的跟她離開,是将人帶離這個場合,僅此而已。
男人有些猶豫,虞卿辭也不勉強,走過去跟朋友打了圈招呼,搬出虞柏洲的名頭,也沒有人再勉強她。
都是被家裏壓着進過公司的人,表示十分理解。
“小虞總,我送你回去吧,你一個人打車不安全。”男人在這時候追了上來。
路過的包廂開了門,裏面震耳的音樂傳出來,虞卿辭皺了皺眉,做了個跟上的手勢,一路走到安靜的走廊盡頭才停下來。
“你是哪個經紀公司的?”虞卿辭問。
“天華娛樂。”小明星答。
虞卿辭心情好了,也不介意幫人一把,舉手之勞:“你應該是演員吧?之後想繼續拍戲還是想離開娛樂圈?”
男人清秀的眉眼在走廊變換的光影下晃動,唇邊露出一抹苦笑:“虞小姐,那我之後還能繼續來找你嗎?我經紀合約擺在那裏,恐怕……”
虞卿辭懂了他的意思,她報了家博鑫旗下的經紀公司名,問他:“我會讓律師替你去談解約,将違約金降到最低,但解約費将算在你今後的收入裏,如何?”
男人只是思考了幾秒,沒有再貪多,應了下來:“好。”
虞卿辭這才多看了他兩眼,憑心而論,眼前的人長得确實不錯,若有合适的機會,火起來并不難。他解約前東家去了博鑫,帶着一身的債務,近乎孤注一擲,沒有其他的退路,日子難保不會比以前更為艱難。
男人為了前途,押上了這個賭注。
虞卿辭欣賞有野心的人,也很喜歡利用他們的這份野心,各取所需。
“我會讓人聯系你。”虞卿辭看手機時,發現尾指處不知何時沾上一道長長的酒漬,她皺了皺眉,在身上找了圈紙巾沒找到,沖他擺手,“你可以走了。”
男人剛轉過身,她又把人叫住:“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鐘鳴,我叫鐘鳴。”
“好,我記下了。”
人離開後,虞卿辭借着走廊的燈光,百無聊賴的又欣賞了一番男人的背影,開始思考起把人插進哪家經紀公司。
她忘了身上沒帶紙巾,下意識地交握雙手,指尖輕點手背,直到摸到一陣粘濕的潮意,她才回過神,嫌棄的看着被弄髒的另一只手,懊悔的撇了下嘴,認命般的去尋衛生間。
鞋尖剛轉了個方向,一聲包裝被拆開的撕拉聲響起,昏暗的牆角處伸來一只胳膊,骨節分明的手握着一包開口的紙巾,好心的遞到虞卿辭面前。
虞卿辭就着對方的手,一邊近身抽出一張,一邊不甚在意的擡起了眼眸。
柔軟的紙巾擦去沾上的酒漬,這一擡眼,差點沒把手中的紙巾撕裂。
好心給她遞紙巾的人,竟然是溫硯笙。
三日前就去往江城,參加行業交流會的溫硯笙。
溫硯笙正偏頭看着她,将她眼中的驚訝都看入眼底,某種微妙的情緒流轉在相接的目光間。
背光所投下的陰影籠罩住她,虞卿辭下意識放緩呼吸,将用過的紙巾揉成一團攥在掌心,還算平靜的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一小時前剛到的機場。”溫硯笙不緊不慢的将紙巾放回包中,金絲眼鏡鏈随她的動作滑至鎖骨,泛起細碎的光芒。
她溫和的态度似乎非常短暫,語調有點冷:“打過你電話,沒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