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二天早上虞卿辭醒來時, 卧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客廳處傳來輕微的機械聲,虞卿辭揉着眼睛,看到溫硯笙還穿着睡袍, 松松懶懶的遮住昨晚的痕跡, 正低着頭搗鼓那臺無法使用的黑膠唱機。

虞卿辭先去洗漱, 順帶着給律師團打了個電話, 當了回惡人:“嗯,就按最初合同協定的金額找他們三倍索賠, 沒得商量。”

說這話時,溫硯笙的視線轉了過來,虞卿辭沖她笑了笑,對電話那端交代道:“虞總要是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 多出來的賠償金到時候給你們當年終獎金。”

挂電話後, 虞卿辭靠在窗臺, 擰開瓶礦泉水慢條斯理的倒了口,笑道:“你還會修這個?”

“不算修,裏面應該卡了發條,機子整體沒問題。”溫硯笙眉目低垂着, 繼續專注的拆分,似乎并沒有多餘的心思分給她,“去叫個早餐。”

虞卿辭高興的一撫掌,得意道:“你看你看, 我買的東西其實沒什麽毛病吧,把發條卡出來就可以用了吧?”

“理論上是這樣。”溫硯笙沒有把話說死,指了下虞卿辭身後, “那把螺絲刀遞給我。”

虞卿辭像個好奇寶寶, 看着地上的工具:“你上哪兒找來的這些工具?”

“找酒店要的。”溫硯笙解釋,

“所以你要哪個?這個嗎?”

“不是,旁邊那個十字的。”

“什麽十字啊?”虞卿辭擺弄了會兒,也沒看出有什麽區別。

溫硯笙靜默片刻,像是終于意識到虞卿辭沒有這方面的常識,趕人道:“你去沙發那玩會兒手機。”

虞卿辭聽出她語氣中的嫌棄,走到一旁給酒店客服打了個電話,沒安分多久,又挪到溫硯笙旁邊:“我就在這看着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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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人。”溫硯笙笑罵了一句,把攤在地上尖銳的零件往旁邊挪了挪,“趕緊去沙發那裏安生坐着。”

虞卿辭環着溫硯笙肩膀的手縮進,得寸進尺地将半個身子都挂上去:“不要,我就要待在這兒,你給我講講我不就認識了?”

溫硯笙只好邊修理邊托着虞卿辭的腰,免得這祖宗蹲不穩再磕着碰着了。

就這麽修了會兒,溫硯笙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虞卿辭慢慢吞吞的湊上去,親了下溫硯笙的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打沒打擾你自己不知道?”溫硯笙好笑道,“我說被你打擾到了,你下去嗎?”

虞卿辭繼續摟緊:“不下去。有我在這兒,你要是修不好,還能怪一怪我,要是我不搗亂你還沒成功,到時候你多沒面子啊。”

“所以我還應該感謝你為我解圍?”

“當然了,我對你多好啊。”

虞卿辭擡着下巴跟溫硯笙邀功,黏黏糊糊的蹭了會兒,忍不住誇贊:“溫硯笙,你怎麽什麽都會啊,你擺弄顆螺絲我都覺得像件古典藝術品。”

溫硯笙受不了她這誇張的語氣,動了動胳膊:“行了,把蓋子蓋回去就可以調試了,你去挑挑唱片。”

虞卿辭‘嗯’一聲,去把買來的唱片拿過來,然後站在沙發旁邊借日光研究:“你說該不會真正壞的是這個唱片?”

她起初只是随口一說,直到看到溫硯笙停住的動作,虞卿辭臉上的笑意僵住:“不會吧?”

好在最後證實,壞的确實是唱片機,細膩輕緩的音樂聲悠悠從喇叭口傾瀉而出,緩慢慵懶,每一幀的聲音都仿佛跨越時間而來,好似帶起光影斑駁。

“我媽媽以前很喜歡這類東西,家裏的舊物件有不少,壞了也不願意扔,就自個搗鼓。”溫硯笙整理着地上的工具箱,整齊的擺放好,等會兒交還給酒店人員。

虞卿辭想到另一件事,酸溜溜地道:“記憶力好的人果然長情。”

“這兩者有什麽關系嗎?”溫硯笙看她一眼,有些不明白虞卿辭突然的脾氣,計較的顯然不是她媽媽的唱片機。

溫硯笙沖虞卿辭招了下手:“過來。”

虞卿辭剛才非貼着人往上粘,現在倒是知道保持距離了:“不要,你手髒。”

溫硯笙去洗完手時,酒店正好送來早餐。

面對面坐下時,溫硯笙屈起的指節叩了叩桌面,問:“現在可以說了?”

虞卿辭低頭喝着海鮮粥,裝沒聽到。

溫硯笙的目光落在虞卿辭的頭頂,若有所思。

直到吃完早餐,虞卿辭主動提去收拾行李,來的時候帶的東西不多,住了段時間,酒店衣櫃裏都被塞滿了,梳妝臺上瓶瓶罐罐擺了一堆,分不清她跟溫硯笙的。

虞卿辭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對着眼前早就習以為常的擺放,無端生出幾分陌生感。

等回雲城了,她們的關系又會變成什麽樣?

接下來就是過年,恐怕得忙着走親訪友,等閑下來,恐怕也得是一個月以後了。

虞卿辭覺得自己沒必要杞人憂天,拉開行李箱繼續整理。

從雲城過來時,頭等艙裏有兩個小朋友大吵大鬧,虞卿辭有了陰影,回程時包下了整個頭等艙。

這段時間在港城拍了不少照片,虞卿辭上飛機前已經把照片都導入平板,用來回程時打發時間。

有她拍下的,也有不少溫硯笙拍的,虞卿辭沒删除任何一張。照片的意義本就不是記錄內容,而是為了記錄被拍的那些時間。

随意調取出其中一張,她都能回想起這張照片拍攝時的情景,也許這才是旅途的意義。

虞卿辭把平板拿過去給溫硯笙看,問她:“你覺得哪張拍得最好?”

溫硯笙來來回回劃着那些照片,并沒有敷衍,停留在一張她們出海時拍到的照片,江豚嬉戲在水面上,遠處映照着燦爛的霞光。

确實是極為難得的一幕。

虞卿辭将畫面切到另一張,是她們在休眠火山坑旁拍下的第一張合照:“我倒是覺得這個更難得呢,就是離得遠了些。”

虞卿辭将照片放大,指尖在兩人輪廓間量了量,維持着嘴角上揚的弧度:“所以等回雲城後,這個游戲還要繼續嗎?”

溫硯笙的視線在兩人照片上繞了兩圈,最終落向虞卿辭:“你想繼續嗎?”

是個出乎預料的答案。

虞卿辭本以為會得到一個‘等我們都有空’或者是‘再說吧’之類的答案,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個回答。

空氣仿佛靜止。

旁邊的玻璃窗上依稀映出她們交疊的影子,好似親密無間,虞卿辭側頭時不經意看到。她在這一刻,真實的感受到,港城的旅途中意動的不止是她一人,這段旅途被賦予了另一層意義,并不會因為離開而停止。

她舒展肩膀,靠進寬闊的座椅中,給出了一個期限:“年前恐怕沒時間了,等過完年吧。”

下了飛機,她們各自的助理已經等在接機口,虞卿辭至今還沒找到一個完全合心意的助理,這倒也不急,總歸以後她的工作會越來越忙,可以多尋幾個助理作為備用。

助理安排了另一輛車,虞卿辭當做沒看見,一起擠進程歆開來的賓利中,助理還有工作要彙報,忙打開副駕駛車門擠上來。

寬闊的車後座中,虞卿辭和溫硯笙各坐一邊,中間隔了兩人的距離,泾渭分明。助理開始跟她彙報起工作,這十來天公司裏也發生了不少事情,甚至還提了一句有虞姓的小股東陸陸續續上門尋過虞柏洲。

虞家看起來關系簡單,只要應付她爸爸,其實彎彎繞繞的親戚也不少。虞柏洲掌權的這些年讓他們撈不到什麽好處,眼見着虞卿辭到了年紀回國,他們沉寂多年的心思也不免活絡起來。

只是沒想到虞柏洲直接跳過自家人,讓溫硯笙這個外姓人帶虞卿辭做項目。

起先還能按耐得住,時間久了,見虞卿辭和溫硯笙在工作上少有分歧、配合默契後,也不免急了起來。

助理說這些話時沒避着溫硯笙,虞卿辭也沒叫停,安靜的聽着那些小股東背地裏做過的一些小動作,愈發覺得這個年怕是要過得不得消停了。

助理說了一路,車窗外漸漸飄起雪花。程歆詢問虞卿辭目的地時,她報了‘星水灣’。

後視鏡映出程歆驚訝的表情,虞卿辭就知道她想岔了,笑着解釋:“我爸在那給我留了套房,半年前找人重新裝修了一番,如今味散了可以入住了,我的車還停在那邊的商業街,也算順道。”

車停在單元樓外,還有一段幾米的距離,如今比她們離開雲城時的溫度還要低,即使換上來時的衣服也不能禦寒。

兩個助理幫她們幫着行李箱,溫硯笙撐開一把傘,攬過虞卿辭的後背,走進漫天雪霧中,冷得刺骨,走進單元樓時,虞卿辭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白。

溫硯笙看了眼虞卿辭,對程歆說:“早些回去休息吧,這裏我們自己搬就好。”

人一走,溫硯笙就皺着眉去握虞卿辭的手:“下飛機前讓你多穿一點了。”

虞卿辭嘴硬得很,甩開溫硯笙的手,說:“我年紀小抗凍。”

兩人的衣服上散落的雪花都已經化成水,身上濕了好幾片,将行李推進電梯時,虞卿辭一轉頭就看到,還有閑心開玩笑:“看來桃核真的是騙人的,剛下飛機就淋了這麽一遭,沒有半點用。”

電梯的速度很快,話剛說完門就開了,溫硯笙催着虞卿辭:“先進屋吧,行李我給你送過去。”

虞卿辭搖了搖頭,跟溫硯笙一起把塞了滿電梯的箱子弄出去:“不過是淋了些雪,我以前還淋過更大的雪呢,全身都濕透了。”

溫硯笙下意識問:“什麽時候?”

“中學的時候吧,那年歐洲下了很大的雪,很多城市都停工了,我跟着朋友出去玩。”她拖長了調子,語氣不正經,“算是見義勇為了一回了。”

當時正值暑假,虞卿辭被她媽媽帶在身邊,恰逢曼徹斯特有幾場大秀,卿意女士沒法時時刻刻看着她,虞卿辭就跟幾個朋友在附近的酒吧街玩。

那是一場特別大的雪,道路都被封停了,結束時接到卿意的電話,虞卿辭只能打着傘步行回家。

路過暗巷時,她看到裏面站了不少人。附近是酒吧街,有了酒精的催發,這樣的淩霸再正常不過。

虞卿辭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多年在國外的經驗讓她在這種時候學會明哲保身,有些連簽證戶口都沒有的外國人,掏個槍出來發起瘋,連警察都阻止不了。

直到她聽到了他們口中的中文。黑夜的冷風讓虞卿辭混沌的頭腦清醒過來,一句在國內萬能的‘警察來了’,成功讓那群人散去。她這才注意到裏面被圍起來的是個女人,在雪地裏尋找着什麽東西。

虞卿辭走過去沉默的為她打了傘,風雪肆虐,凍得四肢漸漸沒了知覺。那人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只已經摔斷的玉镯。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告訴虞卿辭,那是她母親的遺物。

虞卿辭想,那人一定有一段不為人道的艱難過去。突然想起那樁陳年往事,倒不是救人這種行為有什麽特別值得懷念的,而是因為那人有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讓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也許有些不同尋常。

太過美好脆弱的東西總是容易凋亡,虞卿辭在交往第一任女友時也想起過那人一回。擔心她會不會再被為難,懊悔那晚離開時沒有索要個聯系方式,更懷疑那晚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在雪中被凍久了産生的幻覺。

受點苦就要嗷嗷叫的年紀,愣是在暴風雪中将唯一的傘打在另一人頭頂足足半個多小時,想來也有些不可思議。

人臉識別門鎖時,虞卿辭頗為遺憾的嘆了聲:“可惜沒讓她以身相許,白淋了那麽久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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