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周一早上九點, 司機開車等候在虞家大門。
虞卿辭出門前往樓上看了眼,問:“媽媽還沒起?”
一家三口都在家的日子十分難得,家裏也有了些人情味, 虞柏洲難得沒有肅着臉:“時差沒倒過來吧。”
虞卿辭‘噢’的應了一聲, 擡眼時視線落在虞柏洲手腕的表上, 略有些熟悉, 想了很久才想起是那回她去歐洲時,她媽媽讓她帶回來的。
當時給虞柏洲也只是随手轉交, 沒想到她爸爸還真會戴。
不是情侶的款式,也不是需要作秀同出席的場合,真是稀奇。
車子駛出住宅區,虞卿辭的目光落向車窗外, 聽虞柏洲開口問她:“公司裏有人故意為難你?”
虞卿辭一時有些震驚, 倒不是因為虞柏洲知道這事情, 而是來詢問她這件事情。
畢竟虞卿辭回國以後,她爸把她往溫硯笙那兒一扔,就開啓放養政策,什麽事都讓她自個解決。
“也不是什麽麻煩事。”虞卿辭也沒問她爸爸是如何知道的, 滿不在乎道,“他們的手腳并不幹淨,我自己能解決。”
“你還打算大義滅親?”虞柏洲好笑說,“年紀輕輕胃口不小, 是不是再過幾個月我也得給你騰位置?”
虞卿辭開玩笑似的接了一句:“那你可得把股份都轉給我,還有你那些私房錢,萬一我搞砸了還能救個急。”
虞柏洲笑罵了她一句:“就你不安生。”
虞卿辭輕哼一聲, 沒跟他吵。
片刻後, 虞柏洲搖搖頭, 頗為嚴肅的說:“但現在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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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辭意外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絲疲憊,她轉過頭看向她爸爸。虞柏洲僅僅只是這麽坐着,多年養成的習慣也是腰背筆直,舉手投足間滿是氣勢,只有被光照亮的的鬓角,偶能窺見幾根白發。
虞卿辭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悶聲說:“我知道了。”
半個小時後,他們的車到達博鑫總部樓下,虞卿辭跟着虞柏洲乘坐專用電梯,直達會議室。
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準備着做年終彙報。虞卿辭跟在虞柏洲身後走進去,坐在虞柏洲的下首位,對面的位置難得還空着。
那是安排給溫硯笙的座位。
虞柏洲坐在主位的第一句話便是:“既然今日各位都來了,在會議開始前,有件事要跟諸位聊聊。”
旁邊的助理将打印好的資料一份份往下發。虞柏洲掃視了一圈衆人,問:“聽聞諸位覺得我老眼昏花,打算提前讓博鑫改姓易主?”
“……”
半小時後,會議室的門被打開,溫硯笙帶着法務部的人入內,徑直向着那位虞大伯而去,當場遞了律師函。
而她身後的律師還出具其他幾份,皆是溫硯笙前幾日讓程歆去敲打過的名單。
“溫硯笙,你竟然出爾反爾!”虞大伯捏着那一紙函狀,指着溫硯笙破口大罵。
其他高層或驚訝或愕然,卻也沒有一個站出來為他們說話。剛剛虞柏洲已經将事情解釋得很清楚,這幾人仗着職權,架空權力,阻撓公司項目,在被提醒後仍沒有補上缺口。
當然,架空權利架的也不是虞柏洲,他們還不敢搞出這麽大的動靜,阻撓針對的是虞卿辭。他們很清楚虞卿辭上位後他們讨不到什麽好處,原本虞柏洲的态度很耐人尋味,寧可找個外姓人送股份也不給自己的女兒,他們稍一琢磨膽子也就大了。
誰能想到虞柏洲這次會完全不顧舊情?
他們自然不敢跟虞柏洲拍板,火氣便撒到了引火之人身上。
溫硯笙安靜的站在一邊,直到被虞大伯指着罵,才不疾不徐的偏了下頭,說:“再仔細看看。”
虞大伯陰沉的目光重新轉到函狀上,上面的金額并不是先前溫硯提過的那兩千萬,而是一個更大的數字。
“時間有些倉促,金額也許還不完滿,虞董若有任何疑問,可以跟張律師談。”
被點到的法務部張律師立刻遞給虞大伯一份資金清單,上面涵蓋了近些年他從博鑫各個項目中昧下的資金,最遠的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每一筆的金額皆不大,但是一點一滴加起來,也是個龐大的數字。
張律師做了個手勢:“虞董,請吧。”
虞大伯直接摔門而去。
其他幾名收到律師函的股東以此被‘請’出會議室,一時間風聲鶴唳。
接下來的年會十分順利,結束時有人面色頹然,有人滿面紅光。
結束時,虞柏洲把溫硯笙和虞卿辭一齊叫了過去。
進門後,虞柏洲直接問溫硯笙:“你還答應了虞柏淮其他事?”
剛剛虞大伯的那句‘出爾反爾’整個會議室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溫硯笙對此早有準備,從容道:“半月前他兒子從公司賬目中劃走兩千萬。我答應他,若是在年會前将錢補全,便不再追究他這筆賬。”
虞大伯顯然沒想到,溫硯笙手裏還握着他其他的把柄,這一筆不追究,能追究的地方還有很多。
虞柏洲贊同的點了頭:“也好,給他們家留個人,也免得到時候老爺子那兒不好交代。”
虞卿辭聽他們又商讨了一番接下去的處理結果,那些被處理人多多少少都跟她負責的項目有所關聯,虞卿辭無法置身事外,越聽眉峰蹙得越緊。
“所以……你們是借着我的項目,在清理公司的人?”漸漸的,虞卿辭也琢磨過味來了,語氣帶着不滿,“項目是我做的,那些人動手腳後,善後也是我善的。合着你們兩個一個坐享其成,一個在背後借機行事啊?”
虞柏洲不贊同道:“什麽叫坐享其成借機行事?你自個的項目沒盯緊被人鑽了空子,你善後不是應該的嗎?”
虞卿辭小聲嘟囔:“要不是你不清不楚的态度,他們這回也不敢一起亂啊,為了這些事,我都熬多少個夜了。”
虞柏洲和溫硯笙是故意防漏讓這些人鑽空子了,項目卻得照常進行,全讓虞卿辭一個人操心。
虞柏洲難得體諒,說:“春節讓你多放幾天假,行了吧?”
虞卿辭勉強滿意。
安撫了虞卿辭,話題還在繼續。溫硯笙詢問虞柏洲:“虞總,這些人有不少在博鑫工作超二十年,都是公司高層,是否要酌情處理?”
“不聽話的人,留下來也不會甘心。”虞柏洲顯然已經做好打算,他還在博鑫這些人就敢這麽做,等哪天他放權了,這些人豈不得直接坐到他這把椅子上來?
他看着溫硯笙,意味深長道:“這句話也送給你。”
他說完,直接起身拿過旁邊的外套:“行了,會也開完了,這些人自有相關部門會處理,你們去歇着吧。我還有個飯局,先走了。”
電梯回到九層時,溫硯笙看了眼腕表,問虞卿辭:“十二點半了,去吃飯嗎?”
虞卿辭晃了晃手中的文件,沒有回頭:“這些工作你來做?”
“不是已經安排好了?”
“我這不是得注意着點,以免有人又在我的項目上動手腳嘛。”
‘有人’兩個字被虞卿辭咬得很重,顯然是在拿剛剛的事發洩不滿呢。
溫硯笙跟着她進了辦公室,放低聲音:“好吧,這事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我的疏漏。”
“只是疏漏嗎?我看你跟我爸一早就打算好了吧?這半年這麽多項目,明面上都是我自己挑的選的,合着都是你們早就計劃好塞給我的吧。”
虞柏洲想要整治總公司高層和分公司的那些主事人,需要一個正當服衆的理由。
有溫硯笙這另一個‘繼承人’,覺得虞卿辭上位後自己利益會受損的人,便會想着辦法阻止虞卿辭做出實績。
這樣一來,虞卿辭就成為了那個引誘他們犯錯的理由。
虞卿辭終于正眼看向溫硯笙,雖然在虞柏洲辦公室裏已經猜到并求證,她還是有些不滿:“所以我爸一開始,就是雇你來公司查那些人的賬的?”
溫硯笙想了想說:“也有別的事情。”
“比如?”
“比如跟你的約定?”
虞卿辭頓時啞然。
溫硯笙分明知道她想聽的是她爸爸跟溫硯笙最初的交易內容。她爸爸到底有沒有想請外人管理公司的想法?溫硯笙到底又被許諾了什麽好處?明面上五個點的博鑫股份到底在不在溫硯笙手裏?
但溫硯笙一個也沒說,顯然是不想說。
虞卿辭也不強求,邊整理開會時記錄過的文件,将其分門歸類,邊遺憾道:“你跟我爸爸背着我下了那麽大一盤棋,虧我這段時間還沾沾自喜已經倒戈到了我這邊,原來都是假的。”
溫硯笙沒做聲,虞卿辭兀自說下去:“今天你們給的震懾确實很到位,等到年後,無論是你還是我的工作都會順利很多。”
“要是以後我沒達到我爸爸的要求,你也會幫着他這樣對付我嗎?”最後一句,虞卿辭走到溫硯笙面前,微微歪了下腦袋,“畢竟你們兩個聯手,我一點應對的準備時間都沒有。”
她的眼底帶着揶揄,狐貍眼尾向上勾起,像是在說笑一般。
溫硯笙抽出虞卿辭手中揉成一團的包包鏈條,嘆了口氣:“其實這件事也不是有意瞞着你,這些日子你那麽忙,沒必要為這種事情分心。”
“其實你爸爸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不近人情,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該多相信他一點。”
虞卿辭這些年都在國外,每次一回國就跟虞柏洲起分歧,誰也不願意低頭。所以虞柏洲對她的态度如何,虞卿辭一點也不自信。
但是話到嘴邊,虞卿辭也不想在溫硯笙面前聊親情話題,畢竟溫硯笙的父母早已離世,虞卿辭下意識就想避開。
她伸手觸上溫硯笙藏在外套內的襯衫領,将其翻出來撫平,然後一把拽上,逼近距離:“所以溫硯笙,我剛剛就在想,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事事以我為先。”
至少不會像上周說出那句過年拜訪時讓她跟朋友出去玩的話。
近距離對視了幾秒,溫硯笙神情松動,問:“你是指工作上還是私事上?”
她依舊是側身站在她身邊的姿勢,姿态放松,一只手還搭在虞卿辭的肩上,替她撥弄起了靜電的長發。
虞卿辭側了下頭,笑吟吟的對上溫硯笙的眼睛:“如果兩者皆有呢?我們合作了那麽久,工作上私事上都算配合得默契,今天你突然讓我産生了危機,我有點野心也不過分吧?”
溫硯笙思索片刻,評價道:“嗯,确實合情合理。”
虞卿辭:“那——”
溫硯笙像是猜到她要說什麽,說:“就得看虞小姐的野心有多大了。”
溫硯笙今天戴的手表是一塊花青藍的百達斐麗,虞卿辭看了片刻,從自己手上解下一串手鏈,搭在溫硯笙的手腕上比了比,将其戴了上去。
手鏈有好幾股組成,每一根上都鋪滿了細鑽,是個簡約的款式,很适合做搭配的副鏈用。
明明只需要搭上細扣就能戴好,虞卿辭卻将幾條分線都解開來,在溫硯笙手上重新編制了一遍想要的形狀。
溫硯笙伸着手,任由她折騰,視線落在虞卿辭的眉眼間。今日參加年會,虞卿辭的妝畫的很淡,就連眼妝也規規矩矩使用了深色系,此刻耐下性子來編織手鏈,盈着笑意的眼睫輕顫,在眼尾處隐約帶出一點粉。
像一只褪去尖銳利爪的小狐貍,很有反差感。
虞卿辭察覺到溫硯笙正在看自己,也毫不避諱,甚至還刻意放慢了編手鏈的動作,靈活的手指在鑽石細鏈間輕翻,在手鏈的中間編織出一枚交纏的玫瑰花形狀。
直到她扣上最後的卡扣,滿意的說:“跟你的表很搭,送你了。”
溫硯笙低頭看了眼,問:“一解開就會散吧?”
“嗯,所以你想要的話,下回我再給你編。”虞卿辭顯然是故意的,留下一個只能維持一次的圖案,就像她一次次出現在溫硯笙的面前,堂而皇之的昭告自己的野心,擾人心神。
溫硯笙笑問:“你想讓我養成習慣?”
虞卿辭的小心思被拆穿,也不窘迫。她将溫硯笙的袖子重新挽下,含笑的眼緩慢眨了眨:“不可以嗎?”
“所以你賄賂的辦法就是這個。”溫硯笙搖了搖頭,視線不動聲色的轉過虞卿辭還握着她的細白手指上,逐漸壓低聲音,“不夠。”
虞卿辭的手仿佛被溫硯笙的視線燙了一下,她收回手,轉開腳步:“走吧,去吃飯。”
溫硯笙握住上虞卿辭的手腕,不給虞卿辭逃避的機會。她說:“虞小姐,這可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