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驚鴻一瞥(三)
盛源酒店,五樓的窗前,此刻正站着一位身形修長的年輕人,只見她一手持着手機,一手插在褲袋裏,慵懶地斜靠着窗臺。
她的眼神清冽,望向窗外時,眼角微擡,使得她那一雙瑞風眼的眼尾微微上翹,既不輕浮,又顯得優雅而柔和。
年輕人剛挂電話,身後有女聲響起:“大忙人,忙完了嗎?”
年輕人轉身,從遠處看,她很顯然是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但仔細一看,她的面容英俊神,目若朗星,但神色卻淡然慵懶。聽到女人和她說話,便直徑走到旁邊的沙發坐下,眼都沒擡,丢下一句:“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麽事?”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晚上的拍賣會,你忘了?”女人坐在年輕人的對面的沙發上,說道。
年輕人問:“怎麽了?”
女人說:“我準備把那個高古拍下來,我查過了,那不是高仿的,是真的,博藝公司想掩人耳目,來個偷梁換柱。哼,可惜啊。”博藝公司一直放假消息來以低價競标古董,再以高價賣出,趙媛一直瞧不起這樣的手段。
“高古,唐代以前的那個?”年輕人用手揉揉眉心,道,“你不是喜歡翡翠麽?”
“人總是要換換口味的。”女人說道,“對了,曹玦,我昨天遇見一個小女孩,一眼相中個莫西沙,看樣子道行不淺啊。”
被叫做曹玦的年輕人坐在那裏若有所思,半晌才緩緩地說:“趙媛,你昨天不是去清點賬單了麽?怎麽?去偶遇了?”
趙媛笑臉一僵,心想不好,說漏嘴了,擡起腿就開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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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門拍賣會舉行在海納酒店的地下一樓,因為建築古老,早期的主調顏色為紅色,故稱“小紅門”。
這裏一看就是在翻新,可能是準備倉促,有些角落還放着裝修用的木板,連展臺都是臨時搭建的,不過審查起來還是很嚴的,拍賣會還派了向導将客人引入會場。
李林森和劉宇涵随同劉父一起,邊走邊聽劉父和他們講今天要拍賣的古董。
劉宇涵本身對古董不感興趣,表面上認真聽劉父介紹,實際上早已神游太空。
這次拍賣會接待了不少客人,僅僅是地下一層的大廳,已集聚了不少人。整個大廳金碧輝煌,設施也非常精致。大廳的牆壁上挂着許多字畫,大多都是名人墨跡,在璀璨的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為大氣,古典之中更增添了些書卷氣。
這些年,随着國家對古文物的重視,很多古董開始光明正大地在拍賣會上展覽。自然,吸引了衆多衆多古玩愛好者,就連一些知名珠寶商也都慕名而來。
李林森一路上昏昏沉沉的,她身體有些不舒服,但一直都在忍着,心裏其實在腹诽:這個破地方連個像樣的藥店都沒有。昨天李林森在洗澡時,突然沒熱水了。無奈衣服已經脫了,李林森幹脆用涼水速戰速決。當她哆哆嗦嗦地從浴室出來時,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尤其是一覺醒來後,李林森覺得頭痛欲裂,鼻子還不通氣。
很顯然李林森将自己折騰感冒了。李林森只好吃了兩片感冒藥,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發燒。
很快,李林森一行到了拍賣會入口,服務員已在那裏等候。
這裏來競拍的人非富即貴,有一些是直接帶來了珍藏來拍賣,還有一些是淘些古董裝個門面,或是送禮,真正有眼力的人倒是很少見。
很多人都穿着正裝,服務員看李林森随意地穿着便裝,又多看了她幾眼,但見他們有會員卡,也沒說什麽。李林森更是一向随意慣了,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李林森進了會場,跟随劉父和劉宇涵找了位子坐下。
主席臺那裏已有主持人在等候。主持人看到劉父,下了展覽态向這邊走來,劉父也趕緊起身迎接。在二人寒暄之中,劉宇涵悄悄告訴李林森,他就是給劉父會員卡的人,是個行家裏手。
李林森怏怏地應着,顯然不太感興趣,劉宇涵也知道她今天不舒服,也就沒有多打擾她。
而在會場外,趙媛和曹玦才剛剛進入大廳,一路上,只聽趙媛嚷嚷:“曹玦你能快點嗎?拍賣會完事了我們就得走了,你就沒有看中的古董嗎?”
曹玦在後面慢悠悠地跟着,不慌不忙,趙媛看他這樣,急得直跳腳,幹脆不管他了,一個人進了會場。
不知怎麽回事,曹玦覺得今天一天感覺都很怪怪的,怪在那裏,她也說不上來。
展覽開始之前,李林森覺得不該這麽昏沉下去,于是起身去了洗手間,決定洗洗臉清醒清醒。她貓着腰從過道中穿過。而入場口那邊,曹玦一邊悠哉地走進來,一邊低頭看着座位號。
李林森草草地洗了臉,終于清醒了一些。這時,她從洗手間的鏡子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她轉身,對着從洗手間出來的趙媛打招呼:“趙小姐,你好。”
“你好,我們又見面喽!”趙媛看起來很高興,道,“我坐在二樓,你在哪裏?”
“二樓?”李林森心中疑惑,她怎麽未注意到,但還是回答道:“我在一樓,你一個人嗎?”
“我還有個朋友,現在估計已經到了。”趙媛看着李林森神色怏怏,又關心地說道:“對了,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有那麽明顯嗎?李林森心想,又對趙媛搖搖頭:“沒事,小感冒而已。”
展覽時間快到了,李林森和趙媛打了招呼,就告別了。
等李林森回到座位,才發現她坐的地方角度有問題,這裏座位偏低,又在角落裏,從她這裏看不到二樓。怪不得人怎麽多,原來還有二樓,李林森想。
趙媛上了二樓,看到曹玦已經坐在了那裏,笑着說:“還挺準時,我還以為你會被堵在外面呢?”
曹玦眼神都沒擡,低着頭看手機:“怎麽,讓你失望了?”
趙媛看他這樣子,笑着搖頭,開始專注的看展覽品。
第一件藏品是大清乾隆年間的花瓶,花瓶表面以植物花卉為主,富麗繁密,細致精巧,畫工嚴整細膩,紋飾清晰,排列整齊。剛一展出,就聽見周圍的人在竊竊私語。
可惜李林森狀态不是特別好,但還是強忍着精神聽劉父介紹藏品。
一個半小時後,随着各種藏品一一展出,整個會場已經沸騰了。李林森終于不堪吵鬧,眼看快結束了,便先起身去場外透透氣。
李林森站在大廳中間由石頭碶成的假山池子旁邊,大廳裏零零散散地幾個人,多是出來打電話的。
假山池子裏緩緩流淌的水,小石頭上有只小烏龜,正小心翼翼地将頭伸出來,李林森看了一會兒烏龜,又順着假山向上看去,突然驚愕地愣住了,她的目光穿過假山的縫隙,落在了正站在大廳角落裏打電話的曹玦身上。
這時已到晚上,曹玦站在樓梯口附近,精致明亮的燈光灑在她身上,又探進她身後的陰影裏,自然舒展的腰背給人一種閑适悠然的感覺,整個人就像一幅畫一樣。而曹玦面色沉靜,正對着手機吩咐着什麽。
從李林森的角度,她只看得見曹玦的側臉,但僅僅是這樣,已讓她再也別不開眼睛。
李林森覺得自己一定是發燒了,否則怎麽會出現幻覺了呢?
許是曹玦察覺到這邊的目光,亦或是李林森的目光太過熾熱。曹玦緩緩擡起頭來,視線落到了李林森的身上,看到李林森時,面色有些許的愕然。
“轟”得一聲,李林森覺得腦袋如同炸開了一般,一時間,大廳裏雜嘈混亂的聲音仿佛靜止,那人的視線,瞬間打開了自己的記憶大門。
就好像跌入了深淵裏,李林森只覺得曹玦目光深邃犀利,眼神直入人的心底,看得她心裏一緊,卻又舍不得挪開。
李林森怔怔的看着眼前人,細細地探究那張臉,在她的腦海裏,少年時期的曹玦的臉和現在這張臉重重疊疊,那看人如寒光一樣的眼神,那肖似的眉眼。
李林森只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一般,腦袋如缺氧一般混沌着。她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失聲了一般。
正在李林森愣神之間,那邊的樓梯口下來兩名服務員,走到那人身邊,和她說着什麽。
終于,那人別過臉,和那兩名服務員一起走了,逐漸消失在樓梯口。
劉宇涵這時從會場出來,正好看到李林森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有些奇怪,上前輕喚了一聲:“林森?”
聽到劉宇涵的聲音,李林森身形一顫,像是猛得驚醒一般,慢慢地回過身。
目光呆愣,又像是在回味。
然而,劉宇涵驚訝地發現,這時李林森,竟然淚流滿面。
而那邊,趙媛看到曹玦,道:“你去哪裏了?害得我還得讓服務員找你。”
曹玦卻驢唇不對馬嘴地來了一句:“好像看到一個熟人。”半晌又低語了句:“好像長大了。”說完又搖了搖頭,覺得不可置信。
這次拍賣會舉辦得非常完美,很多人都滿載而歸。就連劉父也成功拍了了一套稱心如意的陶瓷,樂呵呵地從會場出來,在他身後,劉宇涵一直擔憂地看着李林森,而李林森除了臉色蒼白,目光散渙,絲毫沒注意來自好友的關心的目光。
等他們一起出了大廳,李林森卻突然停下來,道:“我想起來我有個東西忘拿了,你們先走吧。”
劉宇涵問:“什麽東西?我和你一起去吧!”
李林森推辭說:“我自己去就行了,我住的賓館就在這附近,我待會步行回去就行了。”
劉父和劉宇涵也不好強求,也就随她了,只吩咐她要小心點。
當李林森返回到大廳時,客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李林森匆忙跑到樓梯口處,那裏空無一人,只剩下昏暗的燈光,照射在略顯窄小的樓梯口,顯得空曠寂寥,李林森失望地站在那裏,怔怔出神。
突然,李林森聽到身後一聲輕喚:“阿木。”聲音聲明晰好聽,略微喑啞。
李林森猛得一轉身,在大廳刺眼的燈光的照耀下,李林森感到一陣暈眩,急促地發出一聲:“你……”便一頭栽進了來人的懷裏,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