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憶少年時(三)

早上,曹珏去領飯的時候,聽說那些人又偷來幾個孩子,曹珏撇撇嘴,繼續吃着難以下咽的飯菜。

曹珏被帶到這裏已經有三個月了。三個月前,她還是曹氏集團董事長的小外孫,而現在,她在這個破敗不堪的地方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

那是曹珏第一次私自外出,當曹玦又一次和外公去軍隊的時候,軍隊裏正在舉行摔跤比賽。

曹玦的外公早年當兵,對軍隊一直有着別樣的情懷。尤其是有了小外孫以後,更是對曹玦抱有莫大的期望。

若不是曹玦體格不行,他一定要将曹玦送進部隊,在他眼裏,男孩子就應該去軍隊裏鍛煉鍛煉。

曹玦依然記得那天,外公失望得指着她的鼻子,頭上青筋暴起,幾乎是咆哮的喊道:“曹玦,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還能幹些什麽?”

曹玦從骨子裏就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而在那一刻,曹玦覺得羞辱極了,她拼命地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其實,和同齡人相比,曹玦已經算是很優秀的了。她在課外也報了跆拳道和散打,可即使在這些課程的學習中很優秀,但真正到了部隊裏,她也是打不過那些久經磨煉的士兵的。

于是在外公和老隊友寒暄的時候,曹珏毅然決然地負氣走了。

她覺得她已經那麽大了,已經可以自己回家了。當然,如果是沒有被人拉進陌生的車裏,又被人用沾滿安眠藥的毛巾捂住嘴巴的話。

又或許,她根本就不該怄氣從小路抄回家。

曹玦即将14歲了,可笑的是,對于她這個年齡,人販子也拿不準該怎麽辦才好。

這是因為曹玦有一張異常漂亮的臉,可以說是在這群小孩裏是最好看的一個,沒有之一。這些人販子前一陣子聽說過,有些人專門買這樣長相精致的小男孩。據說價錢能比一般小孩能漲好幾倍。

這些人販子想盡辦法賺錢,當然是什麽樣的交易都能接受。

尤其是近年來,計劃生育政策開始在地方上被嚴厲執行時,很多普通夫婦不能生育,福利院的贊助費又支付不起,只能通過私下交易來買小孩,而這些人販子正是靠這些私下交易大發橫財。

由于年齡小的孩子容易更“養熟”,所以年齡越小價格越高,在那樣物資匮乏的年代裏,一個男嬰甚至有可能被賣到8萬元左右。

由于年齡較大,又很健康,曹玦便躲過了被帶上街乞讨的命運,但人販子也不會白養小孩,他們一直在聯系買家。

即使這樣,曹玦每天都有許多活要幹,洗一大堆又髒又臭的衣服,還要幫廚房砍柴,燒水。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何成幹過這些事,曹玦有着極強的适應性,但也有着極爛的脾氣。

因此,在最初,曹玦幾乎每天都挨打,而且那些喪盡天良的人販子專挑看不見的地方打。

曹玦挨了幾頓打,才稍稍聽話了些。

曹玦也想過逃走,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不僅被關在屋子裏,還有一根鎖鏈子栓在每個人的胳膊上。

更何況,這裏還是一處非常偏僻的地方。除了這個大院子,周圍幾乎被一大片樹林給包圍了,幾公裏以外沒有一戶人家。而且,這裏有三條大狼狗,長得兇神惡煞的,經常被用來吓唬他們。

而大人,總共也就三個人,兩男一女,兩個男人是兄弟,其中的大哥以前坐過牢,也是因為販買小孩被抓了,五年之後放了出來,又重操舊業。

那女人就是其中大哥的妻子,她主要負責從各地偷小孩回來,經常不在這裏。

再說那弟弟,就是混賬一個,整天去外邊喝酒,還好賭,賭輸了就喝酒,醉了就打小孩。這裏的小孩有一大半都被他打過,因為他臉色有個刀疤,所以這裏的小孩都在背後叫他“刀疤臉”。

他們一般是由女人和大哥出去偷拐小孩,夫妻倆裏應外合,得手過很多次,而那刀疤臉因為長得兇神惡煞,能唬住小孩,就留在院子裏看守。

這個院子背光,常年陰冷潮濕,所以,李林森是被凍醒的。

當她坐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胳膊被一個鏈子鎖住了。她掙了幾下,沒掙脫出來。

四周靜悄悄,一個人也沒有,李林森很害怕,弱弱地叫了一聲:“媽媽?”但沒人回應她。

李林森心裏又怕又難受,“嗚嗚”地哭了起來。

“嘭”的一聲,門突然被人踹開,李林森吓了一大跳。

“別哭了!”進來的一個男人朝李林森厲聲吼道,又扔給李林森一個爛鐵碗,碗裏的飯菜灑了一地,散發着一股馊味。

李林森吓得一個勁往後靠,那男人也不進來,嫌棄地說:“吃吧!小雜碎,再哭老子削死你。”說完又把門“哐當”一聲關上了。

這次人販子們偷來四個小孩,三個男孩一個女孩。三個男孩被關在一個屋子裏,只有李林森被關在草屋裏。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年頭男孩更好賣,那些買主有些是想□□的,也都只要男孩子。

而像李林森這個年紀的,稍微有點大,就只能等長到十歲左右賣給大山裏面給人當童養媳。

同樣住在草屋裏的,還有曹玦。所謂草屋,就是地下鋪滿了曬幹了的稻草,還有一團爛得看不出原樣的破被子,是這裏最差的屋子,專門關那些難以管教的小孩,例如曹玦。

這個屋子常年陰冷,牆上的磚總是掉灰,還總是散發着一種怪味。

不過唯一的好處是,這屋子裏只有一條鎖鏈,兩人之中有一人可以在屋子裏活動自如了,盡管門被人上了鎖。

當然,李林森被關在這裏,純屬于屋子不夠。一個屋子也就幾平方米,關着三到四個小孩。

到了晚上,當曹玦從外邊回來的時候,意外的發現屋裏又鎖了一個小孩。

李林森依然在小聲的哭泣,看到曹玦進來,一臉驚恐未定的樣子,小嘴半張着,嘴邊濕漉漉的,不知是眼淚還是口水。

曹玦嫌惡地看了她一眼,意外地發現小孩有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心想,這小孩長相一般,眼睛卻長得竟然漂亮。

曹玦年紀也不大,耐心有限,她頭疼地看着眼前抽泣地直打嗝的小孩,心裏嫌棄到極點,她從小就被外公教導不準輕易掉眼淚。

“行了,哭這麽久不累嗎?”曹玦一邊說着,一邊擡腳将李林森踢到一邊。

李林森一驚,一下子仰面趴到地上,鼻子正好磕到了地板。

李林森吃痛地叫了一聲,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她轉過身來,就看見眼前有個既漂亮又冷峻的小哥哥惡狠狠地看着她。

可惜小小的李林森只看到了狠厲,瞬間停止了哭聲,無措地望着曹玦。

曹玦見她不哭了,滿意的點點頭,命令道:“不準哭了,去睡覺,你要敢吵我睡覺,看我怎麽揍你!”說着還揚了揚拳頭。

李林森害怕地緊緊挨着牆,看着曹玦熟練地用手将草攏在一起,又睡在上面,一個人獨占了僅有的一個被子。

李林森挨着牆,呆呆地盯着對面那團黑影。

屋子裏靜悄悄的,這時,一陣突兀的聲音響起來,原來是李林森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

曹玦一下子坐起來,沖李林森喊:“你幹什麽?”

李林森盯着曹玦,可憐地吸了吸鼻子,糯糯道:“哥哥,我餓。”

“你餓關我什麽事?”曹玦瞪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說,“趕緊睡,睡着了就不餓了。”

李林森更委屈了:“餓了,睡不着。”

曹玦很困,她壓着想把小孩丢出去的心情,狠狠地盯了李林森一會兒,看着小孩哭得紅腫的眼睛,眼淚巴巴地望着自己,小臉也抹得髒兮兮的。

終于,曹玦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爬到牆角那裏,小心地搬開一塊磚,裏面赫然藏着幾塊幹饅頭。

曹玦拿了一塊出來,又拿着放在她身旁的裝了水的塑料瓶,一齊扔給李林森:“喏,趕緊吃,吃完了就睡。”

李林森撿起幹饅頭,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但饅頭太幹,李林森吃了幾口就噎住了,無奈她力氣太小,又擰不開瓶子,急得只能用嘴發出“唔唔”的聲音。

曹玦感到很無奈,只好爬過來幫李林森擰開瓶蓋,幹脆用手扣着李林森的後腦勺,将瓶口對着李林森的嘴巴,小心地喂着她喝。

曹玦看着小孩略微不适地蹙着眉頭,眼睫毛一閃一閃,小口地喝着水,心想,這小孩真可愛。

月光從窗戶裏灑了進來,落在兩人身上,在牆面上映出兩人小小的影子,在這夜色地籠罩下,兩人像是依偎在一起,給這個冰冷的夜晚,添了一抹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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