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憶少年時(七)
第二天開飯時,這裏的小孩都飛奔過去搶飯,挨打的那兩個小孩由于行動不便,只好難受地躺在屋裏。
就在這兩個小孩昏昏欲睡時,其中較大的那個孩子突然感覺頭上一片陰影,他猛得睜開眼,看到了曹玦那張臉。
他心裏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這孩子被曹玦眼中的狠厲驚住,連話都不敢說,曹玦就那麽冰冷地盯着他,過了一會兒,她薄薄的嘴唇吐出幾個字:“垃圾,到哪裏都是垃圾。”
說着,曹玦一腳踢到他的胸口上,厭惡地說:“下三濫的東西!”
他痛吟一聲,疼得睜不開眼,而他的同伴看曹玦這架勢,吓得直往牆角縮。
曹玦将他提起來,又重重地摔到地上,用腳直接踩在他的臉上,踩得他面容扭曲,鼻血橫流。
這一天,恐怕是這個小孩最難忘與驚恐的一天,只見曹玦冷冷地看着他,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真想踩死你,但我怕髒了我的腳!”
李林森醒來的時候,渾身上下疼痛難忍。一見她醒來,曹玦立刻到她身邊,摸摸她的臉,一臉關心地問:“難不難受?餓不餓?”
李林森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渴……”她并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
曹玦從旁邊拿了水,小心倒在瓶蓋裏,輕輕地喂着李林森喝水。
李林森一點也不想動,躺了一會兒,突然發出細細的哭泣聲,弱弱地說了一句:“阿玦,我疼。”
曹玦心疼地為她擦了眼淚,俯下身将嘴巴貼着李林森的耳朵,悄聲說:“別哭,你快快好起來,我帶你走。”
李林森立刻止住眼淚,驚訝地看着曹玦:“真的?”
曹玦向她重重地點點頭,又道:“你不要和別人說。”
李林森終于被安撫了,用滿是傷痕的胳膊圈住了曹玦,曹玦用頭輕輕地抵着李林森的頭,兩個人一起沉默良久。
李林森這一躺就是半個月,令她奇怪的是,曹玦竟然不用幹活了,竟整整陪了她半個月,這讓她開心不已。
李林森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除了她後腰處的劃傷,時常會癢痛難耐,其他的傷口都開始泛烏青了。
大概是太難受,李林森夜裏老是做噩夢,那時就會哭起來,曹玦也不像最初那麽嫌棄她了,每次都把她抱在懷裏輕聲哄着。
天似乎越來越冷了,曹玦躺在屋裏,聽着外面的冷風“嗚嗚”的吹着,曹玦整天穿着單衣,手腳都凍得紅腫,但她絲毫不在意。
曹玦看着李林森恬淡地睡顏,一臉深思,她的大腦在飛快地思考着,她想,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必須在自己被買走前行動。
曹玦挪到門口,人販子縮手縮腳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他們穿得臃腫,在冬天裏跑起來,估計也快不了多少。
第二天中午,曹玦去了廚房幫忙,那裏只有啞巴女孩在那裏手忙腳亂地幹活。
曹玦一進門,就看見喂狗的盆放在那裏,裏面盛着剩菜,看樣子狗還來不及喂。曹玦走上去,對啞巴女孩說:“我幫你喂狗吧!”啞巴女孩點點頭,又沖她感激一笑。
曹玦端着盆走出去,她瞄了一眼,裏面全是人販子們啃剩的骨頭。曹玦心裏冷笑,連狗都比她們吃得好!
那三條狗就關在後院旁邊的籠子裏,此時正餓得“嗚嗚”直叫,眼睛發着綠光盯着曹玦手裏端得飯盆。而曹玦不為所動,直接拐進了後院,将盆藏了起來。
曹玦回到廚房時,啞巴女孩已經把飯盛在了桶裏,看見曹玦進來,好心地示意曹玦先盛,曹玦也不客氣,滿滿地盛了一大碗。
其他小孩都在一邊怪叫着一邊跑着搶飯,唯獨李林森坐在門口望眼欲穿,看見曹玦回來時,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曹玦走進摸摸她的頭,把她拉進了屋裏。
李林森乖乖地坐在曹玦對面,曹玦拿着碗,給李林森撥了一大半,說:“你今天要多吃點,吃得越飽越好。”
李林森看着白菜葉和散發着怪味的湯,捏着鼻子看着曹玦,曹玦不理她,幹脆親手喂她,李林森這才聽話地吃了飯。
曹玦決定不告訴李林森她晚上要行動的事,她覺得李林森知道的越少越好。
下午過得很慢,李林森由于挨了打,倒是不用戴鎖鏈了,也不知是禍是福。令李林森奇怪的是,曹玦一下午都不在屋裏。她只好無聊地在地上畫曹玦教她的英文字母。
就在她寫到“W”的時候,曹玦進來了,手裏還拿着幾塊破布。只見曹玦蹲在李林森旁邊,用布包裹住她的腳,又用繩子系緊。李林森看着曹玦低垂的眼眸,感覺自己的腳暖烘烘的。很快,曹玦捏捏她的臉,說:“你再睡一會兒,晚飯我叫你。”說完就又出門了。
初冬的風很冷,刮在臉上生疼,曹玦快速的從後院跑過,被人販子吼了一聲:“幹嘛呢?投胎啊!”
曹玦低眉順眼地答道:“洗衣服。”
人販子現在正把她當搖錢樹,不敢輕易打她,又看她手裏拿着的衣服,眼一斜,臉一橫:“滾!” 曹玦立即識相地滾了。
晚上,曹玦依舊去喂狗,還把中午藏得那些混合在一起。那狗将近一天沒吃飯,無精打采地趴在着,看見曹玦端着盆,立刻精神抖擻起來。
這三只狗互相搶着,連同菜裏的安眠藥,一并吞了去,曹玦一直看着它們吃完,才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夜幕很快降臨,今天草屋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曹玦坐在屋裏,靜靜地聽着外面的聲音,李林森賴在她的懷裏,昏昏欲睡。
很快,四周一片寂靜,其他人大概都睡下了,曹玦走到牆角,搬開磚頭,裏面有大小長短不一的鐵絲,這是她偷偷用吸鐵磁吸到的,還有各種鐵皮,已經被曹玦磨過。曹玦将它們一一取出,放在腰包裏。
她輕輕走到門前,她早就注意到,這個屋子最破,尤其是門,用力的話,還是可以打開将近一尺的縫隙。
曹玦透過門縫仔細檢查了外面,然後才小心地将手順着門縫伸出去,她探了幾下,摸到了鎖頭,于是将手裏攥着地鐵絲插在鎖孔裏,只見她将手輕輕轉動幾下,又扭了扭鐵絲,“咔嚓”一聲,鎖開了。
曹玦将鎖取下,又回身走到李林森旁邊,輕輕叫醒她。
李林森揉揉眼睛,茫然地看着曹玦。曹玦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們走,從現在開始,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開口說話。”
李林森聽話地點點頭。
曹玦一把抱起李林森,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夜裏的風很冷,李林森立刻顫粟了一下,曹玦緊緊地抱住她。
曹玦帶着李林森來到後院,曹玦對那裏很熟悉,很快找到了最裏邊的牆角。她放下李林森,蹲下來扒開面前的一摞石頭,那面牆有個洞,剛好夠一個小孩鑽過去。這個洞曹玦早就發現,最開始只有大人手掌那麽大,曹玦整整挖了三個多月,才得以讓自己順利鑽過去。
曹玦先護送李林森鑽出去,自己才過去。到了牆外,霎時覺得呼吸都順暢不少。
曹玦這才板過李林森的肩膀,嚴肅地說:“阿木,現在,你要一個人走!”
李林森一聽急了,一直緊張的小臉馬上就跨下來,曹玦摸着她的頭發,說:“你聽我說,你要從這裏先跑,這旁邊有樹,順着直線跑,不要怕!一直跑,不要停!嗯?”
李林森急地直搖頭,眼淚汪汪地小聲說着:“不要。”又哀求曹玦:“你和我一起!”
曹玦心裏很急,但還是柔聲對李林森說:“我不會離開你,聽話!你一直跑到頭,就可以看到我了。”
李林森用手捂着臉,憋着淚,用力點點頭。
曹玦又回到院子裏,她悄悄跑到人販子夫妻的屋子,靠在門口,将剛剛取下來的鎖挂着這個門扣上,輕輕地鎖上了。
她又去刀疤臉的屋子,透過門縫,看見刀疤臉斜靠着桌子,正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一桌。曹玦暗想,安眠藥果真有用。
曹玦最後到了廚房,趁着黑潛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又抱着東西出來,向後院跑去。
李林森樹林裏拼命的奔跑,她的眼淚還在流,被風吹得生疼,她的腳被曹玦事先裹好,但踩在地上,既冷又硌腳,而她卻不敢停下,她年紀雖小,但卻知道被抓住後有何懲罰。
李林森想念曹玦溫暖的懷抱,她告訴自己,快跑,曹玦就在前面。
沒過一會兒李林森就氣喘籲籲,大腦極度缺氧,周圍靜悄悄的,在月光的照耀下,依稀可見樹影。
李林森第一次跑夜路,又累又怕,心裏不禁有些發毛。突然,她的餘光裏看到一個黑影,正急匆匆地向她這邊跑來。
李林森一瞬間就想到了刀疤臉,心裏一驚,吓得一個趔趄,就要向前摔倒。李林森頓時萬念俱灰,心想,完了。
然而那個黑影只是迅速地串過來,将快要摔倒的李林森卷入懷中。
黑暗中,李林森聽到:“阿木,是我,不要怕!”
李林森一下睜開眼睛,猛得撲到曹玦懷裏,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曹玦抱着她坐在地上,語氣輕快地說:“小哭包,我們出來了!”說着,又從她在廚房拿出的布袋子掏出一件衣服,這是曹玦洗衣服時偷偷藏的。
曹玦站起身,将衣服往李林森的身上一裹,背起李林森,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概一個多小時以後,曹玦回頭看了一眼,遠處,一抹紅亮,遠遠望去,就像個紅點,那是後院的廚房起了火。
曹玦回過頭,這才放下心來,朝着另一條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