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往事随風(一)

李林森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夢見自己小時候和少年時的曹玦相遇,夢裏的經歷似乎是昨天剛剛發生一樣。

她朦朦胧胧地睜開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一會兒,才遲鈍地轉過腦袋,對上一雙冷靜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眉目鋒利,面容冷峻,她優雅地坐在椅子上,交疊的雙腿上放着一疊文件,氣質高貴內斂,因為看到李林森醒來,微微側過臉,眼神不易察覺的柔和了一些,默默地看着李林森。

曹玦溫和地說:“你醒了,你昨天發燒了。”

李林森有低血糖,腦子迷迷糊糊的,她盯着曹玦,半晌,才猛地擡頭,震驚地看着曹玦,幾乎語無倫次:“阿玦,你,你沒有死!”又搖了搖頭吶吶道:“我肯定是在做夢!”

李林森接着像魔怔了一般用手擊打着頭,曹玦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李林森突然就像被定住了一般。

曹玦卻松開手,起身走到床邊,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了李林森,李林森接過,手輕輕地觸碰到曹玦的手,很涼。

她注視着李林森睡得帶着紅暈的臉,用一種溫和而又有些喑啞的聲音說:“阿木,好久不見!”

李林森這才認真地擡眼,直視曹玦的眼睛,道:“別來無恙。”

曹玦淡淡地笑了,頓了頓,才道:“你現在,在幹什麽?”

李林森冷靜了下來,又有些不自然地說道:“讀書,在北京,H大。”

曹玦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眼睛在李林森的額頭定了定,半晌才說:“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李林森低下了頭,語氣略帶随意地說道:“挺好。”

曹玦似乎在觀察她的表情,李林森卻只是轉頭望着窗外。明明是很熟悉的兩個人,卻在這次見面中,帶着一絲淡淡的疏離之感。

屋裏一片寂靜,兩人像是定住了一樣,誰都不願開口。

這時,李林森的手機響了,李林森似乎吓了一跳,她打開手機一看,是劉宇涵,于是接了電話:“喂?”

電話那邊的劉宇涵似乎很着急,說:“你去哪裏了?怎麽找不到你,電話也打不通!”

李林森看了一眼手機,果真有幾個未接電話,李林森回答他:“我有事不在旅館,怎麽了?”

劉宇涵這才說:“你今晚有空嗎?我媽做了飯,叫你過來吃。”

李林森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窗外,這才發現已經到了下午。

屋裏很靜,劉宇涵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晰地傳出來,李林森看了曹玦一眼,見她又坐回椅子上,低頭看文件。

李林森這才說道:“那我晚上回去。”

挂了電話,李林森想應該要回去了,她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男朋友?”曹玦的聲音突然的緩緩響起。

李林森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問的是什麽,突然心思一轉,點頭承認:“是啊!”

曹玦大概想不到她會回答的這麽大方,微微一愣,表情若有所思,又不知怎麽接話,半天沒說話。

李林森也覺得這個玩笑不好,看了一眼曹玦,才說:“我說我結婚了你也信嗎?”

話畢,曹玦猛得擡頭,眼神意味不明。

只可惜李林森一直在低頭穿鞋,沒有注意到曹玦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光芒。

李林森幹淨利落地起身,禮貌地向曹玦道別。

曹玦只是看着她,并未說話。

李林森也不期望她有何反應,她走到房門口,擰開門把,臨走前,李林森轉頭:“阿玦?”

“嗯?”曹玦鎮定自若,微微擡眼詢問,溫潤如玉。

李林森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門把手,輕聲問:“這麽多年,你有沒有想我?”

曹玦準确地對上李林森的視線,薄薄的嘴唇,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

溫馨的居民樓裏,飯香四溢,暖暖的燈光灑下來,飯桌上,李林森和劉母坐在一起,劉宇涵和劉父坐在對面。

劉母笑容可掬,熱情地給李林森盛湯添飯,李林森笑着搖頭說:“夠了夠了!”

劉宇涵在一旁煽風點火:“媽,她要減肥呢!”

劉母當真了,嗔怪地看看李林森:“減什麽!這多好看!我幹閨女這樣就很好了!”

李林森簡直是哭笑不得,老老實實地接了劉母為她添得飯。

四個人其樂融融地吃着飯,笑聲不時的從飯桌上傳來。

晚飯過後,李林森告別劉宇涵一家,步行去旅館。

李林森覺得今天像做夢一樣不真實,她現在還覺得身子飄忽忽的。她曾經想象過無數個和曹玦見面的場景,但沒有一個像今天這樣,兩人站在一起,既陌生又熟悉。

在李林森眼裏,如今的曹玦長得更好看,更成熟,渾身散發着沉穩的氣質。而昔日的那個明媚陽光,目光堅韌的少年,正慢慢地從她的記憶裏淡出,又和現在的曹玦重疊。

李林森想,是什麽改變了呢?明明有那麽多的疑問,到頭來,卻一句話也問不出。

還是說,自己一廂情願的堅持其實并沒有意義,我該放手嗎?李林森搖搖頭,簡直頭痛欲裂。

李林森回到旅館,普通的房間裏,白熾燈照得屋裏慘白,李林森坐在床上,覺得渾身散架,大概是剛才在外面吹了風。

李林森随手打開手機,發現有一個未看短信,是一個陌生號碼,她奇怪地打開一看,裏面只有寥寥幾字:“沒有一天不想你。”

李林森一下就意識到是曹玦的短信,她仰面躺在了床上,細細地看着這幾個字,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揚起,連曹玦為什麽會有她的手機號都未注意。

第二天,李林森神清氣爽地起來,她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裏面果然有一條信息,曹玦在短信裏問她:“今天有空嗎?請你吃飯。”

李林森頓時心花怒放,高興地答應了。

這是李林森第一次單獨的和曹玦在外面吃飯。

地點是在當地一家幹淨整潔的餐館,菜的味道偏向清淡。不同于上次相見,這次曹玦一身舒适的休閑裝,沒有穿正裝的曹玦,顯得格外英俊,風度翩翩。

她優雅的坐在那裏,看到李林森之後,向她招手:“阿木,這裏。”

兩人相對而坐,曹玦打開菜單,先入為主的開始點菜。兩人誰都沒有刻意的開口說話,但氣氛卻像老朋友相處一般平和自然。

菜很快上來了,曹玦叫了熱水,貼心地為她涮好了碗筷。李林森接過曹玦遞來的筷子,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口菜,大概是小病初愈,胃口大開。曹玦看她一口一個吃着飯,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始吃飯,胃口似乎也變得好了一些。

曹玦胃口很小,很快就吃飽了,于是就坐在那裏看着李林森。許是察覺到曹玦的視線,沉浸在食物裏的李林森擡頭,用詢問的眼光看了曹玦一眼。

曹玦淡淡地開口:“你怎麽會在這裏?”

李林森放下碗筷,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巴,這才回答曹玦:“看望朋友,順便賺點學費。”

曹玦面露驚異:“你姑姑沒給你錢嗎?”

李林森搖了搖頭,淡淡地說:“花自己的錢也挺好。”

曹玦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李林森卻奇怪地擡頭看了曹玦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鼓起勇氣指指自己的喉嚨問曹玦:“你的聲音?”

曹玦的嗓音有些沙啞,說話時顯得很低沉,不仔細分辨,根本聽不出她是個女人,李林森覺得聽得和以前很不一樣。

曹玦像是早知道她會問,溫聲道:“最開始是吃藥,後來去軍隊訓練了一年,聲帶震壞了,喏,就是這樣。”曹玦微微仰頭,李林森看到曹玦的脖子上有一塊淡淡的疤。

李林森一直都知道曹玦的身份,想到她一個女兒身混到軍隊裏,在外邊還要裝作男人的樣子,心裏不可抑制地難受起來。

曹玦仿佛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緒,微笑的打趣道:“這樣不是更有男人味了嗎?”

的确更像一個男人,但李林森心裏卻更難受了。

李林森緩了一會兒,又問她:“那你後來去哪了?”

曹玦定定地看着李林森,目光溫熙柔和,緩緩說道:“去了國外讀書。”

那為什麽不來找我,李林森想,但是卻沒有再問下去了,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曹玦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去結賬,李林森也起身和她一起走。

餐館的老板娘是一位中年大媽,一直在悄悄地注意她倆,似乎認為她們是來旅游的夫妻,曹玦付完錢後,她一臉慈祥地看着曹玦和李林森,還送給李林森一張賀卡,雙手合一,用雲南方言微笑着對兩人說:“祝你們百年好合!”

李林森經常來這裏,對當地語言也熟悉,聽了這句話,立刻飛快的擡頭看了一眼曹玦,看見曹玦一臉茫然地看着她,于是慌張地撇開臉,耳尖不可察覺地紅了紅。

而老板娘只是笑着看着她們。李林森只好快速地走出餐館,卻未發現,跟在身後的曹玦,嘴角一直都是微微地上揚着。

不一會兒,天空就烏雲密布,已經有了要下雨的征兆。曹玦便開車送李林森回旅館。曹玦開車很穩,但路況不好,偶爾有幾處颠簸,好在路程不遠,在李林森昏昏欲睡之前,車子穩穩地停在了旅館門口。

李林森在下車前,突然對曹玦說:“其實,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死了。”

曹玦回頭,溫聲道:“我不會死的。”

李林森像是得到了滿意答複一般,這才下車,在細雨中跑進了旅館。

曹玦一直注視着李林森的背影,好一會兒,才開車掉頭。此時的曹玦,面目嚴肅,眼裏猶如含着淩冽寒風一般冰冷刺骨,她抑制住情緒,閉了雙眼,很快又睜開,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似的,這才開車掉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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