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獨家記憶（三）

坡龛村的村民依舊是那麽淳樸，在得知李林森被找了回來以後，都來看看她，個個唏噓不已，感嘆世事難料。

李林森的姑姑将李林森抱了起來，溫和地說道：“木木，待會兒去看爸爸媽媽，一定要乖，不要哭鬧！”

李林森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在她回來後，便有人委婉地告訴她，她的父母已經死了。李林森不懂，她只想快點見到爸爸媽媽。

于是，李林森姑姑收拾好，就和丈夫一起帶着李林森去祭拜她的父母。

原來，就在李林森被拐走的那天晚上，李林森的母親咳了一口血，頭也不慎磕在臺階上，從此就昏昏沉沉，日夜不停地要找孩子，李林森父親更是急得不得了，小的沒了，大的又這樣，這個可憐而又木讷的農民幾乎一夜白頭。

終于有一天，李林森的母親趁丈夫外出，偷偷跑出去，到了河邊要找孩子，結果一頭栽進河裏，就再也沒有醒來。

而李林森的父親趕回來時，看見妻子浮腫的屍體，終于崩潰，妻子的死無疑是壓在他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于是，在一個黑漆漆的夜晚，一瓶農藥，結束了這個可憐的人的生命。

而李林森的姑姑，在看到李林森父親留下的遺書後，默默含淚地将兩人葬在了一起，并且到處留意警察局有沒有關于找到的小孩的消息。

李林森由她的姑父抱着，她的姑父是個工人，身上常年散發着汗味，李林森覺得很難聞，皺着眉頭，小心地捂住了鼻子。

很快，到了墓地，李林森的父母葬在一起，墓碑上，兩人的照片還是那麽年輕，只可惜，如今卻是和李林森陰陽兩隔了。

李林森的姑姑不忍看下去，拼命捂着臉不讓眼淚掉下來，她走上前，拉着李林森，讓她跪下去，給父母磕頭。

這時，李林森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只見她努力掙脫姑姑的手，幾乎是失控的哭喊：“不！我要爸爸媽媽，我要爸爸媽媽！”

一直沒說話的姑父卻突然走上前，抓住李林森，不耐煩的嚷嚷道：“別哭了！你爸媽已經死了！趕緊磕，磕完了就回去，煩死了！”

李林森的姑姑立刻掰開丈夫的手，幾乎哀求道：“你別抓着她，我來說，你別吓着她。”

李林森的姑父這才松開手，冷哼一聲，氣呼呼的離開了。

李林森的姑姑擦擦李林森髒兮兮的小臉，啞着嗓子說道：“木木啊！你爸爸媽媽不在了，你要給他們磕頭，他們才能安心上路啊！”

李林森看着面前的墓碑，像是聽懂了一樣，如木偶一般，直愣愣地跪下，為她的父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李林森就這樣寄住在了她姑姑家裏，她姑父知道後，一直擺着個臭臉，明顯是不歡迎李林森，這也不怪，李林森姑姑家也不富裕，還有一個兒子，比李林森小了一歲。

何況李林森父母這幾年的積蓄，很多都用來給李林森的母親看病了，再加上辦完喪事，也剩不了多少。

李林森雖然小，但也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而李林森的姑姑性格懦弱，自然也無可奈何。

這天，李林森趁姑姑姑父不注意，偷偷跑到自己家裏，也不遠，就隔了幾裏的路程。

門本來是上了鎖，但不知是被那個小孩調皮給砸開了。

李林森推門進去，昔日熱鬧的院子已經空蕩蕩的，李林森的爸爸給她做的秋千還在，只是已經裂成了兩半，被随意的丢在牆角。

李林森蹲在牆角，用手撿起地上的木板。

這時，就在李林森愣神之間，她突然聽到有人背後在叫她，那是熟悉的聲音：“阿木。”

李林森一下子站了起來，猛地轉過身來，她看見了曹玦站在門口，一臉溫和地望着她。

李林森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立刻沖進曹玦的懷裏。

曹玦摸摸她的頭，低聲說：“我找了你好久！”

李林森擡頭看看曹玦，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小臉一撇，埋在曹玦的懷裏哭了，剛開始是小心地啜泣，後來直接就是嚎啕大哭，曹玦吓了一跳，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問：“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李林森搖搖頭，只是一個勁地哭，曹玦心疼地給她擦擦眼淚，李林森這才磕磕絆絆地說：“我的，爸爸媽媽，都，都沒有了！嗚嗚！”

曹玦這才明白。李林森這幾天拼命地忍着，直到曹玦的到來，才讓她放下心裏的最後防線。

曹玦緊緊抱着李林森，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沒關系，你有我就夠了。”

李林森忽然擡起頭，淚眼汪汪地看着她，曹玦沖她堅定地點點頭，又将她抱入懷中。

李林森回到姑姑家的時候，看到姑父一臉陰沉，一見到她，生氣地朝她吼道：“你去哪了？不知道回家吃飯嗎？整天在外面野！”

李林森吓得立在原地，還是她姑姑趕緊拉着她進了廚房，又給她盛了飯，叫她快些吃。

李林森飛快地吃完，放下碗筷就跑到房間裏去了，李林森姑姑的屋子很小，總共就三個房間，一間是姑姑姑父住，小表弟也住一間，還有一間以前是倉庫，放些雜物，李林森來了以後，她姑姑就将這裏加了一張床，讓李林森睡在這裏。

雖然晚上有老鼠會把李林森吓得發抖，但至少不用挨打了，也不用餓肚子了，李林森已經很滿足了。

李林森爬到窗臺上，伸出頭往下看，曹玦居然還在那裏，靠在一棵樹旁。李林森下床把燈拉開，然後再望向窗外，果然，曹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只見她仰着頭向李林森招了招手，這才往回走了。

李林森不知她要回那裏，只是靜靜看着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夜之中。

村頭停了一輛轎車，曹玦正坐在後車廂裏，車裏很安靜，過了一會兒，坐在副駕駛上的管家劉叔終于忍不住了，回過頭對曹玦說：“小少爺，我們什麽時候回去，老先生都快急死了！”

曹玦沒回答他，只是問：“我母親什麽時候入院的？”

劉叔一聽她問這個，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是，那個，醫生說是突然發病，老先生回來就——”

曹玦打斷他的話：“難道沒有人照顧我母親嗎？”

劉叔見曹玦問的咄咄逼人，便不敢再接話了。

當初曹玦的母親生病也是因為治療不及時，曹玦的外公怕女兒去醫院生孩子被別人瞧見，怕人戳脊梁骨，就請醫生來家裏接生，誰知曹玦的母親會大出血，急急忙忙地送到醫院後，人已經奄奄一息了，好不容易才搶救過來，卻落下了病根。

後來，在曹玦三歲的時候，曹玦的外婆去世了，曹玦的外公經歷這些變故後，便把全身心都用在管理公司和培養曹玦上。

而曹玦，恰恰不喜歡她外公那一副虛僞勢力的一面，她覺得外公眼裏只有公司。

第二天，李林森依然偷偷地來到自己以前的家，她踏進院子，卻沒有看見曹玦，她很失望，伸腿踢了踢面前的石子。

突然，李林森的眼睛被一雙手捂住了，李林森掰開手，回頭一看，曹玦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李林森順勢摟着曹玦的脖子，笑嘻嘻地往她懷裏鑽，曹玦偏不讓她得逞，彎下身子撓她的癢癢肉，李林森吓得到處躲，霎時間，小院裏傳來了陣陣歡聲笑語。

時間過得飛快，到了下午，曹玦和李林森一同坐在院子裏的臺階上，曹玦看着李林森，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林森明顯很高興，興致勃勃地拿個樹枝在一旁寫寫畫畫。

曹玦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拍拍李林森的背，李林森疑惑地望着曹玦。

曹玦認真地說：“阿木，其實，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李林森愣了一下，說：“好呀！那你還能來陪我玩嗎？”

曹玦卻并未回答她。

李林森見她不說話，仿佛明白了什麽，只見她一下子抱住曹玦，糯糯道：“阿玦，不要走！”

曹玦卻只是悲傷地看着她，李林森終于忍不住，用帶着哭腔的聲調說道：“你說會陪我的！我不要你走！”

曹玦狠狠心，說道：“你要自己照顧自己，我不能總是陪你的！”

李林森瞬間哭得稀裏嘩啦，滿臉是淚，曹玦這次沒給她擦臉，而是站起了身。曹玦說：“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也養不起你，等你長大了，我就來接你，好不好？”

李林森不聽，只是一個勁得拽着曹玦的褲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急切地說：“沒事的！沒事的！我很好養的，我很便宜的，你可以養我的，阿玦！阿玦！”

曹玦将李林森抱起來，直接去了李林森姑姑的家，她将李林森放在門口，頭也不回的走了，李林森也不去追，只是在那撕心裂肺地哭，将鄰居都給震了出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曹玦快步跑到車裏，她坐上車，吩咐劉叔：“快點，我們現在回去。”

開車的司機小江一臉驚訝，多嘴問了她一句：“沒事了嗎？這就回去了？”

曹玦擡眼看他，眼裏像是寒冰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冷冷地開口：“我說，我們回去！”

小江心裏一驚，不敢再多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