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練習第0天
練習第0天
端午節剛過沒幾天，盛夏就裹挾着烈陽襲來。
碧空如洗，雲朵白得近乎發亮，居民樓前的古槐在地上投下斑駁朦胧的樹影，翠綠厚實的葉片反射着陽光，粼粼閃動，偶爾晃了眼睛，比祖母綠寶石還要璀璨。
夏天這般熱烈美好、閃閃發光，是最适合戀愛的季節。
江沁湉也是這麽想的，她暗戀六樓的姜哥哥已久，預謀告白。
他們都姓Jiang，連姓氏都很相配。
她信心滿滿，為此拒絕了閨蜜一起畢業旅行的邀請。
她提前買好了約會穿的白色連衣裙，大膽心機的泳裝，度假的遮陽帽和墨鏡。
——然而她被果斷拒絕了。
那些五彩斑斓的小道具，突然沒了用武之地。
現在她縮在一樓的樓梯間，抱緊雙膝想要縮得更小一些，恨不得能鑽到牆角的陰影裏。
腳邊皺巴巴的那團紙是她認真琢磨了上百遍的告白信，然而他連手都懶得伸。
“抱歉，你可能誤會了。”他漂亮的桃花眼瞟了一眼雪白的信封，輕慢地笑，“我對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小屁孩沒興趣，我可不想玩過家家游戲。”
拜托，她前幾天才高考完，哪來的時間去戀愛積累經驗，而且她是想認真和他交往的，哪有胡鬧過家家的意思？
不喜歡她直接拒絕就好了，為什麽要這樣冷嘲熱諷地羞辱她？
江沁湉決定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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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的喜好、心情并不像是電燈的開關，能夠清脆地給予反應。
所以她咬緊了嘴唇，也沒控制住淚水滴在洋灰地面，暈染出一團團小圈，壓抑的啜泣聲在空曠寧靜的樓道回蕩。
好在大中午大家都在午休，樓道無人經過，她告白失敗也好，沒骨氣地哭泣也罷，都不會有人知道。
出了低矮的樓梯間，她又可以變回那個聽話乖巧的好孩子。
一陣悠揚的彩鈴聲，猛然從頭頂炸開，撕碎了午後的寧靜。
江沁湉的淚意瞬間僵住了，她顧不上擦眼淚，連忙探頭向上尋。
正好與透過樓梯扶手間隙，鬼鬼祟祟往下試探的視線相撞。
被誰看到不好，偏偏是住在隔壁的夏琰。
從她五歲和父母一起搬到這個居民樓，她就和夏琰不對付。
小時候他喜歡揪她的馬尾辮，喜歡捏她的臉，還總給她起外號，是個相當惡劣的問題少年。
她有些怕他，有些讨厭他，然而夏琰是這片小區的孩子王，哪裏都是他的領地，整個幼兒園和小學階段，他們還是不可避免地天天厮混在一起。
不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是鬥得你死我活、其樂無窮的冤家仇敵。
初中以後，各自長大了一些，發覺男生都是中二笨蛋，可能夏琰也覺得女生清高不可攀吧。
總之，他們有了各自要好的同性朋友，很少一起玩了，也玩不到一起。
最多給父母充當送貨上門的快遞員，被父母逼着讨要對方的成績單，作為互相比較參考的X軸與Y軸。
現在Y軸令她煩惱的是，他都坐在臺階上了，肯定不是單純路過。
不知道他在那裏待了多久，是不是看到了她告白失敗的全過程？
八成是吧？
因為夏琰與她對上視線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就繃緊了，迅速起身往樓上跑，好似怕她會追上去索命。
她現在哪裏有那個心情啊，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夏琰為什麽藏在樓上偷聽她告白？他是故意的嗎？
他會不會将這件事說出去？
是告訴父母？還是當個笑話說給朋友們聽？
他們會不會在背後取笑她？開很過分的玩笑？
肯定會的，同齡的男生幼稚且讨厭。
……
種種臆想，加上被拒絕的不甘一下子如同滔天巨浪将她拍倒，她哭得哽咽，更加緊緊環抱住可憐無助的自己。
“……喂，別哭了。”
是夏琰的聲音，他不是跑上樓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江沁湉将眼淚咽下，還埋着頭，不想理他。
“要是被我爸媽看到你在這哭，肯定以為是我欺負你，到時候又得挨揍。”他蹲在她身邊，用紙巾戳她，完全不懂她的心情，“別難過了，不就是告白被拒嗎？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江沁湉眼中的淚瞬間被怒火蒸發。
她擡起頭，一把搶過紙巾，“你幹嘛偷聽我告白！”
“偷聽？”夏琰愣了下，才情緒激動地解釋，“又不是我想要看！我媽讓我下樓買菜，鬼知道你告白要選這個破地方，被拒絕了還陰魂不散待在這裏！我想走也不行，回家也不行！”
原來不止聽到了，還看到了，他就不能避開給她留點顏面嗎？
江沁湉欲發火，卻被夏琰搶先了。
“我看你失戀痛哭，好心給你拿紙巾，誰知道你把好心當驢肝肺，居然以為我無聊偷看，活該被甩。”
活該被甩？
江沁湉氣得渾身發抖，咬着牙說不出一句話來。
夏琰也意識到剛才的話太傷人了，他別過臉，不敢直視她。
清了清嗓子，開始找補，“……其實被他拒絕也挺好的，六樓的怎麽看都是個渣男吧？恭喜你避開火坑。”
“不許罵姜哥哥！他才不是渣男。”
就算被拒絕，也決定不再喜歡他，在心裏将他罵個千百遍，但不意味着可以接受別人對（前）暗戀對象的诋毀。
“對對對，你姜哥哥最好了。”夏琰敷衍着，又刺激她，“他那麽好怎麽還拒絕你？”
“因為……因為……”她哪裏知道原因呀。
想來想去，原因只可能是他們之間隔了整整10年的鴻溝，他看她如同清亮透明的玻璃，一眼就能看穿，實在無趣，所以才嫌棄她沒談過戀愛，和她交往就宛如玩過家家游戲。
她自暴自棄地哭起來，“誰讓我沒有戀愛經驗，沒辦法搞定他。”
“欸？你怎麽又哭？被人聽到我真的說不清楚了。”夏琰吓得手忙腳亂，“經驗值什麽的多刷新手村副本不就好了？你不玩游戲可能聽不懂。對了，就像咱們考試之前，會做很多練習題，其實戀愛也是一樣，你多研究多模拟，肯定可以成為戀愛大師。”
“練習？模拟？”
戀愛經驗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積累？
“嗯，應該吧，肯定可以！”
是啊，怎麽不可以了？姜哥哥比她游刃有餘不就是因為交往對象多，戀愛經驗豐富嗎？
“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江沁湉拭去眼角的淚滴，化悲憤為力量，她捏緊拳頭，“我要悄悄努力，然後成為風情萬種的成熟女人，讓他追妻火葬場！”
骨灰都給他揚了。
“那你加油。”夏琰看了眼手機，站起身準備開溜，“我再不去買菜，我媽可能以為我失蹤了。”
“等等。”江沁湉拽住他的衣角，“我們先讨論完模拟練習的細節你再去。”
“什麽模拟練習？”
“就你剛才提議的戀愛模拟練習呀。”
“啊？我讓你練習是讓你多看愛情小說多研究男性心理！戀愛怎麽模拟？cos情侶嗎？”
“你說的那種練習我已經研究很多了，一點用都沒有。”晦暗的樓道內，唯有少女的眼睛亮閃閃的，她仰頭看着少年，如同夜間出來狩獵的食肉動物緊盯着美味的獵物，“看來只能找個模拟對象實操了。”
實操？
怎麽聽起來那麽……
夏琰感覺臉上熱熱的，肯定臉紅了，還好站在背光處，江沁湉不一定能看到。
“你可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找你朋友去。”
“她們組團畢業旅行，就我沒去，這不實在沒人了嘛？”
“談戀愛麻煩死了。”夏琰煩躁地抓抓短發，斬釘截鐵，“而且就算我要談，也絕不和你談。”
“你少自作多情了，又不是真的要談戀愛，只是模拟，模拟你懂嗎？模拟測試的成績又不計入最終成績。”
“假扮情侶我也不要。”
“那好吧。”江沁湉發現怎麽也無法說服他，松開手，低頭拿出手機，“那我只好找別人了。”
夏琰滿意地點點頭，“你要禍害就去禍害別人，兔子都不吃窩邊草。”
“我也沒有可以直接交往的男生，就網戀一個吧，年齡不限職業不限婚戀狀況也不限，若是被渣男騙了，到時候我爸問起來，我就說事情的起因是你不願意陪我練習，我實在沒辦法，你不是罪魁禍首也是幫兇。”
夏琰低聲罵了一句，“你網戀關我屁事。”
江沁湉既不反駁也不着急，悠閑地劃着手機屏幕，點開到夏琰媽媽的微信界面。
“上次阿姨問我有幾次晚自習老師說你不在，你說我要不要告訴她實話？其實我剛好看到你翹課偷溜去網吧打游戲呢，要是我男朋友的話，我肯定有義務幫他隐瞞的，但你……”
她擡起頭，笑眯眯地看向他，“反正‘關我屁事’，對吧？”
“你你你！”夏琰氣得想罵人，“江沁湉你就是個魔鬼！”
“那咱們就說定咯？”
“時限呢？”猶豫半晌，夏琰冷冷地說，“我不可能陪你無休止地練習下去，如果是短期的我可以考慮下。”
“結束時間當然是我說了算，不過你放心，最晚不會拖到這個暑假結束。”
他們一個側重文科一個側重理科，大學多半天南海北，不再适合模拟練習了。
所以滿打滿算，也就不到90天的時間。
“看你可憐，我就勉為其難地幫幫你吧。”
好一副施舍的樣子，這個年齡的男生都這個臭毛病，所以她才喜歡年上大叔。
“還有一個條件，我們是秘密練習，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和其他任何人說。”
“那當然了！”夏琰垂下眸，“具體模拟練習什麽？”
江沁湉眨眨眼，她其實也不知道。
但同時作為試卷出題人、考官與應試者的她，很快給出了方向。
“戀愛的第一步，當然是約會——”
誰不想在這個閃閃發光的夏天來一次浪漫的約會呢？
哪怕是模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