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惡狗

惡狗

衛紀黎擡起了頭來,将她放開,看了眼她通紅的眼睛,道:“傻子,知道我剛才在做什麽嗎?”

“你在冒犯我!”沈青杏紅着眼睛道。

他輕笑了一下,不以為意地道:“是啊,我在冒犯你。”

他下了她的榻:“那……還有別人像我這樣冒犯過你麽?”

“只有你這個混蛋!!!”她抄起床上的一個繡花枕就朝他扔了過去。

衛紀黎被砸中不怒反笑,他接住那個枕頭,又給她扔了回來,笑着說:“好了,你現在可以喊救命了。”

“但我賭你,不會喊。因為……”他眼睫輕眨了一下,歪頭淺笑,“你舍不得我。”

言罷,他就笑着轉身離開了。

沈青杏氣得想錘牆!

她那是舍不得嗎?

她是根本不敢喊,她難道要把全府的人喊過來,告訴他們缇春司的衛大人剛剛把她按在床上欺負嗎?

這樣做對她有什麽好處?

她拉開衣領,看了眼那個齒痕,憤怒地又罵了幾聲。

衛紀黎離開沈府後,朝着缇春司走去,他拿出一枚碧綠的玉耳墜來,在月色中搖晃,癡癡呢喃:“傻子……你舍不得我的,對麽?”

不然,為什麽這兩年都沒去報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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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侍衛迎上來,看到他手裏的耳墜不由一愣,大人怎麽會有女子的貼身之物?

衛紀黎将耳墜用一塊帕子包裹起來,包得極為細致,然後收回了衣襟內,這一番動作更是看呆了侍衛。

衛紀黎朝着缇春司大門走了去,看到那裏站着一排被救下的小少年,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人身上,那個正是先前被他買下的少年。

他瞥向他的一雙腿,神情逐漸變冷,手指向他道:“把他的腿給我砍了。”

“啊???”

侍衛一驚,吓得差點跌倒。

衛紀黎踏上了臺階,回過頭來,露出一個唇紅齒白地笑容:“跟你開玩笑呢。”

侍衛驚魂未定,頭冒虛汗,心道:大人,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

這個案子,因為衛紀黎抓了一船的人而炸翻了天,這幾日,不少人給他遞拜貼,希望他能夠網開一面,悄悄将人放出去。

衛紀黎通通拒了,即使是朝中大官,也一絲面子沒有給。

連着撬了兩日谷老板的嘴,撬出了不少人的名字,他忙着抓人忙着審人,一時便将将軍府的少女抛在了腦後。

沈青杏生了好幾天的氣,她每日對着那只白狐罵衛紀黎,一天罵個幾十遍,也仍不消氣。

魂斷聆一直沒給她回信,她有些慌,心想要不要再寫一封過去?

她還沒來得及寫,就被皇後娘娘召進了宮中,如今頻繁的召見,令她的爹都察覺出了一絲不同的意味,臨走前,他拍着她的肩膀說:“阿杏見到皇後娘娘要遵規矩,不可以胡鬧,嘴巴甜一點,知道嗎?”

“嗯。”

進宮後,皇後也沒說什麽事,只是讓她陪着去禦花園散步。

皇後娘娘細長的丹蔻撫上一朵芍藥,輕嗅了嗅香氣:“輕輕今年要滿十七了吧?”

沈青杏一愣,終于要來了麽?

她回道:“再過兩月,便是輕輕的生辰了。”

“如花的年紀,正是青春韶華,本宮在你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懷上韞兒了。”

沈青杏沒接話,手指握着一根花枝,去玩弄樹幹上的一只小螞蟻,腦中又鑽出了一個問題,當年爬進她衣衫裏的那只蟲子,到底是它自己爬進來的,還是衛紀黎放進來的?

“小螞蟻……”她嘻嘻笑着,“別跑。看我不把你捉住,烤成黑醬。”

皇後見她與一只螞蟻逗趣,暗暗擰了下黛眉,傻子就是傻子,這樣的人,如何能夠在宮鬥中存活下來?

“輕輕,太子自從從雲麓山回來後便受了風寒,好幾天沒出府了,你待會兒帶點禦膳房新做的鮮花餅,替本宮去看看他,可好?”

沈青杏爽快地應下了。

她與侍女二人一同出宮,今日陽光燦爛,可惜她卻運氣不好。

遠遠的,一個高瘦的身影向着這邊走來,這是一條直道,一邊是巍峨的宮殿,一邊是白玉的欄杆,可以說是避無可避。

衛紀黎是進宮來面聖的,沒想過會遇上她,少女從滿地金陽中走來,一張臉曬得有些紅彤,目光閃爍飄忽,似是不敢看他。

沈青杏一看到他就渾身不自在,甚至還欲蓋彌彰地拉了一下衣領,她脖子上的咬痕仍未散去,今日來見皇後娘娘,她特地将領子拉得很高,就是怕人發現那個痕跡。

少年今日穿着緋色的官袍,寬大的袖口如雲擺動,鑲玉珠的鶴紋藍底腰封将勁瘦的腰肢束住,修長的兩條腿朝着她這邊邁來。

大昭的官服一直很好看,配上衛紀黎那張妖孽的臉,點綴着絢爛的陽光,整個人就像是玉雕的一般,任誰見了也得誇一句好看。

在經過他身邊時,少年駐足,桃花眼斜睨過來,似狐貍一般的眼睛,平添了幾許風情。

婢女書雲正欲曲膝行禮,可是卻聽到自家小姐張口怒吼:“看什麽看?再看本小姐戳瞎你的眼睛!”

書雲備受驚吓,差點暈厥過去。

沈青杏這話是對着衛紀黎罵的,她一個人在府裏對着狐貍罵了好幾天,今日總算是有機會對着真人罵了。

她本來想裝謹小慎微的,可是那是正常人的反應,她一個傻子,傻子的世界哪有什麽謹小慎微?

他欺負她,她就要罵回來。

書雲拉了拉她的衣袖,身子狂抖:“小姐……”

那可是衛大人啊!!!

不是你戳他眼睛,而是他戳你眼睛啊!!!

你就是有十雙眼睛也不夠他戳的啊!

誰知面前的大人不僅沒生氣,反而還在笑,仍肆無忌憚地盯着她看。

沈青杏不爽,想想還是咽不下那晚的氣,故意惡心他道:“大人沒見過像本小姐這樣的天仙麽?怎麽像個惡狗一樣走不動路了呢?”

在她眼裏,他就是瘋子、惡狗,咬的牙齒印好幾天都不消。

書雲兩眼大驚,小姐怎麽敢罵衛大人是惡狗?

不要命了嗎這是?

衛紀黎正要啓唇回她的話,可是她卻擺擺手,轉身走了,“本小姐不與惡狗廢話。”

她将他的話送還給他。

不是他自己說的他不與傻子廢話麽?

那好。

以後兩人就這樣交流。

不準對話。

書雲戰戰兢兢地給衛紀黎行了個禮:“大人,我家小姐她不是有意的,還請大人不要往心上去,宰相肚裏能撐船,別與我們小姐計較。”

書雲追着沈青杏跑走後,一聲爆笑從旁邊的殿門傳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衛紀黎循聲看去,那邊站着兩個人,一個是六皇子趙意,一個是兵部侍郎程佑安。

發出那聲笑的人,正是程佑安。

那人很年輕,二十出頭,一臉稚氣,笑得露出了一排白齒,憑着家裏有位受寵的皇妃,當上了兵部侍郎這個職位。

衛紀黎冷眼掃去時,他立即收住了笑聲,但仍忍不住揶揄:“三小姐真是個人才!衛大人,你竟然都不把她抓進缇春司大牢裏去,好好教育一下。”

衛紀黎臉色難看,擺袖離去:“本官不與傻子置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程佑安又發出了一聲爆笑。

他拍了趙意一下:“殿下,想笑就笑,憋着幹嘛?”

趙意再也繃不住,嘴角也彎了起來。

*

太子府

書房內,趙韞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而他的對面,還有一人,乃當朝丞相郎钲,也就是他的舅父。

郎钲面色鐵青,端着茶杯的手用力握緊:“這衛紀黎當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趙韞臉色也不好看:“舅父,他現在可是父皇身邊的紅人,仰着父皇這座大山,他自然是看不上旁人的。”

“這次,他一抓就抓了我們這邊好幾個官員,那些都是我為殿下苦心扶植起來的,有一個跟了我快十年了,我本想派人去疏通疏通關系,可沒想到衛紀黎一條路走到黑,誰也不見。”

趙韞感到有些惡心:“這些人明明知道父皇不喜歡男男之風,為什麽非要去碰?多大一把年紀了,半個身子都要入土了,還喜歡玩這些,我真搞不懂男風就真的那麽有吸引力?”

“不過是獵奇罷了,此次的事,重不在男風,而在于私自買賣流民,如此動搖民心社稷之事,陛下肯定是不會輕饒的。”

邊關在受苦,衆多流民等着安置,可是京城裏這些權貴們,卻将流民買回去狎樂,百姓們知道了肯定會鬧的。

郎钲接着又說:“上次禮部令牌的事,殿下你險些就入了衛紀黎的圈套,陛下不喜結黨營私,若是知道你幫禮部尚書的事,恐怕會引來他的猜忌。說起來還多虧殿下機智,以受凍着涼為理由避開此事風波,還有将軍府那丫頭……”

說到這兒,他嘆了一口氣:“要是她早點告知你令牌的事,李知栎也不會被抓了,那丫頭當真是沒用啊。”

“舅父,阿杏她腦子不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此事怨不得她。”

“殿下,你……當真要娶她?”

就在這時,屋子外面響起了少女亮麗的聲音。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管家追着她哄:“太子在會客,三小姐你小點兒聲,我帶你去別處等太子,好不好?”

沈青杏被哄走了。

屋子裏,趙韞回答道:“又不是做正妃,無礙的。”

*

沈青杏沒等多久,趙韞就過來了,他臉上挂着百年不變的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小青杏怎麽來了?剛剛與舅父多聊了幾句,小青杏有沒有等得不高興?”

他這人,從來皆是如此,總是很虛僞的溫柔,可那個時候,她卻看不穿他的這種虛僞。

他其實長得很好看,君子有匪,如琢如磨,她曾為這種如沐春風動過心。

“真不高興了?怎麽不說話啊?”

她這才回過神來,道:“沒有不高興。太子哥哥,你看,這是宮中新做的鮮花餅,皇後娘娘讓我給你帶來的。”

她将桌上的食盒打開來,拿起一塊玫瑰鮮花餅遞給他:“太子哥哥,你吃。”

趙韞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鮮花餅,細嚼慢咽:“別叫我太子哥哥了,叫我子宜哥哥吧。”

沈青杏手中的餅差點掉下去。

子宜是他的字,上一世她都是喚的他子宜哥哥。

她沒有叫,而是反問:“為何要叫子宜哥哥?”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說:“因為,子宜哥哥想讓你嫁給我。”

這下,她手中的鮮花餅是徹底掉下去了。

上一世,就是這樣淪陷的吧。

那一天,她心髒狂跳,滿心歡喜,可是今天,她卻無半點波動。

“你,想不想嫁給子宜哥哥?”

她垂下了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話就好好想想,這兩年你不在長安,我其實一直都記挂着你的,往後,你多來太子府玩好不好?”

她垂着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過了會兒,她站起來,說:“我得回去了,今日的詩文還沒背呢。”

說完,就轉身跑了。

趙韞只當她是害羞,并未多想,高聲道:“那你背完詩好好想想這事。”

沈青杏跑回了将軍府,這夜,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回到了前世,當時将軍府與東宮結親,京城裏不少人豔羨,都說他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成親之前,她也曾滿懷期待,以為自己嫁了一個全天下最好的郎君,太子對她的種種好,都讓她以為自己嫁給了愛情。

可是,成親那天,山匪作惡,她被山匪擄走,那些人怨恨朝廷,抓她走是為了洩憤,他們想要玷污她,讓她成為皇家的恥辱。

雖然他們沒有如願,但是這事還是成了趙韞心上的一個結。

那晚,衛紀黎将她送回太子府,趙韞把她抱回了婚房,對她說:“好好休息。”

這一休息,就休息了三個月。

他三個月都沒有同她圓房。

後來,有一天,她打算去找他,可是走到書房時,卻聽見了裏面傳出的淫詞豔語,而房間裏的人是他和王曦瑤。

那一刻,她如墜冰窖。

她不理解,他們才成親三個月,為何他就變了心?

難道就因為她被山匪擄走嗎?

丢了他太子府的臉?還是嫌棄她?

“太子殿下,曦瑤伺候得可還滿意?你什麽時候迎曦瑤進門啊?”

“滿意,自然滿意,曦瑤是最懂本殿下的心的……納妃的事再等等,本殿下絕不會苦了你的。”

“那太子殿下是更喜歡太子妃,還是更喜歡曦瑤?”

“各有不同,這怎麽好選呢?此時此刻,本殿下當然更喜歡曦瑤了。”

“那殿下……打算何時與她圓房?”

後面的話,沈青杏沒再繼續聽,她麻木地走回了自己房間。早在嫁入太子府前,她就知道太子不可能是她一個人的,他将來是要當皇帝的人,三宮六院,妃嫔無數,她作為太子正妃,應當大度。

可是,她還是生了怨氣。

這三個月來,他不僅沒有來關心過她,甚至還和別的女人搞在了一起。

曾經對她說過的喜歡,轉身就對別人說,這樣的喜歡也太廉價了。

後來當他來與她圓房的時候,她冷臉拒絕了他,趙韞不高興,兩人起了争執,差點打起來。

自那以後,趙韞也不來找她圓房了,府裏進了一波又一波的美姬,兩人互相生厭,表面上還要維持相親相愛,他們終于活成了她最讨厭的那種貌合神離的夫妻。

直到很久後,她才知道趙韞那時候不來找她圓房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她被山匪擄走,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衛紀黎。

那天衛紀黎救下她時,她衣衫破爛,胴體幾乎被他看光了,趙韞視衛紀黎為死對頭,新婚妻子被死對頭看了,他心中憤怒,又因為衛紀黎是個斷袖,他覺得被斷袖碰過的她惡心,所以才遲遲不想與她圓房。

終究要論起來,還是不夠喜歡她罷了。

*

長安城中有一座閣樓,名喚聆雨樓,這裏原本是一座戲樓,但幾年前戲院的人搬離長安,此處便成了一座廢樓。

子夜時分,一襲黑色夜行衣的少年飛入了閣樓中,裏面掌着一盞微弱的燈,有一個同樣黑衣的人站在裏面等他。

“看到一封有意思的信,人家點名要你。”

衛紀黎接過他手中的信,卻不急着打開,問:“沒別的事了?”

“對啊,你還想有什麽事?”那人笑着打趣,“怎麽?太久不殺人,手癢癢了?”

自從他入了缇春司後,接到的任務确實變少了很多。

林七雪拍拍他手中的信,意味深長地笑:“如果你真想殺人,那就去讓樓主同意你殺這個人。”

衛紀黎打開了手中的信,取出裏面一張白色信紙來,信上的內容十分簡單,他快速浏覽完,神情訝然:“殺太子?”

“對啊。”林七雪笑着說,“寫信這人真有膽量,竟然敢把謀害儲君的事如此大膽地寫在紙上,而且他寫得一點都不手抖,在下當真是佩服啊。”

然而衛紀黎卻盯着那封信失神,上面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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