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侯府
侯府
兩人本來就不對付, 經過那晚他搶走沈青杏的事情後,褚赫更是對他有意見,總覺得他來将軍府是來者不善。
衛紀黎道:“本官也知道請将軍幫忙有些不好, 實在是将軍對南越的迷煙比較熟悉, 所以我才前來請将軍幫忙,褚大人放心,缇春司內我也會讓其他人辨的,只是我擔心我們那些人嗅不出或是嗅錯了,那耽誤了查案可就不好了。”
衛紀黎從善如流地從袖中取出一張請帖,遞到沈月微面前:“為表謝意, 特來向将軍送上請帖,請将軍來本官府上參加喬遷之宴,屆時本官必定多敬将軍幾杯酒。”
他說完後,挑眉看向褚赫:“褚大人也一起來吧。今日未曾想褚大人在此,少帶了一份請帖, 實在抱歉。”
褚赫咬了咬牙,本意是不想去的, 這哪兒是什麽喬遷之宴,分明就是炫耀之宴。
整個長安城誰不知道陛下把長平侯府賜給他了,這種事當然要大肆炫耀一番了。
但是一旁的沈月微已經答應了:“大人放心,迷煙之事我會幫忙。”
衛紀黎拱手:“那先謝過将軍了。”
褚赫見狀,也只能答應同去。
衛紀黎說完了事,便要離開:“本官還有公務在身, 便不打擾二位了。”
“大人, 我送你。”
穿過花園時, 衛紀黎淡淡掃了一眼左側的一個院落,裏面安安靜靜, 偶有幾聲鳥鳴作響。
在快要走到将軍府大門時,遠遠地看見一個白裙少女闖了進來,少女在看到他時,頓了下,随即扭頭,往斜對面的方向跑走了。
“阿杏……”沈月微看到那邊跑走的少女,大喊了一聲,但是少女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像一縷煙飄走了。
“咳,”沈月微尴尬地扶了一下額,“舍妹實在缺禮,還請大人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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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紀黎的眸光深了幾許:“無礙。”
走了幾步,他突然說起:“沈将軍平日還是少給三小姐一些零花錢吧,錢多了在身上不好。”
沈月微訝異片刻,似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這個,問:“怎麽了嗎?是阿杏在外惹了什麽事嗎?”
衛紀黎慢慢道來:“這倒沒有,只是上次我瞧她看見朵漂亮花兒就想買,殊不知那種花價錢昂貴不說,且還是有劇毒的,她腦子又不好,萬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花兒?”沈月微聽得雲裏霧裏。
*
沈青杏今日穿了一件白裳,廣袖飄飄,似雲朵般柔軟,她懷裏還抱着一個雪白的小東西,她用袖子裹住,藏得嚴實,她跑到轉角的雕欄下時,回頭望了一眼,見衛紀黎與哥哥的身影已經不見了,這才停下來。
她今天其實是出去買兔子去了,挑了好久才挑中這一只,麗雪可愛,跟那只白狐一樣漂亮。
相信衛紀黎看了,一定會喜歡的。
不過這是她要給他的驚喜,不能讓他現在看見,所以她剛剛才跑走的。
她轉身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心裏納悶,衛紀黎怎麽會出現在他們府裏呢?
剛才看到他的那一刻,她還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呢。
而且他與哥哥站在一起,莫非是來找哥哥的?!
“好啊!你這個臭小子!才幾天不見就粘人得慌,竟然還找上門來了!”
“也不知道收斂一點,我爹爹還在府上呢!”
她回了自己院子,把兔子放進籠子裏後,就走去了哥哥的院落。
恰好遇上哥哥送完衛紀黎回來,她走過去問:“哥哥,那人怎麽來了?”
雖說她現在對衛紀黎多了幾分好感,但是,看到他與哥哥待在一處,她還是會不爽。
她谪仙般的哥哥,怎麽能夠被男人觊觎?
“什麽那人?”沈月微曲起手指在她腦門上一敲,“那是朝廷命官,你要叫大人。我平日裏怎麽教你的?你剛剛真是太沒禮貌了。”
沈青杏揉了揉腦門,拉住他說:“哥哥,你離他遠點好不好?”
“怎麽了?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就是覺得那……”她趕緊換了稱呼,“那位大人長得有點兇,我怕他……”對你圖謀不軌。
沈月微大笑了起來:“你哥哥我上陣殺敵數年,賊寇都不怕,還會怕他?”
屋子裏的褚赫走了出來:“三小姐不必擔憂,在朝中,我會幫你照看你哥哥的。”
“還是褚大哥好。”沈青杏佯裝生氣,瞪向沈月微,“哥哥你就知道彈我腦門。”
“好了好了,哥哥錯了,還疼不疼?”他湊近替她吹了吹。
“哥哥吹了就不疼了。”她趁機挽住他的胳膊撒嬌,“哥哥,你與宣樂公主去游湖了嗎?”
“并未,我已婉拒了公主。”
“為何?”
“哪有什麽為何?公主乃金枝玉葉,怎可與我一介外男同游?”
“可是……”這不是在發展麽?本朝也沒有保守到不允許未婚男女一同出游吧。
“哥哥是不喜歡公主嗎?”
她問得太過直白,讓沈月微愣了一下,他又輕敲了她腦袋一下:“怎麽?你開始給你哥哥物色嫂子了?”
“是啊。哥哥若不喜歡,京中還有很多貴女,哥哥告訴我你喜歡誰,或是喜歡哪一類型,我幫你去追。”
“哈哈哈哈。”一向嚴肅的大理寺少卿褚赫都被她逗笑了。
“你一個小屁孩兒,懂什麽懂?”沈月微避而不談,折身走回了屋內。
沈青杏跟了進去,本想再說,可是卻看到了他桌子上的紅色請帖。她拿起來翻開瞅了一眼:“切,還弄紅色的,當是婚禮請柬啊。不就搬個家嘛,多了不起。”
“你……”
沈月微拿她沒轍,只能道:“在家裏這樣就是了,出了門,可千萬不能這樣口無遮攔。”
“三小姐這話我實在愛聽。”褚赫在椅子上坐下,許是拿他們二人當自家人,所以說話也沒平日那麽顧及,“人家搬的可不是普通的家,那是長平侯府。侯府空了十幾年了,陛下可沒說把它賞賜給誰過。”
說不酸是不可能的,去年他們大理寺也辦了一樁漂亮案子,但是陛下卻沒有這樣賞過。
“那可是長平侯府啊,當年替先帝打過多少勝仗的常勝将軍,北有匈奴,南有蠻夷,那可都是長平侯趕出去的,他的府邸,誰住在裏面,誰就沾了滿身金光啊。”
長平侯,多麽傳奇的一個人物啊。當年她的爹爹,就是跟在長平侯身邊打仗的。
一直沉默的沈月微突然出了聲:“是滿身金光,還是滿身黃土呵?”
褚赫驟然擡頭,眼神亮得吓人,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緘默,而沈青杏也在失神。
*
五月初一這一天,是個黃道吉日,昔日的長平侯府今日辦起了宴會,而門上的匾額如今也變成了“衛府”。
高大的朱門有絡繹不絕的客人往裏進,門前的小厮迎客都快迎不過來了。
府宅的主人今日穿了一件緋紅色的交領袍子,上面滾着銀藍兩色的雜寶紋,腰間配着一塊精美的白玉佩,烏黑的長發束起,小玉冠奪目生輝。
看起來,倒真像是大喜一般。
祝賀聲不絕于耳,衛紀黎站在門廳前忙着迎客,直到一聲尖細的聲音響起,“陛下得知大人今日喬遷之喜,特送來賀禮。”
衛紀黎叩謝隆恩,接過一個冒着寒氣兒的方盒子,問道:“不知陛下賞賜的這是何物?”
“好東西。大人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一邊的程佑安早已經等不及了,他湊過來,替衛紀黎打開了盒子,看到裏面白霧缭繞,一顆顆飽滿的紅色荔枝裹于冰塊中,像是冬日裏的寒梅盛雪。
“陛下賜了你新進貢的荔枝啊!”
程佑安眼睛瞠亮,羨慕之情難以言表,這荔枝是稀有之物,北邊沒有,只能從南方運來,期間路途遙遠,為了保持新鮮,特用冰将其覆蓋,而每次進貢的數量有限,宮中的妃子們又極其愛吃,妃子都不夠分,哪兒輪得到他們這些臣子啊。
他抓着他的盒子,死活不松:“衛大人,賞我一顆。”
衛紀黎卻将盒子一蓋,扭頭就走:“不給。”
“???”
“我就要一顆。衛紀黎,你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摳門了?”
程佑安饞得慌,他還沒吃過荔枝呢,一路追着他不肯放:“就一顆,就一顆。”
可衛紀黎已經将那盒子交給了一位下人,讓下人放回了屋子裏,程佑安見狀,停了下來,撇撇嘴:“真小氣!”
他轉身往着院子裏走去,郁悶地踢着石階,不住地嘀咕:“這人也忒小氣了。”
“程大人,怎的來吃酒也不高興?”太子趙韞的一雙金絲龍紋靴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擡起頭訝然,立即行了一個禮:“太子殿下也來了?”
他難免詫異,衛紀黎平日裏不參加宴會,這次竟然一下子請了這麽多人。
“衛大人喬遷之喜,本殿下難道不該來祝賀一下麽?”
他面上帶着笑意,可是這話卻說得咬牙切齒,衛紀黎這處府宅是怎麽得來的,那是用他的一名肱股之臣換來的。
上次流民失蹤案,禮部尚書被免職,全家抄家,流放邊疆。陛下沒有賜死,那是因為想讓他們去感受一下邊疆的苦寒,讓他們切身體會流民的悲慘。
衛紀黎早早便給他遞了請柬,在他看來,那根本不是什麽請柬,而是戰書。
此戰,他必須應。
看着臺階上的男人一身緋袍春風得意的模樣,他狠狠攥緊了拳頭,心裏罵道:“呸!
還真當自己是這府邸的主人了。長得那麽妖,跟長平侯一樣,就是個妖孽禍害!”
衛紀黎走下來迎他:“太子殿下快請上座。”
他剛擡腿邁上臺階,後面就響起一聲響亮的通傳。
“允華郡主到。”
衆人全都往門口的方向望去,只見一襲紅色宮裙的妙齡女子從影壁走了出來,佳人盛裝,珠玉環身,步态娉婷,讓在場一衆男子都看直了眼。
作為今日到場的唯一女眷,允華郡主的到來引起一陣竊竊私語,大家都在吃驚衛紀黎竟然請了允華郡主。
“大人,我哥哥他來不了,我便替他來了。”
允華郡主施施然走到了衛紀黎面前,臻首微擡,仰望着紅紗燈下的玉人,美豔動人的臉上盈着款款笑意。
這個來不了,在場的人都知道。朱世子被衛紀黎抓進了缇春司,現在還在禁足期,怎麽可能來參加他的喬遷之宴?
不過,這妹妹代替哥哥前來參宴,倒是新奇。
除了允華郡主,也沒人能再幹出這種事了吧。
況且,她還穿了一件與衛紀黎同色的豔麗紅裙。
“噗,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今天是來喝喜酒的呢。”
程佑安這話說得響亮,不少人都聽見了。
褚赫接了一句茬:“程大人,你随份子錢了嗎?就這樣說?”
“哈哈哈哈……”
院子裏一片嘩然,衛紀黎聞言,臉拉了下來,道了句“郡主請入座”,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衛大人莫不是害羞了?”程佑安還記着他不給自己荔枝吃的事,故意大聲地喊到。
不過,衛紀黎卻像沒聽見似的,大步走進了裏間。
*
月上中空,酒過三巡。
宴席上的人大多醉了,朱芸也小酌了幾杯,腦子暈暈乎乎,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衛紀黎,見他起身離開,她撐着小幾站起來,急忙跟了上去。
入了夜的夏有些悶熱,涼風席卷起院子裏的落葉,嘩嘩地響。眼前的長平侯府一如往常,陳設布景沒作什麽改動,游廊通幽,飛檐拱門,衛紀黎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像是穿入了月與影的時空隧道。
她沒帶婢女,獨自一人追入了月洞門,皎皎月華鋪于腳下,她踏着輕緩的步子,走入了一座寂靜的庭院內。
在那迷離的月光下,斑駁的樹影中,她好像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人。
她張口大喊:“司檐哥哥……”
那人好似給了她回應,她提起緋紅裙擺往那邊奔去,臉上興奮激昂,眸裏有淚花翻湧。
可當她跑到那棵梨樹下時,卻撲了個空,樹下哪有什麽人,只有搖曳的樹影。
她神色倉惶,原地打着轉,尋找着剛才那個幻影:“司檐哥哥,我來看你了。你出來吧,別躲了。”
“司檐哥哥,芸兒好想你……”
她轉了好幾圈,頭暈眼花,差點摔倒在地上,她撐着旁邊的梨樹,擡袖捂着額頭,醉意洶洶,氣得一個粉拳朝樹幹捶去。
“都怪你!你把司檐哥哥還給我!還給我!”
她錘夠了,手疼了,才退開,一轉眼就看到了不遠處廊下的兩道修長人影。
她頭暈目眩地走過去,對着其中一個人喊了一聲:“司檐哥哥。”
被她喊的那人恰好是衛紀黎,他面上神情莫測,語氣清冷:“郡主,你醉了。”
可他身旁的那人卻全身一震,被那聲“司檐哥哥”驚到,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朱芸走近了,才看清燈下少年的臉,猛地清醒過來,神經繃直,喃喃道:“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