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舊情
舊情
沈青杏以為他要提什麽無理的要求, 可是等了半天,卻只聽見他說:“你聽好,今夜之事不能告訴第三個人。從始至終, 你到的房間都是這一間名喚“南湘”的閣樓。你從來沒有去過之前那間房, 也沒有見到過孫不韋,更沒有見過我,無論誰問起,你都這樣回答。”
她滿臉怔然,他的意思是讓她把今夜的事忘記嗎?
“這間房屋也叫南湘?”
“對,我先前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在剛才那間閣樓門口換牌子, 将南湘換成了南鄉。”
他在她的手心上寫下兩個不同的字,“等到明天,他們會說是你自己走錯了,是你走到了孫不韋的房間。”
“什麽?!”
她們竟然如此惡毒!
沈青杏明白他的用意,此事如果鬧起來, 山莊內的人可以輕易撇清幹系,而大家都會相信是她一個傻子自己走錯房間了。
她一個閨閣女子誤入孫家公子房間的事若是暴露出去, 就算沒有發生什麽,但于她的名聲總歸不好。
這事情鬧大,不管惡人有沒有得到懲罰,她都是最大的受害者。
她應道:“我聽大人的。”
她不由得好奇:“大人怎麽大半夜在外面呢?”
仿佛開了天眼一樣,來得那麽及時。
“咳。”他随口胡謅,“夜裏睡不着, 四處閑逛罷了。”
其實, 他回到房間後并沒有急着入睡, 而是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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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賭坊之事,他不信是那人擅自做主, 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拿一張空白欠條去與将軍府拉仇,必定是受人指使。
若不是允華郡主,那麽便是朱順裕了。
他在莊子上繞了一圈,一是想找找朱順裕,二是想找找那個胡商。
卻不想被他撞見了下人換門牌的事,他覺得奇怪,于是就悄悄闖了進去。
這才見到了她。
他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方才聽你翻來覆去,是否還很難受?”
她猛地搖頭:“沒有。”
“那……晚安。”
他丢下這句話後,就從窗戶閃了出去。
沈青杏坐起來,看到屋子裏已經沒了他的身影,有些驚訝,他竟然走了?
她剛剛綁了他,她以為他會生氣折磨她呢,竟然沒有?
*
四更天時,她從床上爬了起來。
身體裏的藥性已經退下了,她推開門,觀望四周,見四下無人,然後竄去了山莊中央。
此處三座閣樓相連,是允華郡主與貴客所住的地方。
上一世她與太子殿下住的就是這裏,王曦瑤亦是。
這兩人如此害她,她必須要還擊一下。
這個時間點,莊子裏的人都睡下了,就連守夜護衛都在閉眼打盹兒。
她來到允華郡主的房間外,悄無聲息地放了一把火。
允華郡主的房間在最中央,此處一起火,立馬往兩邊閣樓蔓延。
她放完火後,就轉身返回,困倦至極的她終于睡着了過去。
*
次日,她是被婢女喚醒的。
“沈小姐,可要奴婢進來為你梳洗?”
她伸了個懶腰,疲憊地說:“進來吧。”
婢女進來後暗自打量,像是領了什麽任務一般,沈青杏從床上爬起來,任由她看,婢女沒看到異樣,走過來扶她下床,替她梳妝打扮。
出了小閣樓後,她看到了王曦瑤,站在不遠處,表情很是難看,頭發亂七八糟,身上的衣物滿是黑灰,像是從煤炭洞裏爬出來的一樣。
火被救下來了。
沈青杏不指望燒死她們,只是為了報複一下而已。
而斜對面的一座閣樓處,孫不韋精神倍好地走了出來,他紅光滿面,得意洋洋,走到一位好友面前,笑道:“這潇湘山莊的美人兒實在是可口,本少爺下次還要來。”
“你當郡主這兒是什麽地方了?想來就來,也要看人家什麽時候再邀請你吧。”
孫不韋搭着那人的肩膀:“我跟你說,昨晚那美人兒真得勁兒……”
“孫公子,你也真是牛,郡主那邊救火那麽大聲,都吵不醒你。”
“哎呀,美人鄉嘛……不過那火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應該是一不小心打翻燭臺了吧。好在郡主人沒事。不過啊……”
“怎麽了?”孫不韋問。
那人小聲說:“火燒起來的時候,允安王世子從閣樓裏出來了!”
“啊?他不是在禁足嗎?怎麽會在這山莊裏?”
“對啊!而且好多人都看見他了。這要是傳進了聖上的耳朵……”
*
允華郡主這邊才救完火,她換了一套幹淨衣裳,因為吸入了不少煙霧而不停咳嗽,得知消息後氣極,憤怒地摔了茶盞,原來昨晚孫不韋并沒有和沈青杏成事,而是去拉了一個侍女疏解。
王曦瑤恰好走進來,看到這一幕:“郡主,消消氣。”
她急急走過來:“真是納了悶了,昨晚婢女明明說給那傻子指的就是南鄉樓,怎麽她沒去呢?”
朱芸用力按着桌案:“昨晚就應該做得狠一點,讓人将她帶進去。”
“郡主,這樣要是出了事,郡主你很難撇開幹系啊。”原本她們的計劃是讓沈青杏自己進去那座樓,然後悄悄換門牌,事後就可以撇清幹系,說她是腦子傻,自己記錯了走錯了。
可沒想到她竟走到了真的南湘樓裏。
朱芸一閉上眼,就能想起昨晚衛紀黎點沈青杏腦袋那一幕,巨大的醋意讓她對沈青杏厭惡至極,若是昨晚成了事,那麽她将不再是自己的威脅。
可惜……
她冷靜下來,坐在了椅子上:“罷了,此計不成,還有別的計謀,她一個傻子,總有機會的。”
她轉念一想,有些慶幸昨晚的事沒成,若是真成了,衛紀黎在這兒,恐怕不會輕易了事,他那麽聰明,定能看出香的問題,屆時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那傻子人呢?”
“吵着要回将軍府見哥哥。”
“走了嗎?”朱芸“蹭”一下站了起來。
“應該快了吧。”
話音剛落,朱芸一道火紅的影子就奔了出去,王曦瑤不理解地跟上去,跑那麽着急做什麽?
朱芸提裙狂奔至了山莊門口,恰好見到沈家的馬車在外面:“沈小姐!”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挑開了簾子,衛紀黎坐在車上,眼神似冰,向她看了過來。
看到那樣一雙眼睛,她不由自主地心虛了起來。
她走出門檻,道:“沈小姐,昨晚之事實屬抱歉,還望小姐別放在心上,往後再來山莊玩耍。”
她說的是賭坊之事,不過車內的兩個人,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
沈青杏坐在馬車內,應了聲:“嗯,郡主我不生氣了,我要回去了,下次見。”
話音落下之際,衛紀黎放下了簾子,将朱芸的視線阻隔在了窗外。
馬車徐徐前行,朱芸站在臺階上,望着朱翠馬車行遠,腦海裏仍是衛紀黎那個冷若冰霜的眼神。
馬車上,沈青杏見衛紀黎又恢複了往常的冷漠,她窩在馬車內一角,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昨晚……”
衛紀黎扭頭看過來:“昨晚什麽?”
“昨晚……睡着了嗎?”
衛紀黎眼睫一眨,落下一圈烏濃的陰影,道:“那香爐裏添的香不算多,藥性不大,并不礙事。”
“這樣啊……”
想來是允華郡主怕加的香太過,到時候太過激烈,引起旁人的懷疑。
雖說如此,但是她昨晚還是難熬了大半個夜晚,衛紀黎口中說不礙事,那看來他昨晚睡得很好了。
他在這時突然伸手過來,手背貼上她的額頭,吓了她一跳,他感知了一下她身上的溫度,問:“昨晚睡得不好?”
一想到他跟沒事人一樣,她不甘示弱:“沒有。大人走後,我立馬就睡着了。”
誰知他卻哂笑了起來:“我在那兒,你就翻來覆去,我一走,你就睡着了,看來,影響你的人是我呀。”
她杏眼睜大,張開口欲解釋,卻結巴了:“我……不是的……大人。”
“昨晚幸好本大人逃得快,不然,得被小姐你扒來吃了。”
“我???”
沈青杏一聽他又開始了神神叨叨,故意怼回去:“人家孫公子昨晚都去抱了個美人,大人卻說不礙事,可見大人真是非同一般。”
衛紀黎眼眸一眯,迸發出一縷危險的光,忽地朝她俯身靠近,呵氣如蘭:“你什麽意思?”
沈青杏莫名心慌,雖然他戴着人皮面具,可是那雙眼睛卻屬于他,她嗫嚅半晌:“就是大人與常人不同的意思啊。”
衛紀黎長睫淡掃,目光在她臉上掠過,發出一聲冷哼:“我怎麽聽出一絲瞧不起的意味來?”
“冤枉啊!大人!我哪裏敢瞧不起您!”
她嘴上大喊冤枉,心裏卻在偷笑,繼續說:“我的意思是說,大人定力非同一般。”
衛紀黎眼波潋滟,表情高深,說:“你的定力,還得練練。”
???
她沒事兒練這個幹嘛?
她心裏想着他定力強大,估計是從前在春風樓多受折磨的緣故,他那麽不聽話,常常又挨打,定是被狠狠調/教過。話本上常寫,青樓裏的老鸨為了讓不聽話的姑娘們接客,都是要給她們下藥的,衛紀黎這種硬骨頭,肯定被下過不少藥。
她不禁又想,她買下他的那個夜晚,他是那麽的順從聽話,看起來也沒有中那種藥,多半是被打得太多了。
哎。
天可憐見的。
他盯着她道:“昨晚那場火燒得蹊跷……”
她有些心虛,将身旁的一個大錢袋子塞到他懷裏,那是昨晚在賭坊內獲得的銀錢:“全給你。”
見衛紀黎平靜地盯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繼續說下去,她動了動紅唇:“昨晚謝謝大人……”
多虧了有大人,才渡過一劫。
她的話壓根沒機會說完,因為衛紀黎生氣地将錢袋子扔還給了她,“又拿錢打賞我?”
沈青杏解釋道:“不是的,大人你誤會了,這不是打賞,是感謝,我是真心想要感謝大人。”
她将錢袋子往他懷裏塞:“大人,我想送給你。”
衛紀黎卻離開了她身邊,坐到了遠處去,雙手交疊起來,抱住臂膀,恢複了往日的高冷之态,陰陽怪氣地道:“我既表現不錯,小姐往後可要多光顧我幾回,可別又冷落我兩年。”
“……??”
衛紀黎斜睨向她,長眸似乎狐貍一般,一把将她拽入了懷裏。沈青杏驚呼一聲,臉頰撲在他堅硬如鐵的胸膛上,一股清冽的松香自他懷裏散出,像是冰雪融化後的味道。
她心髒狂跳,而他撫摸着她的發頂說:“小姐若是将我們的舊情抖出去,那小姐這顆腦袋,恐怕就……不保了。”
“?!!”
這麽明目張膽的威脅!
她福至心靈,明白他是要讓她保密,春風樓的事不能洩露半句。
她自然會為他保密,但是……
“什麽舊情?”她撐起來問。
衛紀黎眸光變冷:“不承認了?你天天來看我,給我送這送那,還說喜歡我,這不是舊情是什麽?”
“我……”她臉上郝然,這些事被他說出來,可真是丢臉啊。
她指着自己腦袋說:“你知道的,我腦子不好使,若是做了什麽荒唐事,還請大人見諒。”
衛紀黎繼續撫摸她的腦袋,像是陷入了回憶裏,閑閑地說:“是挺荒唐的。”
沈青杏覺得他那只手好像一把刀,稍有不慎就會朝她的腦袋落下來。
她知道他厭惡女子的喜歡,允華郡主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昨日他的不虞幾乎要溢滿臉上了。
她抓住他的手,眼神堅定:“請大人相信,自那以後,我就再沒有觊觎過大人!”
“這兩年我一直安分守己,絕對沒有在腦子裏臆想過大人任何,包括頭發絲都沒有!”
“這樣啊……”他神情黯然,松開了她,習慣性地撫上劍柄,“一點都沒想麽?”
“沒有。我發誓。”
“好……”
沈青杏身子一抖,為何她感覺他這個“好”字是從後槽牙裏磨出來的呢?
*
潇湘山莊的事還是傳到了陛下的耳朵,允安王世子不遵聖命,私自出府,陛下也沒有發大火,只是對允安王小提了一嘴。
但允安王回府後,立刻将朱順裕與朱芸叫來罵了一通,讓人看管着朱順裕,不準他禁足期間再踏出府門一步。
此番從潇湘山莊回來後,沈青杏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衛紀黎,程佑安時不時會來他們府上,聽他說衛紀黎最近是在忙着裝修新府的事情,不日便要宴請賓客,去參加他的喬遷之宴。
那天回到皇城時,衛紀黎便跳下了馬車,沒有跟她回将軍府。
臨走前,他只丢下一句“再會”,就走了。
他還是沒有收她的謝禮,但她是真心想感謝他的,會不會是因為他覺得銀兩太敷衍了?要不然給他送個禮物吧?
她摸着下巴苦思冥想,那日他随她去潇湘山莊時,十分的不高興,因為他的兔子跑了。
“對呀!那就給他送一只兔子!”
*
衛紀黎回到缇春司後,第一時間吩咐了人去盯着潇湘山莊,若是看到胡商出沒,立即來報。
又經過了幾天的暗訪,他們終于将市面上的迷煙都買了回來,看着桌子上擺着的十幾種迷煙,他道:“去派人将沈将軍請來。”
“是。”
下屬還未走出門,就聽見後面的衛紀黎又吩咐:“不用了。拿上這些東西,随我去一趟将軍府。”
下屬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大人竟然要親自跑一趟将軍府?
“這種小事,要不屬下自己去吧。”
不過衛紀黎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時間,人已經踏出門檻步了出去。
來到将軍府正門時,守門的小厮看到他來,吓得面色慘白,哆嗦着問:“衛大人造訪将軍府,請問有何要事?”
缇春司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若是來,必定是有大事,更何況來的還是掌司大人。
下屬道:“大人有事特來拜訪沈将軍,請問沈将軍在府上嗎?”
“在的在的。大人請随小的進去。”
小厮領着這尊大佛走進了府內,邊走邊說:“大人今日來得巧,二公子恰好在府上,且褚大人也在。”
衛紀黎還是頭一次從正門進将軍府,四處觀賞的同時,輕訝了一聲:“哦?”
“褚大人向來與我家公子交好,兩人又是舊時同窗,所以時常來府上。”
小厮将他帶到了一個會客的廳堂,請他入座,又令婢女去沏了茶:“大人你且在這兒小坐片刻,我去向二公子通傳。”
衛紀黎在椅子上坐了會兒,輕呷了一口茶,沈月微就走了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褚赫。
“衛大人。”
三人客套地打了個招呼,沈月微對于他的突然造訪也有些驚訝,問道:“大人前來可是有要事詢問?”
衛紀黎給下屬遞了個眼色,那人立即将帶來的迷煙一一取出,放在了桌上。
“這是本官在市面上買到的全部迷煙,還請将軍幫個忙,幫我辨別出哪一個是那晚船上所用的迷煙。”
沈月微走到了桌子旁,掃過那些迷煙筒,随手拿起一個看了看:“這個不難……”
不過他的話還未說完,一旁的褚赫就走上前來,沉着臉道:“衛大人,那晚聞過迷煙的人可不止清逸一人,你為何不讓你的那些侍衛聞,而跑來讓清逸聞?要知道這可是迷煙,随便聞一聞便能昏睡幾個時辰,何況此處還有十幾種,那要聞到什麽時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