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拒絕

拒絕

衛紀黎渾身一震, 瞳孔放大。

這怎麽與他料想的不一樣?

少女的唇柔柔軟軟,像是一塊棉花糖貼在他唇上,令他心神馳搖。

半晌過後, 她松開了他。

他一顆心抖得厲害, 長睫垂着,很久很久,才失聲笑了:“能得小姐一個吻,我知足了。”

他将随身帶來的一個黃花梨箱奁往她面前推,打開蓋子說:“這裏面的物件一樣不少,還有這首詩, 你也拿回去吧。”

沈青杏早知道他進來時一只手背在身後,像是拿了什麽東西,但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箱奁。

他給她還回來了?!

在來之前,他就做好了決定?

箱奁被他用袖子護住,所以沒怎麽淋濕, 蓋子打開,裏面放着一張白色宣紙, 折得方方正正,她有些困惑地拿起那張紙,打開來看,看到上面寫的是一首詩,正是那時她在缇春司給他寫下的那首《摽有梅》。

她吃驚地擡起臉:“大人?”

可衛紀黎卻已經從她床上下去,頭也不回地往着門外走去。

這首《摽有梅》是求愛之作, 是希望郎君能快些來迎娶女子的詩, 那天她是随意寫下的, 不是為了讓他來娶她,只是為了捉弄他。

可是他如今将它還回來, 便是明顯的拒絕。

他不同意與她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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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攥緊了手中的紙,跳下了床榻,朝着他追了去:“大人!”

他剛剛不是說很想把自己藏進府裏折磨麽?那為何又要拒絕她?

她想不通,他說了那麽多,最後卻把嫁妝還給了她。

少年已走到了門口,微微側頭,并未看她,道:“本官要離開長安一段時間了,再回來時已不知年歲,三小姐可別再去侯府尋我了。”

言罷,他就冒雨躍了出去,一襲墨影融入了蒙蒙煙雨中,像一只孤傲的寒鴉。

沈青杏怔忡地望着門外的灰白高牆,少年高挑的影子已經消失在了那處,而他的話仍還在她頭頂回蕩。

離開長安?

此為何意?

*

兩日後,沈青杏終于明白了衛紀黎說的離開長安是什麽意思。

這幾年南方戰火不斷,江南一帶多有匪寇作亂,而陛下在這時下旨,親封他為江南巡撫,派他去江南一帶處理匪寇作亂安置流民一事。

這樣的消息一出,京城裏又一次炸開了鍋,大家都在幸災樂禍,衛紀黎這是讨陛下嫌了,被外派到了那麽遠的地方去,眼不見心不煩。

且不說南方的匪寇數不勝數,官府都不清楚具體有多少個匪寇幫點,就說剿匪這樣的事,讓一個專為陛下辦事的缇春司掌司去,實在有些大材小用。

放着那麽多将領官員不用,偏偏用他,這不就是厭棄麽?

沈青杏明白了他那句“再回來時已不知年歲”的意思,等他剿完匪,已不知何時去了,到時陛下恐怕早就将缇春司交給別人了。

他的意思是不要等他。

照這樣說,他早就知道了外派的事情,陛下因為流言的事,将其調離京城,這就是對他的處罰。

聖旨是今日下的,但他那天就知道了這件事,說明是杜德英提前透露給他的,且這個決定陛下也在猶豫。

他明明有時間讓陛下改變這個決定的,但是他還是拒絕了與她聯姻,為什麽呢?寧願去剿匪也不答應她的提議。

她實在是搞不懂他,好不容易才在京中站穩腳跟,卻一下子去了南邊,什麽時候回來都沒個定數,這就是他想要的?

*

林七雪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他醒來時便得知了這個消息,一路往着衛紀黎的院落走去。

遠遠的,見一緋袍少年坐在一棵梨樹下,他身上還穿着上朝時的官袍,頭上束着玉冠,手裏捧着一壇酒,那酒他認得,眼紅得很。

“喂,給我也來一杯。”

衛紀黎沒應,反而捧着酒壇灌了一口。

“你……”林七雪拂袖,“小氣吧啦的。”

“兩年了,這壇酒你還沒喝完啊?”他走到他身邊去,靠着梨樹而立,八卦地問:“誰給你煮的青梅酒啊?讓你能從揚州城那麽遠的地方帶回來。”

衛紀黎難得開了尊口:“一個紅顏。”

“什麽?!”

林七雪震驚萬分,蹲下身,眼睛冒光地問:“你啥時候有紅顏知己了?是誰啊?哪家的姑娘?”

衛紀黎背靠于樹,捧着酒壇,長嘆了一口氣:“春風樓裏認識的。”

“什麽?春風樓?”林七雪驚得下巴要掉地上了,“這……這……這還是露水情緣啊!”

衛紀黎沒有反駁:“是。”

“我的天哪。那什麽……她人呢?你此番去江南,快去找她啊!”

衛紀黎閉上了眼眸,嘴角扯出一個凄涼的笑:“她……要嫁人了。”

“啊?”

大昭民風開放,不少江湖中的女子遇見喜歡的情郎,在成親之前就偷嘗禁果也是常有的事,自然也有逛青樓的女子,所以衛紀黎在青樓遇上紅顏也不是不可能。

但,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吶。

林七雪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難怪你要借酒買醉呢。”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放心,你走了後,你的宅子我會幫你打理的。”

衛紀黎:“……”

*

沈青杏最終還是沒有見到衛紀黎最後一面,當她走到街上時,聽人說他早已經走了,天還未亮就出發離開了長安城。

有些話,她本想問問他的,可是卻沒有機會了。

難道又要像上一世一樣,再見面,便是她成親之時嗎?

朱雀大街商鋪林立,一座名叫臨江仙的茶樓上,有兩位氣度不凡的男子坐在臨窗的雅座上,相視一笑。

其中一位穿着紫緞的男人,手執玉骨折扇,輕輕搖動:“恭喜太子,賀喜太子,衛紀黎這一走,朝中可沒什麽人敢與太子殿下作對了。”

趙韞修長的手端起玉盞,呷了一口今年新出的西湖龍井,溫笑道:“此事,世子功不可沒。”

朱順裕同樣呷了一口茶,望着窗外,鳳眸冷厲:“一個狗奴才,拿什麽跟我們鬥?”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好值得我那個妹妹傾心的?”

趙韞淡笑一聲:“郡主不過是被那衛紀黎的長相迷惑了而已,難不成她還真想嫁給一個閹人收養的義子?”

“我看倒不止是長相,還有……”朱順裕合上折扇,用扇骨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寫下了一個“黎”字。

趙韞神情一震,良久,才開口:“郡主還沒忘了那人?”

“哎,我那妹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執念,那天從衛紀黎府上參加完宴會回來後,就一直叫着那人名字,吓得我把馬夫侍女全滅了口。”

“我看啊,趁着此次衛紀黎離京,倒不如……”趙韞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他接着又說:“萬一将來你那妹妹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難不成你們允安王府還真的要跟一個閹人結親?這不是鬧大笑話麽?”

朱順裕也同樣在思索此事,結親他萬萬是不同意的,可他那妹妹又執着,萬一哪天真跑去讓聖上下旨賜婚,可就來不及挽救了。

他眸光眺向窗外的長街,用扇子指着下面的一個少女,問:“太子真的要娶那個傻子麽?”

趙韞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了街道上的沈青杏,回想起那日兩人不歡而散,他心裏也不是很痛快,揚袖給她打了個招呼:“阿杏!”

沈青杏擡頭往二樓的茶樓望去,看到了太子坐在窗邊,而他的對面還有一人,是允安王世子朱順裕。

前世,她嫁入太子府後,常常見允安王世子來找他,說起來,後來太子謀反,也多虧了這位世子出謀劃策。

兩人一丘之貉,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不定這次關于衛紀黎的流言,就是他們放出來的。

她與趙韞還吵着架呢,他是不是以為自己腦子不好,就把這事忘記了?

她用力“哼”了一聲,然後掉頭就跑了。

“阿杏……沈青杏……”

趙韞沒有喚回她,有些郝然地扶額,解釋道:“前些日子,吵架了。”

朱順裕道:“沈小姐這樣子,怕是不适合嫁入東宮。”

“孤也知道,只是……”

*

沈青杏回到将軍府時,聽到章幼蕊的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怎麽了?”

章幼蕊手裏拿着一封信,是章見晨寫的,她焦急地道:“哥哥他留信一封,跟着衛紀黎走了。”

“啊?”

她奪過信來一看,原來是章見晨一心想報效朝廷,幹出一番事業,于是他就跟着衛紀黎去剿匪了。

“不是吧,衛紀黎會同意他跟着?”

她沒想到這章見晨竟是個膽大的,就這樣跟着衛紀黎跑了。

而此刻,東溪院內,沈月微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哪兒?”

面前的是他的一個手下,在幫他秘密調查一樁往事。

四周屏退了下人,屋子裏只剩他們兩人,手下道:“屬下查到,那位太醫的老家在荊州。”

沈月微沉下眉頭:“荊州……”

“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手下走後,他在屋子裏思索了許久,直到聽到外面的叫喊。

他走了出去,得知了章見晨留書離開的事,他走到了章幼蕊面前:“表妹別擔心,我去幫你把人找回來。”

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再與沈青杏告了一個別,就去馬廄牽了他的馬,離開了将軍府。

沈青杏在門口目送他離開,怎麽也不會想到,他這一去就是大半年。

*

(五個月後)

雲州城。

近日城裏頭熱鬧,就連州府大人都走出了那萬年不願意出來的府衙,早早地來到了城門口,後面跟了一衆衙役,看樣子是來等什麽人的。

最近秋高氣爽,天氣還算不錯,一個懂眼色的衙役給他端了一張椅子來,笑嘻嘻道:“大人請坐。”

州府大人張乾文見狀,嘴上笑了,大撩衣袍,在椅子上坐下。

不過,他在這裏一等就是一天,那城門口愣是沒有半個他想等的人出現。

“大人,巡撫大人真的是今日來麽?”一旁站了一天的師爺問道,他腿都站酸了,但是卻不能像張乾文一樣坐着。

“信上說的就是今日到啊。”

“可馬上就要關城門了。”

落日西墜,殘陽褪去,可那官道上不像是有人要來的樣子。

張乾文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本來他是不想來的,可是一想到最近這段時間,那位巡撫大人辦事雷厲風行,手段狠辣,途徑江南各地,已經剿過不知多少個匪幫寨落,眼看着他送來書信,說馬上就要到雲州城,他作為州府,不敢不迎接啊。

五個月前,那巡撫大人到的第一個地方是常州,那裏的州府大人聽了京城的風言風語,并不把人看在眼裏,光明正大地把人晾着,結果呢,沒過多久,那州府大人就被換了。

他扶了扶頭頂的烏紗帽,他可不想落得個如此下場。

這位巡撫大人,他不僅得好吃好喝供着,還得在他面前多拍拍馬屁,屆時說不定還能一路高升呢。

城門在他的注視下,徹底合了上去,那位巡撫大人沒來。

累了一天,他只想趕緊回去抱着美妾睡個美覺。

“走走走,回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有一人正從城門口離開,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不消多時,就走到了一處客棧,他走了進去,向一個身着錦緞的男子彙報,“禀大人,那張乾文在城門口候了咱們一天,沒候到人,回了。”

說完後,他又嘟囔了一聲:“這張乾文可真有派頭,等人還搬個椅子坐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迎接他呢。”

說話的人正是章見晨,五個月前,他一個人單槍匹馬追上了衛紀黎,一開口就是“我要跟你走”。

當時的衛紀黎只丢了一句話給他:“不怕死就跟上。”

他怎麽會不怕死?

他當然怕。

但是都已經追到這裏了,那麽多人都看着呢,他自然不能就這樣回去,于是,他就跟了他一路,從長安一直到雲州,這期間發生過不少事,但衛紀黎卻像是刀槍不入一般,什麽都刺不到他,相反,他還真的滅了不少匪。

如今到了雲州,他卻不急着入城,反而在城外鎮上的小客棧住下了。

外面,走進來了一個侍衛,那人是衛紀黎的心腹,淩風。

他走到了衛紀黎的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句話,章見晨聽不清,但他知道那話讓衛紀黎變了臉色。

“小晨啊……”

每次他聽到衛紀黎這樣喚自己,都覺得頭皮發麻。

他上前一步:“大人。”

“明日你先進城,屆時就與那州府說,你是巡撫大人。”

“啊?”

他愣了愣:“那大人呢?”

淩風道:“大人要去何處還要與你交代?”

章見晨拍了自己嘴巴一掌:“屬下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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