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陰謀

陰謀

“南越又是給你武器, 又是給你寶物,你拿什麽回報給他們呢?”

沈月微這時從後面走了來,接過話道:“是藥材。”

“近年來戰事吃緊, 不僅我們大昭缺藥材, 他們南越也缺。他當年找上雲沐端,肯定是為了讓他幫忙收購藥材。”

沈月微接着道:“我還記得昭平十七年,一場惡戰下來死傷無數,軍中缺藥材,我便找了人去江南各地采購,但是當時很難買到, 到處都沒有,聽說被一位富商買走了,那會兒并沒有在意,也沒有仔細去查是誰收購了藥,最後是喬二公子幫的忙, 送來了藥材,解了燃眉之急。”

“現在想想, 他劫走喬家的藥材并非偶然,久木詹在這時候來到雲州,多半就是為了這批藥。”

雲沐端沒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就這樣被他們扒了底,轉身就逃,後面響起衛紀黎的大喝,“賣國賊, 哪裏逃?”

惡戰一觸即發。

死士與士兵交戰了起來, 而雲沐端在林子裏狂奔, 他好似與久木詹發生了争吵,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用的是南越的語言,聽起來好像是在怪他沒能殺了衛紀黎。

在林子裏,有人接應他們,兩人分道揚镳,竟是分開逃亡,看起來就像鬧掰了一般。

衛紀黎追到此處時,他大喝一聲:“弓箭!”

身邊的人立即給他遞了弓箭,他握着長弓,對準馬背上的雲沐端,弓弦一松,破空之聲穿透林子,雲沐端從馬背上落了下去。

他射的位置并非要害,因為他還想從他嘴裏撬出更多的東西來。

“你們去抓他!”衛紀黎吩咐身後的侍衛,而他則向着久木詹離開的方向追去。

然而,他并未跑出幾步,就聽見後面的雲沐端大聲說道:“我知道十二繡樓慘死的真相!”

衛紀黎遽然回頭,朝着他那邊返了回去:“你們去抓久木詹,我去抓這東西。”

Advertisement

侍衛們立刻與他交換方向。

雲沐端肩頭中箭,跌落馬背下,在草叢中滾了好幾圈,眼看着就要滾下懸崖,一道墨影疾閃而至,攥住了他的手臂。

雲沐端半個身子已經懸空,他吓得魂飛魄散,眼珠打顫。

一身黑裳的少年趴在地上,一只手以劍杵地,一只手用力攥着他,雲沐端頭一次求生欲這樣滿,頭一次這樣期盼他能夠拉自己上去。

圖爾娜說得沒錯,只要以十二繡樓吸引他,必定可以引他過來。

方才他與久木詹争吵之際,圖爾娜借機告訴了他這一計,看着頭頂的年輕少年,他心中一個大膽的猜想生出,難道……

果然,他聽見衛紀黎問道:“什麽真相?”

他現在整條命都攥在他的手中,一松一拉,皆在他一念之間。

雲沐端內心被恐懼填滿,他只想他能夠拉自己上去,于是張口将自己所知道的都道了出來:“十二繡樓的慘死并非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那其實是一場……”陰謀。

他的話并未說完,因為有另外一支羽箭從對面射了來,直接射穿了他的心髒。

巨大的沖擊力令雲沐端往下墜落,而衛紀黎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從自己手中滑走。

雖然他剩下的話沒有發出聲音來,但是衛紀黎卻從他的唇語讀懂了那兩個字。

他怔然了片刻,旋即提劍回身,怒不可遏:“誰?”

是誰射來了這一支箭?

又是誰想要殺人滅口?

他眸光掃向四周,刀光血色中,士兵與死士們還在厮殺,他并不能看到躲藏在暗處的兇手。

沈月微追了上來,問:“人呢?”

衛紀黎臉上陰雲滾滾:“死了。”

一箭穿心,再加上那麽高的懸崖,不可能還活着。

他吩咐沈月微身後的侍衛:“派人下去把他的屍體撈起來。”

“是。”

沈月微方才聽了雲沐端的那一聲大吼,他說他知道十二繡樓的真相。

他走近一步,問:“他死前,可有說什麽?”

衛紀黎擡起眼簾看他,半晌,說道:“他說,十二繡樓的慘死,實則是一場陰謀。”

“陰謀?什麽陰謀?”

衛紀黎目光眺望向遠處的密林:“有人不想讓我知道,将他一箭滅口了。”

沈月微吃驚地握拳,這背後之人的勢力如此之大?竟然都跟到這裏來了!

衛紀黎望向久木詹逃走的那個方向,眉頭深深鎖起,那個詭異的女聲再次在腦海中響起。

“黎司檐……”

一股不安自心底攀爬而起,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竟是朝地上倒了去。

*

沈青杏這一天一直待在府衙內,她知道今日衛紀黎與哥哥帶着人去了雲府,他們已經去了很久了,她眼皮一直跳,總覺得會出事。

果不其然,還真的出事了。

衛紀黎回來了,但是不是自己回來的,是被淩風給背回來的。

“他……他怎麽了?”

她慌張地跑上去,看到衛紀黎趴在他背上,雙眸緊閉,面無血色,俨然是昏迷過去了。

淩風邊往屋子裏走,邊回答:“大人受了傷,暈過去了。”

“受傷?”

不是去雲府找藥材嗎?怎麽會受傷?

他那麽厲害,誰又能傷到他?

她好多的問題想問,沒看到哥哥回來,問:“我哥哥呢?”

“沈将軍還留在那裏處理賊人,讓我先送大人回來。”

淩風快步将衛紀黎背進了房間內,并讓人請了大夫來。

他身上有幾處外傷,但都是小傷,可是他竟然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這期間,沈青杏時不時就去看他一眼,他睡得很安靜,好像陷入了一潭死水中一般。

“他怎麽還不醒啊?”

淩風一直守在房門口,道:“大人在密室裏吸入了迷香,還和那群蠻子交戰了很久,許是傷到了心神。”

沈青杏看他模樣,安慰了一聲:“那什麽……你別哭啊。”

“我沒哭。”他用力抽噎了一下。

“……”

衛紀黎是在晚上醒過來的,那時候,沈青杏正蹲在他的院子裏逗弄池子裏的魚兒,淩風被喚進了屋子裏,兩人的交談聲飄了出來。

衛紀黎問:“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淩風喜極而泣,“大人,你可終于醒過來了。”

衛紀黎沒想到自己會睡這麽久,他靜坐了一會兒,才開口:“雲府的事情,怎麽樣了?”

“雲沐端養的那些私兵已經全被拿下了,雲沐端的屍首還未找到,還有那個久木詹,逃出城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衛紀黎靠坐在紅木床板上,聽了後沒什麽反應。

淩風以為他是因為沒抓到久木詹而郁悶,急忙寬慰道:“大人,此次一舉拿下雲沐端豢養的私兵,又切斷了南越與內賊的聯系,您可是大功,想必我們馬上就可以回京城過年了。”

衛紀黎似乎并沒有多開心,淡淡地應了一聲。

外面的沈青杏豎起耳朵,聽到“回京”二字,立馬跑到了門口去。

衛紀黎察覺到外面的動靜,淩風解釋道:“是沈小姐。”

“你先出去。”

“是。”

沈青杏看淩風出來了,這才踏入門檻,朝着床邊走了去。

“大人要回京了?”

衛紀黎擡起水墨丹青般的濃眉:“你這麽盼望我回去?”

“對啊。”她點點首。

他衣衫單薄,身上只披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整個人就像是浸了水的茶花,病恹恹的,讓人很想蹂躏一把。

他出聲道:“不出意外的話,年前應該可以回去。”

他的話十分有把握,聽起來就好像只要他想回去,就能回去似的。

這兩日,她從淩風那裏,聽來了雲府發生的全部事情,這次他也算是立了大功,陛下要是再不召他回去,那可就是真的不想他回去了。

“那好……你先好好養傷,等你好些了我再來看你。”

說罷,她就嬌羞地跑走了。

衛紀黎看着她離去的背影:“???”

*

雲府出了這樣的大事,一夜之間,整個雲州城就傳遍了。

雲府大當家勾結外賊,專門買了一處宅子來秘密養兵,罪不可赦,已經當場被射殺了。

雲府內,搜出了不少南越兵器,以及南越的美酒、香料、迷煙等等諸多寶物,而雲府四小姐大義滅親,一封舉報信,将自家哥哥舉報上官府,可謂是女中豪傑。

被衆人議論的主人公此時卻在府裏發火:“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寫的信!”

但是,現在卻沒有人相信她了。

所有人都在贊嘆她做得好,可是她真的沒有寫過那封舉報信。

“到底是誰?你們誰背叛我?”她指着院子裏的一群丫鬟小厮吼道。

“小姐,我們字都不會寫,怎麽可能是我們啊?”

“是啊,不是你們!那又是誰?”

“難不成是三哥?他想害我?”

大家都知道雲府三公子是個草包廢物,府上的生意一點幫不了忙,只知道花錢玩樂,他對雲沐端聽話得很,因為雲沐端會給他錢花。

所以,他不可能這麽做的,雲沐端沒了,誰給他掙錢,誰給他錢花?

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但因為這封舉報信,雲府竟然意外保下了。

雲府沒有因為雲沐端而抄家,官府的人只帶走了與雲沐端有幹系的人。

*

州府衙門

衛紀黎一臉病容地從地牢內走出,跟在他身旁的還有沈月微,兩人在地牢內審了那些雲府人一下午,終于弄清了雲沐端通敵的全貌。

五年前,南越人趁着戰亂找上了門,要求雲沐端為其收購點藥材,雲沐端最開始是不願意的,但是南越人許諾了他,待他們踏平中原後,就給他一個高官。

說起來,雲沐端的志向從來都不是經商,他的志向是入仕,奈何大昭早有律法,商賈不得入仕,在大昭他一輩子都是當不了官的。

于是,他便答應了那些南越人。

後來,南越人不滿足那區區一點藥材了,他們想滲透在中原各地,以方便打探情報。

于是,他們開始插手雲家的生意,他們假借雲家商號的身份,游走于全國各地。

衛紀黎道:“我正是通過允安王世子所用的迷煙,查到了雲府這一條線。”

那時,他一直派人盯着潇湘山莊,那名南越人離開長安時,他便讓人跟了去,最後發現他們與雲府有接觸。

沈月微驚道:“所以,你那時候到了雲州卻不入城,反而讓見晨去假扮你,實際是為了暗中調查這些事,還有上次,你假扮成荼幽去雲府,也是為了調查雲沐端。”

事實确實如此。

沈月微最吃驚的還是:“陛下竟給了你充當虎符的調兵令。”

這樣來看,陛下也沒有那麽厭棄他嘛。

衛紀黎卻淡淡地說:“只是一塊調兵令而已,哪裏比得上沈将軍的虎符威風?”

“如此一來,大人怕是不久便要被召回長安了。”

衛紀黎聞言,挑眉看向他,欲道:“準備好嫁妹妹吧。”

不過,卻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巡撫大人!”

是一個溫婉的女聲。

他轉過頭去,看到雲府的四小姐雲依婷跟着一個衙役走了過來。

“四小姐有事嗎?”

雲依婷走到他的面前,仰頭望着他,靈動的大眼睛裏藏着一絲執着:“大人,請大人幫忙破案!”

“破什麽案?”

她鼓足勇氣道:“大人,那封舉報信不是我寫的!我懷疑是我們府裏的人陷害我!請大人幫忙找出那個人!”

“本官現下還有諸多事情要忙,實在沒空為四小姐破案。”

雲依婷看他冷着一張臉,本想再說什麽的,也不敢說了。

她抿着唇,臉皮漲紅,垂頭道:“是依婷考慮欠妥。”

“依婷先走了,大人繼續忙。”

她轉身便要離開,可是卻聽見衛紀黎喊住了她:“四小姐,認得圖爾娜嗎?”

“圖爾娜?”雲依婷回過頭來,“圖爾娜不是已經被你們抓走了嗎?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我們雲香樓的生意都一落千丈了。”

“我是說,你見過她嗎?”

雲依婷點了點頭,又搖頭:“見過一次,但是她戴着面紗,也不說話,相當于沒見過。”

“她是什麽時候來到的雲香樓?”

她回憶了一下:“大概是四年前,那時候我哥想讓我嫁人,我不答應,我說我要開店做生意,然後他就給我建了雲香樓。”說到這兒,她又哭了起來,“雖然他這人平日裏很兇,但是對我也沒有那麽差,我真的沒有告密……”

衛紀黎聽得頭有點疼,打斷她:“後來呢?圖爾娜怎麽來的?”

雲依婷抹了一把眼淚,說:“雲香樓建好後,必定需要聘請調香師,那時候她就不請自來了,她是自己來應聘的,當時她調了一款香,我們都覺得不錯,就把她留下了。後來我哥專門給她買了一座閣樓,以供她調香所用,她每月縫五會去一趟雲香樓,将調好的香拿去那裏試用,聽一聽顧客的反饋。”

“她與久木詹是什麽關系?”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久木詹跟二哥往來居多,我其實沒怎麽見過的。”

衛紀黎又問:“那座調香樓在何處?”

“在城北香楠街。”

“走,現在就去!”衛紀黎叫上人,匆匆出了府衙。

當他們趕到那裏的時候,發現裏面早已人去樓空,閣樓裏陰暗不見光,擺放着許多案幾,上面依稀可見各色香料的痕跡,整座閣樓內充斥着一股濃郁的香氣。

“退!”沈月微突然大喝。

衆人退出了閣樓,沈月微解釋道:“我懷疑裏面藏有毒香,窗戶鎖得太死了,上面還釘了釘子,這不正常。那香氣又過分濃郁,南越人知道我們必定會找上這裏,他們很有可能提前灑下毒香,就等我們進去送死。”

衛紀黎掩袖往後退:“撤吧!”

想來,這地方也留不下什麽線索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