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賜婚

賜婚

半個月後

年關将至, 氣溫低迷,冬日的長安城,寒風凜冽, 凍得行人都裹緊了身上的袍子。

一行人浩浩湯湯進入城門, 街道上有看熱鬧的百姓,眼裏存着探究,雲州城發生的事情早已經傳回了長安,不少人往着馬背上的清瘦男人看去,眼裏情緒複雜,各藏心事。

随着衛紀黎的離開, 長安城內的閑言碎語靜了下去,人們漸漸遺忘了那些謠言。

大家聽說衛紀黎在雲州捉到了私通外賊的內奸,于是,坊間就又開始了對他的各種議論,期間還多出了不少稱贊的聲音。

回京的這一路上, 沈青杏沒少聽到這些閑談。

如今終于回到了久違的長安城,她坐在馬車裏伸了一個懶腰, 挑開窗簾往外看去,城裏頭好些商鋪都挂起了璀璨的紅燈籠,一派辭舊迎新之貌。

衛紀黎坐在馬背上,肩頭披了一件墨色大氅,與哥哥并肩而行,他背脊挺直, 姿态孤傲, 再次回到長安城, 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心情?

*

皇宮

衛紀黎随着內侍緩緩步入金銮殿內,他此時已經換了朝服, 頭束玉冠,腰配玉帶,姿态翩然。

殿中早有人在等着他了,昭平帝坐在金龍畫鳳的龍椅上,杜德英腕上搭着一把雪色拂塵,垂首侍奉于一旁。

衛紀黎走到了殿中,跪下行禮:“臣叩請聖安。”

“好了好了,愛卿快快平身。”昭平帝龍顏大悅,在杜德英的攙扶下走下了臺階,走到了衛紀黎的面前,“愛卿可總算是回來了。”

昭平帝并沒有如外人所猜測的那般,給衛紀黎冷臉色,相反,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了一趟江南,我瞧着,像是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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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吩咐杜德英:“将西域進貢的羊奶,給他送幾罐去,好好補補。”

衛紀黎垂首:“謝陛下!”

“你半年不歸,朕身邊連個用得趁手的人都沒有,朝中那幫廢物又給朕添了不少亂子,看到你回來,朕總算能松一口氣了。”

衛紀黎将一塊令牌雙手奉上:“陛下,臣不負聖命,已将南越滲透在中原的毒瘤拔除。”

“你做得很好。上次你自請離京,表面是剿匪,實則是密查南越細作,朕知道,你離開長安是為了避開那些流言蜚語,此事苦了你了。”

“臣不苦,這是臣自願的,江南的風光無限好,臣還是很喜歡的。”

昭平帝朗聲笑道:“等什麽時候那些蠻子不再鬧騰了,朕也要下江南去看看。”

衛紀黎回道:“相信用不了太久。”

……

衛紀黎從金銮殿出來的時候,杜德英跟在他身後,“小黎,我看陛下已經不生氣了,你這次的差事辦得好,城裏那些人不敢再亂嚼舌根。”

兩人不緊不慢地在禦花園裏行走,不少宮婢經過,她們都是今年秋天新進宮的,沒見過這位缇春司大人,在看見他的臉時,皆害羞地垂下了頭。

“對了,我聽說……在雲州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事,那沈家小姐被山匪擄走,是你救回來的?”

衛紀黎頓了一下,回道:“是。”

“據說太子當時也在,小黎,你不該多管閑事的。”杜德英的語氣中透着一絲責備。

他解釋道:“當時情況緊急,孩兒并未多想。”

“罷了罷了,幸虧是個傻子,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你記得離她遠些就是。”

衛紀黎垂下眸,欲言又止。

杜德英一甩拂塵,轉身向另外一條道走去:“咱家還忙,你回去吧。”

在他走後,衛紀黎仍立在那裏,久久未邁開步子。

禦花園的鵝卵石小路上,施施然步來了一位貴人,由身旁一位宮婢攙扶着,雍容華貴的女子玉指撫向樹上的一朵紅梅,輕輕折了下來,放到瓊鼻前嗅了嗅,低低道:“折花逢驿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衛紀黎聽到動靜,恰好側過了頭來,她舉起那枝紅梅,看向了他,終是笑了。

衛紀黎走過來向她行禮:“見過淑妃娘娘。”

“大人回京了?”淑妃娘娘站在一株紅梅樹下,一襲水綠色的裙子,披着一件狐裘大氅,眼波清淺,轉着手中的梅花,嫣然一笑,“這梅花,倒是與大人相配。”

衛紀黎垂眸,只回了她前半句話:“今日剛回京。”

她慢悠悠問道:“江南風光如何?”

“一如既往。”

“大人……可有途徑蘭陵?”

“不曾。”

淑妃丢了手中的紅梅,那梅花剛好就落在衛紀黎腳邊,她從他身旁走過,又念起了那首詩:“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吶……”

衛紀黎垂眸看了會兒地上的紅梅,最終繞過它,離開了這片寒梅開滿的園子。

*

皇宮舉辦了一場賞梅宴,就在衛紀黎回京的第二天,名字雖叫賞梅宴,但其實是一場小型歡慶宴。

此次雲州城一事,衛紀黎、沈月微、太子都在,大家各有功勞,于是陛下舉辦了這樣一場賞梅宴,意在論功行賞。

就連章見晨都能有機會到禦前領賞,這可把他激動壞了,逢人就炫耀。

而沈青杏自回到長安後,就沒有見過衛紀黎,今日的賞梅宴,她一進宮就四處瞟,尋找他的身影。

結果,卻被她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

她的表妹章幼微似乎和那個兵部侍郎程佑安勾搭上了。

僅僅半年時間,家就要被掏空了。

她親眼看到他們兩個眉來眼去,兩人估計拿她當傻子,所以根本不顧及她,那程佑安還在她面前偷偷拉了章幼微的小手!

另一邊,衛紀黎被一個少女堵住了。

朱芸站在他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石榴紅的裙子比梅花還要妍麗,粉腮玉頰,神采飛揚,眉眼輕擡,豔唇翹起:“大人,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半年來,芸兒對君日日思念,就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衛紀黎反唇相譏:“本官怎麽舍得長安的雍容繁華呢?”

“大人,你還在與我置氣麽?”朱芸數月不見他,變得大膽了許多,走近他身邊,挽住他的胳膊,“大人還在怪我讓你當面首的事情麽?芸兒知錯了,當時我也只是一時心急,胡說八道罷了,并無侮辱大人之意。”

衛紀黎從她手裏退出:“還請郡主自重。”

“本郡主心儀你,有什麽需要自重的?黎郎,我想過了,你與杜德英什麽關系我可以不在乎,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對你。”

沈青杏走到這裏的時候,恰好看到他們拉拉扯扯,允華郡主還叫了他一聲柔滴滴的“黎郎”,好不溫柔。

衛紀黎寒了聲音:“郡主,請注意自己的言辭!”

允華郡主在他這裏跌盡了跟頭,眼帶埋怨:“大人,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多看我一眼?”

“郡主,周昌是你的人嗎?”

“周昌……”朱芸凝想了片刻,驀地想到了,“大人他怎麽了?”

“他被殺了,投于河中。”

“啊?”允華郡主捂嘴驚訝,“這是怎麽回事?本郡主只是派他去打探大人的近況,并無惡意,大人為何要殺他?”

“我沒殺他,他是被你們自己人殺的。”

說罷,衛紀黎便轉身離去,在走到沈青杏身邊時對她低聲道了一句:“別亂看。”

她瞅了他一眼:“黎郎,哼!”

衛紀黎聽見了,抿了抿唇角,離開了這片梅園。

“喲,這不是沈家三小姐麽?”對面,王曦瑤與一位官家小姐走了過來。

她今日穿了一套很顯嫩的粉色宮裝,玉頸上戴着一串惹眼的粉光璎珞,旁邊的那位小姐指着璎珞說道:“曦瑤,你這璎珞在哪買的?好漂亮!”

她翹起紅豔豔的唇,挑眉看向沈青杏,頗有炫耀的意味:“我這可不是買的。”

“那是別人送的?誰送的啊?”

“這個,你以後就知道了。”

王曦瑤見沈青杏呆呆地站在那裏,走了過去,在她面前站定:“沈小姐,我聽說你在雲州被山匪捉走了?那些山匪長得可不可怕?”

沈青杏愣愣地點頭。

旁側的小姐以手帕掩唇,低聲說:“三小姐這般柔弱,且不懂善惡,被山匪擄走,恐怕受了大苦……”

王曦瑤暗暗偷笑,這傻子被山匪擄走,太子應該就不會娶了她吧。

她還得感謝這些山匪做了一件大好事。

“沈小姐,你……有沒有被那些山匪欺負啊?”這裏圍了不少貴女上來,七嘴八舌地說道。

“你問她這個,你确定她懂?”

“也是,沈小姐估計被賣了還會幫人家數錢吧,哎,真可憐啊。”

“聽說,救你的人是那缇春司的衛大人?”

允華郡主一直站在梅樹下思索周昌的死,聽到這句話,擡頭看了過來。

沈青杏始終一語不發,只是點頭。

“沈小姐,你說你這是什麽黴運當頭啊?被山匪擄走也就算了,還被那個煞神救了,哎喲,我看你還是趕緊去廟裏上上香吧,往後誰敢娶你呀?”

沈青杏黛眉蹙起,見允華郡主朝她走了過來,一張臉陰沉沉的,貼近她耳邊,道:“沈小姐,你馬上就要是太子妃了,還請注意自己的身份。衛紀黎……他是我的!”

先前她派人去暗殺她,可是卻被她逃過去了,如今她被山匪擄走,不管有沒有失去清白,都有損名聲。

她不禁暗道:真是天助我也。

沈青杏擡起睫毛,清清冷冷地看向她,道:“大人他……不是郡主的。”

朱芸氣得揚起了手,作勢要掌锢她,但卻被王曦瑤拉住了,“郡主,息怒!”

朱芸對着她怒吼:“我告訴你,他一定會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沈青杏懶得理會她,轉身走了。

*

宴會在晚上舉行,今日的主題是梅,殿內各個角落的花瓶中都插上了紅梅,梅花盛放,滿室盈香,就連菜肴裏都點綴着朵朵梅花。

沈青杏坐在沈月微的身邊,衛紀黎在她對面,而允華郡主很大膽地坐到了衛紀黎的身旁去,甚至還故意沖她揚起一個挑釁的笑容。

沈青杏覺得挺沒意思的,這郡主把她當成敵人做什麽,她真正的敵人其實是她哥哥啊。

她很想勸勸她,她是永遠也得不到衛紀黎的。

晚宴随着昭平帝的到來正式開席,在那九五之尊旁邊,一左一右是皇後娘娘與淑妃娘娘,都是恩寵多年的大美人兒。

身着豔麗服飾的舞姬們魚貫而出,輕靈地步上舞臺,長袖飛舞,身段柔美,一曲長歌悠悠而起。

一場晚宴其樂融融,沈青杏察覺到一雙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她擡起頭,恰好看到淑妃娘娘在沖自己笑。

她的笑容不知為何,讓人有一種戰栗的感覺。

上一世,她與她接觸不多,因為淑妃娘娘是六殿下的生母,她作為太子這邊的人,不好與她多有接觸。

當今陛下育有三個皇子,六個公主,除了三皇子早年夭折外,其餘皆健在。

皇後母族勢大,早在陛下是皇子的時候,就嫁給了他,所以作為嫡長子的趙韞,自幼便被封為了太子。

至于為什麽前世陛下打算改立六皇子為儲君呢,她也不清楚原因。

“阿杏,來,到本宮身前來。”皇後娘娘突然對她招了招手。

她心中一緊,這個時候,她叫自己過去幹嘛?

她起身走了過去,雙手放于腰側,曲膝行禮:“皇後娘娘。”

“再走近點兒。”她染了丹蔻的長指向她招手。

沈青杏向前一步,她的柔夷撫在了自己臉頰上,柔然溫笑:“阿杏沒受驚吧?”

她問的是雲州的事。

沈青杏搖了搖頭,眼睛一如往常的清澈水亮,她知道太子回京後必定會告知皇後他要娶她的事情,應該馬上就要下旨了。

她沒有時間了,她必須在陛下下旨之前,向陛下請求賜婚。

她往後退了一步,朝着皇後與陛下跪了下去,皇後連忙道:“阿杏,快起來,怎麽跪下了?”

沈青杏搖頭,她對着上面的兩人磕頭:“阿杏有一個忙想請陛下和皇後娘娘幫。”

殿內的人都不約而同朝她看了來,目中帶着探究。

尤其是沈月微,他吃驚地站了起來,走到沈青杏旁邊陪她跪下,拉着她的衣袖小聲道:“阿杏,別胡鬧,有什麽事告訴哥哥,哥哥幫你搞定。”

可她卻道:“哥哥,你不行,這個忙只有陛下可以幫我。”

沈月微想要将她哄走:“聽話,回去,你想要什麽,私下跟哥哥說。”

沈青杏不依,大聲說:“陛下是九五之尊,整個天下都是陛下的。我的忙,也只有陛下可以幫。”

沈月微咬牙提醒她:“阿杏,這是在宴會上,不可高語。”

誰知龍椅上的昭平帝聽了她方才那句話,聖顏大悅,朗聲大笑了起來:“沈丫頭,你且說說,你要朕幫你什麽忙啊?”

她餘光瞥到衛紀黎正在看她,擡頭挺胸,用清亮的嗓音說道:“我想請陛下,将缇春司的大人……”她說到這裏時有些嬌羞,“賜給我……當夫君。”

此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她驚吓到了。

就連昭平帝都露出了幾分吃驚:“你說的是哪位大人?”

沈青杏身子往右轉,擡起玉手,指向對面的男子,含情怯怯地說:“就是那位大人!”

衛紀黎的臉上也有一絲詫異,因為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大膽,敢在這麽多人的宴會上指着他說要他。

原來這就是她的完美計劃。

他旁邊的朱芸快要把貝齒咬碎,暗罵:癡心妄想!

而殿中的太子也坐不住了,滿臉震驚:“阿杏,你說什麽?!”

坐在上座的昭平帝壓下驚異,出聲道:“沈丫頭,你為什麽要讓他給你當夫君?”

“因為……阿杏喜歡大人……阿杏被山匪擄走的那天,大人像天神下凡一樣,被他救走的那刻,我就想讓他……做我一輩子的夫君。”

衛紀黎雙眼直視着她,聽到這些話從她嘴裏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他胸口劇烈起伏,心髒像是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難以平靜。

沈青杏緊接着又用那天真無邪的語氣說:“陛下,我知道大人是為陛下辦事的,我也不貪心,我只要大人晚上就行,白天還是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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