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奚明亞狐疑地觑了他一眼。
怎麽回事, 突然嗓子就啞了,開會時間太久廢嗓子還是熱傷風了?
那不能洗冷水了。
否則內熱外冷,容易洗出病。
于是體貼提醒:“廚房灌了三個暖水瓶, 晚上才灌的,溫度夠, 你用那個洗。”
譚樂生沒太明白。
以為洗熱水是什麽講究, 老老實實點頭,“知道了。”
等回了卧房, 奚明亞陡然回顧譚樂生開口前詭異的幾秒停頓。
她傻了,恍然大悟。
後知後覺自己好像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騰”一下。
臉紅成了猴屁股。
剛攤開的畫紙還沒來得及看就又放下了,兩手輕輕拍打溫度繼續爬升的兩頰。
這下誤會大了。
他不會以為自己猴急,觊觎他洗香香的肉|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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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豎中指發誓,她真的挺正經一人!
奚明亞這會兒不僅不想聽故事,還嫌屋子不夠大、不夠寬敞、不夠空。
一想到馬上人就進來的尴尬氛圍, 她已經開始坐立難安,腳趾抓床了。
譚樂生洗完澡進屋, 就瞧見奚明亞坐床上咬着指甲發呆, 自己拿回來的人像圖在她腳邊放着。
他拿起挂門後的毛巾。
擦頭發和手臂上的水,邊擦邊問:“還看嗎, 我收桌上了啊。”
“看!”
這話題安全。
奚明亞回神, 呼出一口濁氣。
起身往前一彎腰,拿過畫像。恰好譚樂生彎腰伸手, 兩人手碰了個正着。
奚明亞:……可以不用這麽默契的。
瞬間抽手,彷佛對方有毒。抽完手,她屁股還往後頭挪了挪。
夜晚本就穿得寬松。
這時候不流行專門的睡衣, 大部分家庭也沒那個條件,男男女女都穿白色純棉的背心兒, 她一傾身,被藕粉色內衣包裹着的,如玉般的肌膚一片兒,微微搖曳着,譚樂生頓時看得怔住了。
他喉結下意識滾了滾,眸色漸濃。
奚明亞方才下意識的動作還是讓他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麽。
盡管“躲”的動作很輕微,很自然,彷佛就是給他騰個位。
譚樂生花了十二萬分的克制力将視線移開。強行把那一瞬間入侵大腦的帶顏色的念頭摁了回去。
為了讓她放松些,他還借着到堂屋倒水的理由離開了一會兒。
他一出去,奚明亞頓時覺得屋子沒那麽狹窄,呼吸暢快多了。
繃着的肩膀漸漸松弛。
她展開畫像,上面的是通緝犯的照片。
黑白印刷,沒有特別清晰,但能看出一些特征。
三角眼,顴骨橫張,耳後見腮。
眉毛很散,壓眼厲害,嘴巴略歪,光看模糊的面相,就隐約感覺得到兇狠不好惹。
她又翻開第二張,是手繪。
看第一眼,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再看,又不太像。
奚明亞秀眉略蹙了一下。
她遮住畫像的上半張臉,看嘴和人中,接着又蓋住鼻子以上……
反複對比琢磨。
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嘴比腦子快,頗興奮地嚷道:“譚樂生,我——”
“嗯?”譚樂生倒水動作一頓,輕聲回應,“要喝水?”
奚明亞:“不喝,我是想告訴你這名死者我可能……似乎……好像認得。”
她用了一系列限定詞,但語氣格外篤定。
譚樂生聞言,半信半疑。
不過激動也是真激動,立馬放下水杯沖進屋裏,問:“真的?”
“你什麽時候見過她?”
“她叫什麽?”
“幹什麽的?”
一下子冒出好多問題,最後甚至欺身靠近奚明亞,一把抓住她的雙手。
奚明亞幾乎想也不想就道:“八年前。”
“我在東方紅小學念四年級……哦,東方紅小學也就是關陽三中,從前是兩所學校,70年才合并的。當時教五年級語文的老師姓鞏,叫鞏令慧。那會兒學校裏開始批|鬥教職工,鞏老師成分不好,被送到農場改造了。具體送哪,我不清楚。”
譚樂生很驚訝。
八年前的事能說得如此精準,難道當年發生了什麽讓她印象深刻的事?
等等,八年前小學四年級?
現在學制是五二二,如何會今年高中畢業?
……算了,這不重要。
“你怎麽認出來的?難道畫像相似度到八|九成了?”
上午剛去關陽三中那一片排查過。大部分住戶都被問過了,只有一個人說眼熟,可多看幾遍後又說看花眼了。
“那倒不是,是我記憶力還算可以。”
奚明亞嘴角抿了下。
“鞏老師額頭比較高,嘴有一點點龅牙,正面看不明顯,側面的話下颚看得出來後縮,這個畫像相似度不夠高,但我能肯定這就是她。”
別說認人,鞏令慧離開學校那天穿的衣服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記得……
那天是六月十八,星期四。
鞏令慧穿了一條深青色的裙子,腳上是一雙赭石色的搭扣軍涼鞋,長發剪短齊耳,額頭還有傷。
傷口處黏着泥和茅草碎屑,應該是當天在課堂上造成的。
那陣子高年級好些個成分好的聯合起來組成一個叫“叢中笑”的小分隊。
誰衣服上補丁少幾個,都要被他們逮住背語錄,宣誓。何況是鞏老師這種家喻戶曉的富戶子女,沒少被打砸。
“我最後一次看到鞏老師,是總務主任袁老師送她出的校門。”
說着,奚明亞覺得鼻子有點癢癢,擡手想摳一下。手剛碰到鼻尖,意識到旁邊還杵着個人,自己的動作好像不太雅觀。
她表情尴尬了一瞬。
小眼神飛速瞥向譚樂生。
“咳——”
咳了咳,佯裝無意地用食指拇指合并,重重捏了幾下鼻尖。
“就是很奇怪,怎麽會死在龍江塘呢,那附近有農場嗎?”
譚樂生已經被震驚住了。
他知道偵查連裏有一些偵察兵天賦異禀,洞察力、記憶力天生就比尋常人優越。有的甚至能做到過目不忘。也有通過訓練,後天培養出來的。
沒想到自己身邊就有一個。
“媳婦兒你能确定嗎,你的記憶完全沒有出錯?”
“不會記錯。”
奚明亞對媳婦兒三個字已經脫敏了。
她煞有介事道:“第一次見面,你左手摸了褲縫,三下,摸完你還突兀地眨了兩下眼睛……”
“到我家裏那次,你偷笑了六回,離開時是兩點零八分,劉阿姨還拽住你問話了。”
“前天咱們到這邊,前前後後總共十四人跟咱們打招呼,第一個大爺,他左臉長了痦子,身高一米六三左右,手肘習慣性抵腰上,我猜可能有舊傷,第二個是……”
“還有……”
她邊說,邊比着動作模仿他們的特點。
譚樂生聽着,大腦不知不覺順着她的話去回憶,發現自己印象中這些人的相貌形态逐漸清晰起來,竟跟她的描述分毫不差。
他被鎮住了!
激動地抓住奚明亞肩膀。
嘴巴開開合合幾次,最後重複道:“明亞,這太神奇了,真的不可想象……”
奚明亞慶幸他激動歸激動,沒有咆哮搖晃人的習慣。否則她指定忍無可忍,一巴掌把他拍飛。
“小譚公安,你好歹當過營長,是見過世面的人,咱要淡定!”
譚樂生還沉浸在震撼裏。
沒領會到其中意思,不僅沒撒手,還興奮得化身話痨:“你既然能過目不忘,就應該可以通過一些特殊人才的考核找到工作才是,怎麽會……”
需要結婚才留城。
奚明亞眨眼,茫然搖頭。
……不知道啊。
她能接觸到的信息只有哪個廠子招工,不過一般來說都是內定好的,外人根本擠不進去。
像棉紡廠去年就招過一批。
今年沒招人,否則作為職工子弟又是高中生,她妥妥能進棉紡廠。
不過就算能進,奚明亞也不太願意。
“……你确定,我這種真的算特殊人才?”
她挪了挪腿,往譚樂生身邊靠,半仰着頭,目光期許。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說她是人才。
特殊人才。
奚明亞激動得想搓手。
沒辦法,她的确記憶力超群,但又不屬于智商高的那類人。小學時從來不動腦子就能考滿分,初中也還好,花點時間不算吃力。
但上了高中,涉及邏輯梳理、理解隐喻、詩歌甚至稍微複雜一點的句子的題,她就不行了,必須比其他人花更多倍的功夫才能勉強保住第一。
這讓奚明亞大受打擊啊。
要知道從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天才來着。
看一遍書就能考第一,多厲害啊。
被老師、鄰居誇上天她自己也底氣十足,心裏美滋滋的。
上初中後,隐約意識到不對勁兒。
她開始變得吃力了。
不是記憶力變差,恰恰相反,因為記憶太好,導致解題時腦子蹦出的相關內容太雜太多,就像一個線團,每次都需要先捋清楚再得出答案。而這種趨勢随着儲存的記憶增加,越來越嚴重。
她不得不把努力擺明面上,潛移默化地淡化“小天才”印象,讓周邊人認為她優秀是因為足夠努力。
而這種努力到高中直接成了負擔。
奚明亞再也不敢出去翹尾巴了。
生怕哪天遇上真天才,她的優秀變成一戳就破的泡沫。
別說,這兩年她學得着實艱難。
她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平庸,漸漸地,就不覺得記憶好是一件好事,人也開始從積極進取轉為躺平派。
現在譚樂生告訴她,這種困擾不完全是壞事,或許在某些領域能夠起到大作用。
奚明亞當然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譚樂生點頭。
肯定道:“當然,如果你進部隊,一定能成為很優秀的偵察兵。”
奚明亞一愣。
忙搖頭,“不,我不行的。”
譚樂生惑然。
奚明亞抿嘴,笑了笑,沒解釋。極其絲滑地轉移話題:“那另外兩個呢,一點信息也沒有嗎?”
“頭骨複原人像十分耗費心神,另外兩個還估計得等一陣子。”
奚明亞點點頭,垂眸。
目光無意間落在大長腿中間鼓鼓囊囊的位置……呃,這是普通狀态,還是興奮狀态呀?有汽水瓶那麽大真的正常嗎?
???
等等,是想這個的時候嗎?
奚明亞趕緊拽回如脫缰野馬的思緒。
眼睛咕嚕轉了兩圈,緩緩往上移,這一移更壞菜了,他,他居然□□!
棉背心貼在精瘦的腰上,透出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看着好色啊。
她忍不住浮想聯翩。
忽然,危險雷達開始發出警報,奚明亞猛地擡起腦袋,一個後仰,這才發現兩人距離近得離譜。
膝蓋跟膝蓋抵着,她腦袋快湊到譚樂生的腹肌上了,嚯,他頭也往下垂了垂,鴉羽般的眼睫毛根根分明。
……想,想幹嘛呢?
她怔怔看着譚樂生的同時,譚樂生也回望過來,在迷離昏黃的燈光下,又在床上這樣敏感的地方,氛圍朝着暧昧的方向策馬狂奔。
奚明亞腳趾頭忍不住蜷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皮膚控制不住冒出一顆一顆的雞皮疙瘩,隐隐戰栗起來。
“呃……”
“呃,你在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她抿着嘴,色厲內荏道:“十一點了,睡覺睡覺!”
睡不夠明早就起不來,起不來就要錯過拍照打卡,錯過打卡就要錯失小十個積分……
那必須不行。
奚明亞瞥了眼手表,指針已經走到11過一點了。她動動肩膀,示意某個男同志松手。
譚樂生縱然心猿意馬,但還是狠狠壓制住了沖動。
半晌,他嗓音沙啞,彷佛很淡定的樣子:“你先睡,我還得再去局裏一趟。”
“還去?”
奚明亞驚呼。
譚樂生點頭:“嗯,既然她很有可能是鞏令慧,那得連夜開會安排接下來的排查布防工作,争取在最短時間內破案。”
說完,他勾了勾嘴角,目光贊賞:“對了,明天你能跟我到局裏一趟,辨認一下撈回來的衣服嗎?”
“可以是可以,但不一定能認出來,那些衣服、鞋子什麽的,估計都褪色變形了吧……”
奚明亞當然願意幫忙。多年前認識的人突然成了白骨,說實話,挺讓人唏噓的。
“沒關系,萬一有奇跡呢。”
“我鎖門,還是你往裏關門栓?”
“你鎖吧。”
六月天,蚊子大軍悄悄來臨,人一出去,立馬全軍來襲,為了關個門被咬上幾口,實在不劃算。
“好,我鎖,正好明早回來洗漱,免得你爬起來開門。”
“嗯。”
“那我走了?”
“好。”
譚樂生幹脆利落下床,拿了襯衫套在背心外面就往外走,那叫一個雷厲風行。
奚明亞目瞪口呆。
誰還記得前一秒兩人還在正事和暧昧中反複拉扯呢。
這拼勁兒是真的足啊。
難怪二十五就能升到正營。就這工作狂的架勢,他不漲工資誰漲?
說不定沒幾年就把頂頭的局長給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