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譚樂生既然說了要處理, 就是來真的。
大侄子跟親媽保持聯系，他沒意見。但被親媽誤導，把各種情緒發洩到真正照顧他們的人身上, 他意見就大了。
這種不分好賴、不懂感恩的特質着實踩了紅線。
譚樂生不在意幾個孩子未來是否有很大的成就，能不能成為大人物, 但他很在意他們為人處世是否違背道德法律公序良知。
于是。
幾個孩子一回到家, 三個小的立馬被奚明亞喊去廚房吃飯了。
他則以檢查作業為由單獨把譚文宣喊到西廂。
譚文宣暗叫不好。
下意識往廚房位置瞟，眼中的不爽暴露得幹幹淨淨。
“小叔……要不, 我先吃飯？吃完再，再……”
他畢竟還是孩子。
平時嘴巴再利落、心眼子再多，對上衣食父母，心中止不住忐忑。
從院子到西廂那麽幾步，他幾乎一步一挪，磨磨蹭蹭, 挪兩步又小心翼翼瞥譚樂生的表情，拼命拖延時間。
譚樂生不為所動。
只是他表情有些耐人尋味, 沒有笑容, 但又不像特別生氣的樣子，平平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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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吃一會兒能餓死你？”
“進屋, 我有話問你。”
他個頭高, 垂眸看人時壓迫感十足，娃娃臉上沒了笑容後, 一下就符合他的生理年齡了。
譚文宣身形僵硬。
瞬間明白是小嬸告狀，小叔來秋後算賬了。
他心中憤懑，暗罵奚明亞
上次他差點讓她摔個屁股墩她不告狀, 現在不過是告訴她媽媽要來，她就坐不住了。
果然, 她就是在意房子，不願意讓他們一家三口拿到應有的那份。
就不知小叔……是什麽意思？
五分鐘後。
“不可能。”小孩瞪着眼睛，突然站起身，兩手握拳撐在書桌上，連連搖頭，不敢置信道：“小叔你在騙我，爸是長子，房本為什麽沒有他的名字？”
而且奶奶最疼爸。
譚文宣出生在兵團，只在很小的時候回過一次關陽，但他穿的衣服很多都是從關陽寄過去的，由奶奶親手做的，他從小就聽爸說奶奶對他多疼愛……
奶奶怎麽可能把房子完完全全留給小叔，提都不提爸，也不提姑姑？
譚文宣眼神懷疑，防備的看着譚樂生。
譚樂生輕輕掃他一眼，嗤了聲：“因為，這院子姓譚，而你爸姓汪。”
譚文宣皺眉不解。
“你爸你姑是你奶奶跟第一任丈夫的孩子，對方姓汪，死在戰場上。”譚樂生頓了頓，繼續道：“你奶奶帶着他們改嫁，整個61號院子從前都是譚家的，文宣，現在你還覺得房子該有你爸的一份，我在騙你嗎？”
“可是——”
譚樂生精準摸清了他的想法，輕笑一聲：“可是你爸媽為什麽不知道，你奶奶為什麽沒說？很簡單，他們也不知道房本的存在。”
“那你跟我爸和姑姑關系不好，為什麽願意養我們？”
他現在小小的腦袋有大大的問號。
這個問題譚文宣思考過很多次，原本以為房子就是好處。
可照小叔的話講，他一點好處沒有，房子本就是他一個人的，他為什麽願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如果你媽、你姥姥足夠負責，我不會接手你們的事。”言外之意是趕鴨子上架。
譚樂生輕飄飄點出譚文宣最芥蒂的點。
譚文宣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理直氣壯的質問不複存在。
他有些難堪地低下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譚樂生卻沒安慰他。
繼續說：“我跟你爸你姑感情不深，但也談不上有仇，從血緣上咱們是親人，所以我養你們責無旁貸。”
“但是文宣，我沒打算養你們一輩子。”
傷疤被揭開，還在默默舔舐的譚文宣猛地擡頭，小叔是什麽意思？
“我只養你們到成年。”
“所以你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麽嗎？”
譚文宣：？？？
“不是天天跟你小嬸鬥氣找你小嬸麻煩，不是誘導弟弟妹妹仇視你小嬸，你該認真思考一下，要做些什麽學到哪些本領，才能讓十八歲後的你能夠養活自己，養活妻兒。”
這話現實，也沉重，譚文宣心裏發慌，“小叔你以後真的不會管我們？”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對上譚樂生冷靜的眼神，他便知道這不是讓他以後聽話、乖的警告，而是他當真這麽打算的。
“……為什麽？”
他呢喃問。
他一直暗戳戳揣測叔叔嬸嬸對他和弟弟妹妹不真心，也不會一直好，但真聽到對方這樣講，又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
不該這樣的。
小叔怎麽能不管他們呢？
譚樂生失笑：“你小叔只是一個普通公安，每個月就拿那麽點工資，養你們到十八歲很費勁了，難道還指望我以後幫你們準備房子娶媳婦兒養孩子？”
譚文宣被問懵了。
房子媳婦兒離他太遙遠，他從來沒想過，他只是沒想到小叔不做面子功夫，感情牌都不打，說得如此直白，好像……
在他不相信他們的同時，他其實也并不怎麽喜歡他們。
不知哪根筋搭錯了。
腦子離家出走的小孩兒忽然賭氣般發洩：“如果是你的親生孩子，你也會這樣告訴他嗎？”
譚樂生側目。
面對大侄子潛意識裏的雙标，他也給出了同樣雙标的答案，無比爽快道：“對，不會。”
譚文宣抿嘴：“……”
“我跟你小嬸若是有了孩子，我們當然要把最好的都給她，我也會偏心她，你覺得不公平嗎？”
“你希望我們把你當成親生孩子，家裏的一切都優先考慮你們的喜好，以你們的需求為第一目标，那你心裏有把我和你小嬸當成你爹媽那樣對待嗎？你有足夠尊重我們嗎？”
“還想不明白？那我問你，你媽媽對你更縱容疼愛，對文明更敷衍，你覺得公平嗎？”
“我和你爸、你姑一個媽生的，他倆從小到大事事都有你奶奶打算，讀書、到兵團插隊、娶妻、嫁人、你奶手裏所有的錢都給了他們。我15歲當兵，10年裏你奶奶沒回我一封信，你爸媽、你姑姑也沒跟我聯系過，這又公平嗎？”
譚文宣身形微震。
嘴巴開開合合，像拼命張大嘴呼吸的蟾蜍，滿臉的驚愕、難堪，無地自容。
他隐約知道父母、奶奶跟小叔關系疏遠，但沒想到淡漠到這個程度。
他們住着小叔他爹留的房子，卻又默契的孤立他，欺負他。他跟那女人冷戰幾天就無所适從很難受了，長年累月被冷待……
譚文宣不敢想是什麽滋味。
這會兒他三觀受到了巨大的沖擊，正在搖搖欲墜。
他想辯解，奶奶很慈祥，每次都樂呵呵的，不像小叔說的這樣；
他想說，爸爸雖然嚴厲古板愛教訓人，但不是壞人，不會存心欺負小那麽多歲的弟弟……
可這些話全哽在嗓子眼裏，怎麽都說不出口。
譚樂生見他有在思考反省了，放緩了語速，語重心長提點道：“文宣，跟任何人相處都是相互的。”
“你是聰明的孩子，聰明孩子想法多，所以我不跟你繞彎子，也不講大道理好聽話哄你高興。我今天跟你聊是想解決你心中的困惑，再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房子你爸沒份，我不會允許你媽住進來；第二，我和你小嬸撫養你們，不圖你們以後多孝順，但是翅膀沒長硬前少給我們增加麻煩，我不會無底線縱容你的胡鬧。如果這次你媽來了，你選擇跟她生活，我沒意見，但我提醒你一句，你和你弟被送走時她一分錢沒掏。”
該說的，譚樂生都說了。
就是這番話過分理智，甚至到了冷酷無情的地步。可話又說回來，實話總是不夠溫情不是嗎？
傷人難免。
他當然知道，要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知分寸、明道理很難，但有的孩子可以天真單純。
但有的孩子必須快速成長。
一個自認聰明的孩子，若是看不清自己，看不清腳下的路，很容易走旁門左道。
試想一下——
你對他好，那是你心虛你在盤算什麽；
你忽略他，那就是你故意虧待孩子，他得在別的方面補回來；
你說軟話，他得意贏了你；
你說狠話，他還是覺得他成功氣到你了，你破防了；
……
時間一長，骨子裏的偏激如荊棘野蠻生長，最終很容易從防備走向主動傷人。
不若直接把雙方的責任義務明确好。
不談無法量化的親情，只談得失，談談好處。
“你好好想想我的話，想想怎麽樣做對你自個兒好，對文明歡歡陽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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