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小高陽抱着包子, 興高采烈跑回來。
結果沖到奚明亞面前,小孩兒臉一下就垮了。扁着嘴,別開臉不想跟她講話。
奚明亞挑眉, 正在想要不要哄哄他。
結果他沒保持一分鐘,就扭回來哼哼控訴:“舅媽, 你剛剛為什麽不幫我?你故意講錯的, 是不是想讓我買不到包子。”
他繃着一張小臉。
淡色眉毛擰成小山,跟高歡相似的眼睛瞪得溜圓, 怒氣騰騰的樣子。
兄妹倆都屬于圓圓臉,哪怕曬得黢黑,也虎頭虎腦還是很可愛。
奚明亞彎腰,伸手輕輕掐了把他的臉頰。
小家夥嘴巴被捏成豬嘴兒了,她才笑嘻嘻說:“我哪有故意說錯?”
“難道不是買了兩個包子,老板找給你一毛嗎?”
高陽看着手裏的一毛:“……”
還是感覺哪裏不對, “那,老板要票, 什麽票票, 你沒告訴我。”
“因為買東西有兩種方式,一種要糧票, 一種不要, 咱們又沒有帶糧票,我當然就沒說咯。”
這種早餐店跟國營飯店差別不大。
是某些街道辦或是單位開的, 所以才多了不要糧票的選項,實際收入依然是公家的,老板只拿基本工資。
Advertisement
五歲小孩兒沒啥見識。
就算覺得哪裏不對, 也說不清楚。
高陽小眼神懷疑地瞅着奚明亞:“那舅媽你怎麽知道有兩種,你都沒跟老板說話。”
奚明亞忍笑。
握着他肩膀, 帶動他轉身看包子鋪前的木板:“看到了嗎?那板子上寫的。”
高陽看見了。
——今日XX,2兩XX+5分X1個X子/2毛1個X子。
他撓了撓頭,一臉苦惱。
奚明亞嘴角洩出笑意:“哎呀陽陽,你今天是吃了不認字的虧。如果你認的字多一點,不需要問別人,你就什麽都知道了,像你表哥,他就知道。”
高陽半信半疑。
最後決定問表哥:“表哥,上面真的這樣寫的?舅媽真的沒騙我嗎?”
譚文宣也想笑。
三小只就是吃了托兒所文憑的虧,這才容易被小嬸糊弄。
但他知道自己一笑,表弟肯定要生氣跳腳了。
他咳嗽一聲:“嗯,寫了,小嬸沒騙你。所以以後叫你們認字寫字時,不要再偷懶了喔。”
“噢~~”
高陽乖乖點了下腦袋。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可是,可是我不認字,剛才你們可以提醒我呀,舅媽壞蛋,表哥你也壞蛋。”
譚文宣:……有時候腦子可以不用轉這麽快的。
奚明亞就一點不心虛了。
理直氣壯道:“小同志,組織給你的任務是什麽?是買包子。那組織給你分配戰友了嗎?沒有啊,這是單人任務。既然是一個人的任務,我們當然不能幫忙啦。”
“不然那叫作弊,作弊的不是好同志。”
高陽模樣呆呆。
過了好一會兒,他後知後覺哦了一聲:“好叭,我聽懂啦!”
站在他旁邊的高歡總覺得舅媽和表哥在偷笑。
她看看雙胞胎哥哥,又看看木板。
小短腿慢慢挪啊,挪啊,悄咪咪就躲到了表哥身後。
嘿嘿,她也不認識這些字兒。
不能讓舅媽和表哥注意到自己,不然他們也回笑她的!
到了圖書館,奚明亞把他們安排到閱覽室。
取了幾本小人書給他們。
武館長知道後,沒說什麽,只叮囑不能弄壞書,不能影響到看書的其他人。
整個上午倒是沒出狀況。
雙胞胎和最小的明明一旦有坐不住耐性告罄的傾向,譚文宣就能立馬注意到。
然後提前把他們帶出閱覽室,到院子裏玩一會兒。
但管一上午,也的确是件讓人心累的事。
每次看到興頭時就被打斷情緒,得安撫弟弟妹妹。
譚文宣寧願在家裏玩。
他可以安安靜靜學習,幾個小的玩他們的泥巴去。
“真的?”
奚明亞倒是無所謂。
“小嬸,你放心吧,不管他們說什麽我都不會傷心,她嫁就嫁,她高興就好,我一點兒也不難受。”
奚明亞翻白眼。
撒謊!
不難受你低什麽頭,聲音還悶什麽?
“他們可能會跟你說,你媽媽哪兒不好,可能會開玩笑的語氣問你有後爸開不開心,可能……”
奚明亞說一句,他呼吸就凝滞一些,貼着褲縫的手不知不覺握拳。
但他還是咬着牙道:“我媽三嫁是事實,我不會被他們的話傷到,如果因為她嫁人大壯他們不跟我好了,那就絕交,我跟弟弟妹妹玩也可以的。”
奚明亞看他态度很堅決,點頭笑道:“這就對了,拿出你對付我的精神,你不爽我時敢直接作妖,外人說幾句,難道你就怕啦?窩裏橫可不是真英雄啊。”
“小嬸,那是我不懂事,現在我成長了,你能別翻舊賬了嗎?”
奚明亞斜眼:“不行,想翻就要翻。”
譚文宣:“……”
啊啊啊!
不是他想跟小嬸做對,是她真的很幼稚很氣人啊。
奚明亞已經轉過身了。
“歡歡陽陽明明,中午吃什麽呀?回家做飯,還是下館子?”
不用說。
三人異口同聲:“下館子,舅媽,下館子鴨~~~~”
“行,好久沒下館子了。”
譚文宣嘴角抽抽,信了你的邪,上周你才帶過紅燒魚回家。
但三小只沒有時間概念。
他們只會昨天,今天,明天,再遠的時間都是這三個代稱。
一聽真的要下館子,噢耶一聲,開始舅媽舅媽歡呼不停了。
“舅媽,你是最好的舅媽。”
“是嗎?”
“舅媽,你也是最美的舅媽。”
“嗯,我也覺得。”
“舅媽,……”
三個吹得起勁,一個聽得嘎嘎笑,氣氛很和諧。
譚文宣面無表情。
覺得這會兒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寂寞的人。
到吃飯時高陽發現奚明亞給了服務員糧票,小家夥立馬想起早上她騙自己身上沒帶票。
一生氣就反水了。
奚明亞再也不是最好的,最漂亮的舅媽了,而是——
“舅媽,你太壞了,你撒謊,我要告訴舅舅!”
壞舅媽勾唇一笑:“去啊,告你舅舅去,再讓你舅舅把我告到中央!”
小孩不懂中央是什麽。
只想着前面說的是舅舅,就肯定很厲害,立馬順着話接道:“對,讓舅舅告到中央!”
“噗!”
不僅奚明亞逗笑了,隔壁兩桌也被有趣的童言童語逗得哈哈大笑。
大家都笑了,歡歡和陽陽也跟着傻樂。
只有高陽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奚明亞也不能真把孩子逗生氣了,趕緊趁他淚水飙出來前哄一哄:“好啦,別噘嘴了,這麽好吃的四喜丸子你動作不快點,就全被明明歡歡吃掉了。”
“而且,叔叔阿姨們笑是因為你很可愛啊。”
“真的?”
“真的,我發誓行了吧。”
小孩兒高興了。
心滿意足加入搶食行列。
吃完飯,奚明亞把幾個孩子送回家,然便到公安局通知譚樂生不用去棉紡廠。
不巧,譚樂生不在局裏。
“鋼管廠丢了兩噸鋼管,譚隊帶人出現場去了。”
“那,同志你幫我轉告他一下,下班不回棉紡廠了,直接回家就行。”
“好。”
剛要走,身後忽然有人叫她。
奚明亞回頭一看。
一個端着茶杯,五十上下的男人正好從其中哪個辦公室出來。
“你就是小譚的愛人,小奚同志吧?”
“哎呀,聞名不如一見啊,奚同志,有空跟我聊兩句不?”
王局樂呵呵的,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但那雙眼睛卻很幹練犀利,閃爍着睿智精明的光芒。
奚明亞見的軍人、公安不多,只能從他的肩章,以及很自然的‘小譚、小奚’隐約判斷出對方是譚樂生的領導。
等到了辦公室,看到桌上職稱立牌,奚明亞才知道對方是王局。
“王局,你要跟我聊什麽?”
王局還是笑眯眯的,先給她倒了杯水,示意她坐下聊,先問了問家裏情況,有沒有遇到難事,慢慢地,才說起上次那個案子。
“我讓小譚回家跟你講一講,他到底都跟你怎麽說的,小奚啊,你知道于元易于老師有多厲害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有這個天賦,就該好好用它嘛。”
這事過了一個多月,王局還是不甘心啊。
現在刑偵技術人才太少了。
好好的技術人才苗子悄無聲息的埋沒掉,讓愛才惜才的他怎麽忍得了。
奚明亞詫異。
難怪上回獎金都是偷偷領回來的,她本來還怕公安局大張旗鼓送上門呢。
到時候風頭是出了,裝也裝了個大的!
但很容易被潛在犯罪分子盯上啊。
局裏偷偷給獎金,采訪裏也只是提了一嘴“熱心市民”,奚明亞還感嘆公安局安排得很貼心。
原來是譚樂生主動提的呀。
“王局,我知道于老師,我也很佩服她。”
這話是真心的。
上次譚樂生提過她。
于元易的經歷很傳奇。
她出生于三十年代初,祖上都是仵作,因為是女子,家裏祖傳的本事沒交到她手裏,她只偷學了一部分。一開始也像大多數姑娘一樣定過親,但因為于元易言語間對調查死人表達過興趣,對方忌諱,就退親了。
後來她的本事被人發掘,送她系統培訓,就走上了刑偵路子。
她将熱愛發揮到了極致。
一生精力都在研究如何更好更快地幫死者申冤。對這樣的人,奚明亞很難不佩服。
“王局,聽到于老師要收我做徒弟,我當然很激動。”
王局聽到這話也激動了。
但下一秒一盆冷水潑了過來。
就聽奚明亞嘆了口氣,接着道:“不是我主觀上不願意,只是客觀上我不适合。”
“哪裏不适合,怎麽不适合,小奚啊,你有什麽顧慮你直說,能解決的問題,我們想辦法給你解決,暫時解決不了,咱們集思廣益,總能找到辦法的。”
如果王局勢利點。
透露出借由招攬有用人才為自己積累政治資本的意思,奚明亞會敷衍一二。
但她看得出來,他确實一心為公。
如此一來,自己的說法就得足夠真誠,不能以單純不想、不願作為理由。
對絕大多數人講,有能力卻不願為國家做貢獻就意味着思想不夠紅,意味着你不夠進步!
妻子驕奢堕落不夠積極,丈夫有沒有受影響?會不會在共同生活中,他的理想還長存嗎?
他的進取心有沒有一步步腐蝕呢?
歸根究底,這是一個升職需要考察方方面面的時代。她的回答一定程度上會影響王局對譚樂生的判斷。
或許當下不顯。
但一定會應在未來的某個節點。
奚明亞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擡頭時已經醞釀好情緒了。
一臉不想說卻又不得不交代的表情。
“王局,我的記憶或許是一種沒法确定的病。”
王局松弛的笑容微斂。
原本慈愛的目光也轉為壓迫感強烈的逼視,這一刻,作為上位者的氣勢完全被釋放出來。
“你繼續講。”
奚明亞只得苦笑着,把自己的經歷挑挑揀揀講了幾段。
“……如果不是副作用太大,我真的願意到于老師手下學習,既有意義又體面的工作,我為何要拒絕?”
王局沒想到對方的不合适在這兒。
身上的威壓重新收起,又變回樂呵呵的彌勒佛,語氣關切:“到醫院看過嗎,醫生怎麽說,能不能想法子治一治?”
他倒是沒懷疑。
就如奚明亞說的那般,行業內最頂尖的專家做老師,又擁有超出常人的先天優勢,未來勢必被各省公安局搶着要,說不得能上教科書呢,誰會傻到有通天路不走,非到冷門單位混日子?
這老天爺實在戲弄人啊。
奚明亞點頭:“看過,初中發現問題時家裏人就帶我到一醫院檢查過,當時給我看腦子的是胡治學醫生,不過沒檢查出什麽。”
那會兒她要死要活不願上學。
好好一小天才突然厭學,又總說夢到一些別人幹的壞事贓事,家裏一開始以為她叛逆期到了。
後面見失眠的情況實在嚴重。
脾氣也越來越不受控制,才到醫院檢查,結果什麽也沒檢查出來。
那兩三年真是太煎熬了。
她不懂怎麽才能讓自己舒服些,也不知道如何把不受控制的記憶壓回去塞到某個空間裏。
醫院查不出毛病,父母也不知道怎麽幫忙。
就只能用笨法子——
少出門,少跟人打交道,少看那些破壞心情的畫面,強行給大腦減負。
慢慢地,她摸索出了最有效的辦法——及時釋放情緒,這樣即便畫面和當時的感受依然被保留,但同時,釋放情緒那一刻的愉悅感、爽感也會保留。
那件壞事帶來的情緒沖擊則變相減小。
奚明亞挑挑揀揀說着,王局理解起來有些艱難。
但他認為世上任何一個問題的出現都有解決的辦法,眼下解決不了只是沒找對方向。
他把胡治學名字記下,決定托人問問腦科方面更權威的專家。
是的。
确定奚明亞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後,他更想把她弄給于元易當徒弟了。
不過老王深谙說話藝術,“沒事,暫時幹不了,咱不着急。”
“是病咱就治,實在治不了呢,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狀元,在別的領域發光發熱也很好。”
奚明亞笑得點頭,很是感動。
但其實她覺得這個沒得治。
因為嚴格來說這只算個體差異。她嘴上說病,其實不認為自己真的病了。
奚明亞覺得自己只是和別人有一點點不一樣而已。
但這些心裏話,沒必要和王局說太多。
反正表現得投桃報李的:“王局,長期的活兒我現在幹不了,但偶爾幫個忙我很樂意。”
王局這下滿意了。
小同志覺悟還是很高的嘛。
等奚明亞出了公安局,他立馬給從前部隊的老戰友打電話,将奚明亞的情況簡單提了提。
他的老戰友是軍醫院的副院長,而關陽軍醫院正好有腦科方面的專家牛老坐鎮。
只是不巧,牛老到首都開會去了,得等他回來再說。
****
奚明亞離開前把側門鎖了。
譚文宣嘴上說不怕被院裏大爺大媽問,但回到家裏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帶着三小只到正院找大壯他們。
他有點怕。
怕亮亮和大壯因為許阿姨不跟他玩。
與其被小夥伴拒絕冷待,不如他先疏遠他們。彷佛這樣做就能安慰自己,是他先不想跟他們做朋友了,就不會難過。
但有沒有難過,有沒有覺得別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在家裏想多想西,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
大壯和董浩一人提着一個蛐蛐兒草籠子,咚咚拍打跨院門。
沒一會,聽到蹬蹬的腳步聲。
門從裏面打開,一個蜜色的團子伸出腦袋。
董浩:“咦,你表哥呢,郵遞員說你家有信。”
小姑娘一聽郵遞員,眼睛亮了亮,扭頭就大喊:“表哥,大壯和董浩說咱家有信。”
她蹦跶着拉開門,“你們快進來呀~~~~”
大壯撇嘴。
沒好氣地扯了扯高歡的羊角辮:“你得喊哥!”小姑娘拽回頭發,嘿嘿笑了笑,就是不喊。
“小丫頭片子!”
她扯着嘴巴扮鬼臉,“你才是小丫頭片子。”
說完,小短腿飛速跑開,跟另外兩個繼續扮家家酒。
譚文宣聽到門口動靜,還想裝矜持來着。
他在屋裏磨磨蹭蹭。
大壯兩人已經不耐煩進來了,“你咋又在看書啊,書真的這麽好看嗎?”
大壯一看書就頭疼,一寫字就手疼。
他實在不能理解好兄弟為啥那麽喜歡自找苦吃,居然喜歡讀書。
譚文宣往兩人身後看了看。
沒有亮亮的身影,他臉上快速閃過失落,佯裝無意般問:“莊亮呢,他今天沒跟你們一起啊?”
“跟她媽到外公外婆家了。”
譚文宣:“……哦。”
“你媽真的要給亮亮當舅媽了?”
譚文宣沒好氣瞪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董浩拐了大壯一下。
被拐的大壯終于發現說錯話了。
他憨憨地撓撓頭,尴尬笑了笑:“哦我忘了,你媽跟你們都鬧翻了。哎,大人就是麻煩,天天罵我們不懂事,其實他們不懂事的時候多着呢。”
董浩正要安慰兩句。
大壯又說了:“但是你別發愁,你看浩子,他爸也不咋地!咱是好兄弟,好兄弟就,就……你要是想要媽,我媽就是你媽!浩子,你也是,我爸也是你爸!”
董浩&譚文宣:“……………………”
謝謝了。
并不想多一個爸,一個媽。
不過被低情商安慰話洗滌腦子後,心裏那份沉甸甸的感覺不知不覺被驅散了不少。
“走,取信去。”
三個少年如風般眨眼又跑了出去。邊跑,大壯邊問:“你小嬸今天咋不在家?”
“到公安局找我小叔去了。”
譚文宣說。
“公安局?難道譚嬸嬸是地下工作黨,獲取了重要情報要到公安局彙報?”
“……”
譚文宣:“她就是去找我小叔而已。你又看可什麽連環畫啊?”
“《活捉“黑風”》”董浩提醒。
“好看嗎?”
問好不好看,大壯就很有發言權了。
他連連點頭。
激動起來唾沫橫飛:“好看,講的女兵們在女民兵連長海霞的帶領下,英勇機智粉碎了暗藏的階級敵人的侵擾和破壞,勝利保衛祖國海防,不過這本連環畫只有我有哦。你想看,得拿你那本龍生和虎生來換。”
譚文宣不想換。
“不換,你不給我看也不要緊,我小嬸在圖書館上班,圖書館什麽小人書都有,我可以到那兒看!”
“哇,那要不要錢呀?”
譚文宣昂起脖子,驕傲了:“不要。”
大壯和董浩頓時羨慕壞了。
“你小嬸好厲害啊,如果也是我小嬸就好了,那就有看不完的小人書了。”
譚文宣眼角抽抽,看不完的小人書,想得美呀。
說話間,三人已跑到大門口。
郵遞員半蹲着在郵包裏翻找,身旁還站着三兩鄰居,也在等信。
譚文宣三步做兩步走,蹿到郵遞員跟前蹲下:“叔,有我家的信嗎?”
郵遞員翻找動作微頓,擡頭。
看了張嘴就喊自己“叔”的小孩一眼:“收信人是誰?”
“譚樂生”
“沒有。”
“那奚明亞。”
“你跟收件人啥關系?”
旁邊的大媽提醒郵遞員:“小郭同志,奚明亞是他嬸嬸。”
譚文宣點頭。
郵遞員又擡頭看了眼小孩,郵包裏扒拉了兩下,摸出一封信遞過去:“給,這封。”
譚文宣看了看。
郵票是熟悉的‘嚴懲入侵之敵’,寄信地址……龍水灣?
這是哪兒?
“文宣,咱們找人鬥蛐蛐,去不去?”
“你們去吧,我要在家看弟弟妹妹。”
大壯洩氣:“就我和浩子兩個多沒勁啊,一會兒喊加油的聲音都比不過別人。算了,今天放他們一馬,咱們就到你家玩。”
“你小嬸不在家,咱們偷偷玩收音機~”
“不行。”
譚文宣搖頭制止:“她不在家,咱們不能沒經過同意就進她的房間。”
“為啥?”
董浩不解。
他在家裏哪個房間都能進,哪裏都能翻。
“……反正不能進去。”
他小嬸那麽幼稚,眼睛還那麽利,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去她的地盤,一會兒不得拿話嘲諷自己?
“那打乒乓球,你來嗎?”
“來。”
“我去拿拍子和球,你跟浩子把桌子擡到院子裏,對了,還得找個竹竿做中線。”
“好。”
大壯回家一趟,拿着球拍一路招搖,呼啦啦的,屁股後面又跟了一群人。
有小孩,有大人,男男女女都有。
乒乓球嘛,就沒幾個不會玩的。
自從71年小球撼動大球,打開外交僵局,乒乓球就迅速普及開,一躍成為國球。上到6、70老人,下到幾歲小娃娃,都有一手“抽砍、推擋、拉削”的好功夫。
只不過,不是家家都舍得花錢買球拍。
所以大院裏一有人搭球桌,立馬能圍一圈人,大家都來蹭着玩。
很快,跨院熱鬧起來了。
奚明亞還沒靠近大門,就聽到自家院子裏一片歡聲笑語,夾雜着球撞擊桌面的脆響,
時不時有人興奮開嚎,也有人喝倒彩。
現場氣氛很熱烈很緊張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