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這幾年家裏确實沒吃過席。

前幾年社會風氣趨于節儉。

不過話又說回來, 不節儉也不行,家家戶戶都過得不容易,誰家有餘糧辦席面啊?

就連結婚這種人生大事, 家裏寬裕的也就擺兩桌,請關系最好的幾個人吃一頓。

不寬裕的就更随意了, 女方拎個包胸口戴朵紅花, 或是頭上紮條紅頭繩,直接住進男方家就是, 等下次公安局派戶籍公安做人口普查,直接往戶口本上一登記,夫妻關系就确定了。

至于生日?

嘿,也就是壽星公當天吃一個雞蛋的事。

還得是小孩才有這個待遇哦,大人都不怎麽過的。

當然,奚明亞是裏面的奇葩。

什麽屁大點的事都能成為她帶一家人下館子的理由, 誰讓家裏會做菜的兩人,一個工作忙, 一個上了高中學習忙呢。

這就導致一家人吃堂食的時候占八成。

而公安局食堂跟飯館比, 自然是飯館味道更上一層樓。

所以聽到家裏辦席,幾個孩子激動壞了, 對他們來說, 辦席面就代表熱鬧,代表有好吃的。

他們對大哥的學習自信得很, 壓根沒想過文宣落榜的可能。

小腦袋挨一塊,正摩拳擦掌興高采烈讨論辦席要做什麽,自己要請哪些客人……

奚明亞搖搖頭, 不摻和,也不打擊他們的積極性。

反正得先等通知書下來。

通知書到了再聯系館子訂幾桌就是了。

就算辦席, 她也沒想過像之前老吳家那樣,在院子裏擺桌請客。

老吳家辦完酒席那兩天,前院地面、牆上,好多湯湯水水油污漬。加上最近氣溫升高,好一陣子沒下雨,潲水味兒着實熏人,一走到前院就臭烘烘的。

反正她嫌棄得要命。

不過大家說起老吳家娶孫媳婦的事,一個個都笑容滿面,笑得合不攏嘴。直誇老吳家辦事敞亮,酒席不是清湯寡水,有三四道葷菜,每道菜油水都很足。

奚明亞難得發揮一次高情商。

沒把覺得前院味兒沖的話說出來,只是默默減少了從前大門路過的次數。

這倒不是她喜歡走前門,不走順化街。是家裏幾個孩子愛往人多的前門湊。每天上學譚最最這黏人精就愛黏媽媽到最後一秒。

一定要在槐花街分叉口分道揚镳。

否則她那小嘴巴噘起來能挂兩只大油壺。

像這種小愛好小毛病。奚明亞基本不會糾正,一般會選擇慣着。

就比如歡歡小時候愛美每天都要換新發型,她也是選擇慣着。

因為她小時候老奚和桂花同志就很慣她,奚明亞便不覺得孩子可能因為小愛好得到保護就恃寵而驕,從而長歪變壞。

孩子再黏家長,其實也只在十歲以前。

等長大了,她要飛了,你想黏她她還不樂意呢。

扯遠了,說回辦席。

總之,被熏了一個禮拜後奚明亞就拿定主意堅決不在自家院裏辦事。

自家院子拾掇得多漂亮啊。

幾個孩子把院裏的盆栽花卉打理得那麽好,隔三岔五掃地撣灰,院牆上都見不着幾個蜘蛛網。

大家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

若在家裏請客,到時候湯湯水水油什麽弄得滿院子都是,難清理容易攢味兒不說,萬一有客人好奇布局,這間屋轉轉那間屋瞅瞅,是讓還是不讓?

還是飯店請幾桌實在。

不丢面,也省事。

***

高考完文宣就徹底放飛了。

帶着放暑假的弟弟妹妹到處撒歡兒,今天到動物園,明天到植物園,後天到鄉下同學家摸龍蝦逮知了。

邬曉曼來過大院兩次,都沒見到人。

眼看着雛鷹即将飛出關陽這一畝三分地,生怕大兒子離鄉徹底脫離她的視線。叫孩子親爺爺那邊察覺母子倆關系不好,自己以後撈不着好處,剛跑空第二回,邬曉曼就坐不住了。

貪心壯膽。

這會兒也不怕被奚明亞貼臉開大了,竟要去敲跨院的門。

許妮兒沒敢跟她一塊。

可又怕吵起來。

外人怎麽跟邬曉曼不對付是一回事,但在做姑嫂上,邬曉曼比前頭嫂子好很多。

許妮兒一面不恥邬曉曼對親兒子的功利對待,一面又忍不住為她開脫。

覺得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個兒親侄子聰聰。

所以磨蹭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得當滅火器,否則邬曉曼回娘家一說,父母大哥恐怕要說自己不近人情,不分裏外。

但她一個人又不敢。

便想拉林春一起準備随時跳出去勸架。

然而林春不傻。

這幾年奚明亞要做什麽針線活都是請她們婆媳倆做的,兩家不說關系多親近,至少比旁的鄰居打交道要多,要說大院裏誰對譚家人最了解,絕對是她。

她用腳想都知道奚明亞不會給邬曉曼面子。

誰跟過去,誰都要被呲!

自己發癫了才會跟着許妮兒一起幫邬曉曼站臺!邬曉曼那女人在這個時間跑過來,一看就是想摘奚明亞兩口子的桃子。

人家夫妻倆把小孩照顧成大小夥,從小學到高中,到現在很可能考上大學,花費的心力難以衡量。

前些年沒見她多關愛兩個孩子。

每年倒是來大院幾次,可什麽行動都沒有,就躲許妮兒家擺出一副望眼欲穿近鄉情怯的樣子。

糊弄糊弄旁人就得了。

連她都糊弄不了,還想糊弄眼明心亮的奚明亞和譚樂生?

“你那嫂子一會兒肯定要丢臉,丢大的。”

“你跟着摻和的話,以後亮亮跟文宣還怎麽往來啊?文宣同他親媽關系可不好。”

大人情誼不易。

孩子從小到大玩出來的感情更不易。

說句難聽的,住同一個大院不意味着大家站在同一個起點。讀書時文宣跟亮亮俊俊幾個沒什麽區別,等考上大學,等分配單位再看呢?

譚家這發展跟坐了火箭似的。

譚樂生争氣,三十出頭就當上副局,再過十年不定走到哪個位置。

奚明亞在圖書館看着沒什麽前途。可她在別處太厲害了,別人上一次報紙能吹一輩子,她上好幾次,別人待圖書館或許是能力限制,去不了別的好單位,她一直留在圖書館是因為她樂意。

而文宣呢,比同齡孩子心思成熟深沉,不像是邬曉曼哄兩句就能跟她上演大團圓的性格,這麽多年,誰對他好,誰不把他當回事,他估計比誰都有數,未來肯定比自家孩子混得好。

随着改革開放,幾家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人活一輩子,說不得什麽時候得用上兒時情誼。作為父母,幫不上孩子就算了,上趕着得罪人叫什麽事?

“像你說的,你嫂子再怎麽都是文宣親媽,她就算把人得罪死了人家以後還得咬着牙管她,你跟人家又沒有關系,非讨這嫌做什麽?”

“她擺不平的話,你跟過去就能擺平了?”

要不是許妮兒這人沒啥壞心,林春才不搭理她。

許妮兒一聽要影響到兒子,果然退縮了。只是嘴上還半信半疑:“這麽嚴重?”

林春:“不然呢?”

“……”

“但是……她總歸是為了聰聰,我大哥就一個孩子——”

林春冷哼一聲,打斷她:“你侄子年年寒暑假都送來咱們院待一陣子,有幾次跟文宣和明明撞上?他和最最、裴玉梅家兩個孩子玩的次數都比見到文宣的多。”

“隔壁文明才是人家的親弟弟,你侄子,诶,指望文宣把他當親兄弟,你信嗎?”

許妮兒無言以對。

搖擺不定,期期艾艾:“那我不去了?”

林春:“随便你。”

反正該勸的已經勸了,真要為侄子把親兒子的朋友關系搞尴尬,別人也管不着。

林春轉頭繼續曬豆腐幹。

許妮兒典型的沒主見,風吹兩邊倒。林春這樣說,她心裏一分析,哇,好像确實是這樣哦,就不去追邬曉曼了。

而是問起林春曬這麽多豆腐幹做什麽。

林春倒也不瞞她。

主要是也瞞不住。

道:“政策變了,最近做生意的多,俊俊奶奶覺得我豆腐點得不錯,咱關陽水質也好,就說試一試,做一批豆腐幹賣賣,如果這門手藝能賺到錢,家裏就能多份收入。”

“你們都想做生意啊。”

林春側目,還有誰?

許妮兒說:“裴玉梅呀。”

林春:“她今年不考了?”

說到高考,林春還挺佩服裴玉梅的。

一次考不上就考兩次,兩次沒成繼續備戰第三次,不管別人怎麽笑她白費功夫癡心做夢,她都兀自堅持着。

林春以為她今年還要參加呢。

許妮兒微微搖頭:“不行,今年報名有條件的,非應屆生能考,但要麽有高中學籍,要麽是往屆三校生,她不符合。”

所謂三校生,是指中專學校、職業高中、技工學校的畢業生。

而裴玉梅只有初中學歷。

“那她打算做什麽?”

林春納悶。

這些年沒聽說過裴玉梅在哪方面有特長。

她屬于哪方面都過得去,但哪方面又都不擅長。

“這就不清楚了,就前兩天她和吳慶年吵架聲音有點大被人聽見了,聽說就是為租鋪子吵起來的。”

“吳慶年不同意?”

“怕虧吧,也怕政策一會兒一變,畢竟端着鐵飯碗呢。”

“……”

兩人聊起做生意,許妮兒迅速忘了獨身闖跨院的邬曉曼。

而那頭,邬曉曼成功進了院子。

不是奚明亞放她進去,而是孩子大了,院門沒像從前那樣鎖着,大喇喇敞開着呢。

邬曉曼又不是講究禮數的人,直直就闖了進去。

她進去時奚明亞正在洗頭發,聽到動靜也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把人趕出去。

想了想,繼續洗自己的頭,索性由着邬曉曼在那兒一通叭叭。

“……”

“文宣不在家?”

“他什麽時候回來,我有事找他。”

“你還不知道吧,文宣爺爺要回來了,等文宣有真正的親人照顧,就不用你和他小叔操心了。”

奚明亞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免得洗發水進眼睛。

邬曉曼看她不理人。

嘴角笑容漸漸凝固,難道文宣跟他們通過氣,她早就知道他爺爺沒死?

但下一秒她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

如果譚樂生兩口子知道,沒道理不找自己麻煩。前幾年文宣爺爺的身份确實敏感,他們會好心放自己一馬?

所以……

這是被鎮住了,所以才沒反應過來?

想到這兒,笑容慢慢爬回邬曉曼臉上,她漫不經心地掃視一圈。

這房子也就那樣嘛。

無非是住的人少才顯得寬敞,其實布局新舊什麽的跟別家沒區別,虧自己當初還想争這破院子。

啧。

寫信的世叔可是說了,文宣爺爺辦了廠開了公司,只要文宣文明好好的,老爺子不會虧待自己。

若老爺子叫自己提要求……

那她就要一棟大房子,要那種很洋氣很時髦的獨棟小洋樓。

到時候,大家都會羨慕自己。

連老三和他媳婦兒估計也會嫉妒得眼睛流血。

邬曉曼想到這兒,心裏樂開花。

甚至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再跟奚明亞說話時便忍不住露出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表情。

“我知道你和老三這些年付出得多,但我當時把孩子交給老三,也是迫于無奈。”

“我心裏一直很挂念他們。”

“不過你放心,你和老三照顧文宣文明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心裏念你們的好,會在文宣爺爺面前替你們美言幾句。只要你們莫太貪,文宣爺爺肯定也不會虧待你們。”

奚明亞:……

美言?虧待??

聽着莫名有太監狗腿舔大太監臭腳,終于舔成心腹的封建感。

活脫脫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樣子。

關鍵這還沒得志呢。

萬一文宣爺爺沒來得及回來又死了可怎麽辦啊。

奚明亞腹诽一堆,但動作比她的心理更利落。她抄起毛巾先把臉上的水擦掉,随後直接把毛巾砸向邬曉曼的臉。

邬曉曼瞳孔瞬間緊縮。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毛巾砸了個正着,輕飄飄的一塊毛巾,竟砸得她趔趄退後幾步,臉上更是疼得彷佛被壯年男子打了一拳似的。

時隔多年,她終于想起了當初來這兒時奚明亞說會自己動手揍人的事。

她是真的能揍人。

但她怎麽能跟自己動手?

自己好歹是文宣文明的媽媽,她就不怕文宣知道後覺得她蠻橫,對她心懷芥蒂嗎?

“你跟我動手?”

邬曉曼捂着臉,不敢置信尖叫,叫完又慫慫地退後一步。

“被打了還問?”

“你剛說什麽呢?”

“我洗個頭發來不及搭理你,你還演上了?”

“什麽文宣爺爺,文宣親爺爺早就死了,你想攀誰自己去攀,少算計到我們家來。”

邬曉曼瞪大眼。

錯愕,懷疑,各種情緒湧在心裏,她來不及生氣被打,困惑情緒占據了主導地位。

她懷疑奚明亞不知道這個消息的含金量,邬曉曼不能接受自己汲汲追求的,是對方不屑、甚至棄如敝履的。

她想看到奚明亞後悔震驚的表情。

忍着臉頰不适道:“你沒聽清我說的話吧。”

“文宣親爺爺沒死,他如今很有錢,他還很看重文宣文明,從他手指頭縫隙裏流點什麽就頂得上你跟譚樂生幾年、十年的工資,你真的那麽淡泊名利,不想跟他搞好關系?”

“我告訴你,你別表面裝得雲淡風輕,私下卻把持着文宣文明不放,再如何我才是他們的親媽,我才是老爺子知道的兒媳婦,別想跟我搶。”

奚明亞覺得邬曉曼腦子純粹有病。

冷眼斜睨她。

嘲諷道:“你是不是腦子有泡?汪康全就算沒死也是文宣文明爺爺,不是你親爹,越重視文宣文明,在知道你是個撒手不管兒子的媽後就會越憎惡你,有心思跑我這兒叫嚣不要跟你争表現,還不如多想想怎麽才能讓汪康全別報複你才是。”

“他再有錢,那也是階級敵人,你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當誰都為那點臭錢卑躬屈膝?”

當她和譚樂生很窮啊?

他們富着呢。

地道裏的東西拿出去,足夠讓譚樂生被組織調查十遍,看看他有沒有貪污腐敗!

奚明亞對汪康全不感興趣。

更不覺得文宣兄弟倆會認一個國黨的爺爺。這話說來或許不近人情,但長在紅旗下的孩子愛國愛黨,對國黨将領很難産生好感。

雖然成年人會辯證看待,知道國黨裏也有為國為民抛頭顱的軍官戰士,他們一樣值得被尊重被愛戴。

但文宣他們正處于非黑即白,追求正義的年齡,汪康全想要拿錢誘惑,很難。

奚明亞很煩邬曉曼把汪康權捧那麽高,一副他們低汪康權一等的樣子。

怼起她來便十分不客氣:“你演了幾年遙遙相望母子不能相見的愁苦戲碼,演着演着還真把自己感動壞了?不會以為別人都信了你的慈母心腸和見不到兒子的無奈吧?”

“連普通人都騙不過,怎麽會以為能騙過汪康全?如果他真成了有錢人,能跟農村老太太老大爺那樣樸實單純好糊弄嗎?在地位上你把他捧得高高的,怎麽在智商上又把他拽到泥裏,邬曉曼,你實在可笑。”

邬曉曼大腦一片空白。

她沒想過嗎?

不,她想過。

只是有錢人加兒子親爺爺的光環太耀眼,她不願去想自己占不到便宜的可能,更不敢去想對方會對自己不滿的可能,幾年的暗示洗腦下來,恍惚間,她成了好兒媳,好媽媽。

現在被奚明亞當頭棒喝,邬曉曼臉色霎時難看起來,不過也就那麽一會會兒。

她的靈活标準顯然不會讓她內耗,而是很快就找到了道德高地。

“你憑什麽說我演?我的無奈怎麽就是假的?”

“我一個沒工作的寡婦,除了嫁人還能怎麽樣?難道要我給他兒子守貞節牌坊,帶着他兩個孫子吃糠咽菜才算好母親?”

“我嫁人前特地安排好他們的歸處,讓他們不愁吃不愁穿,老爺子還能怪我沒讓文宣文明跟着吃苦,跟着我寄人籬下?”

“他該感激我,舍得下母子情分,選擇了對文宣文明最好的路,若是跟着我到別人家伏低做小寄人籬下,別人願意供他們讀書嗎,文宣有可能考上大學嗎?”

此時此刻,她已經忘了錄取結果還沒出來。

已經在為夢裏的大房子跟奚明亞大打出手了。

文宣文明幾個剛從鄉下同學家摘毛桃回來,打開側門還沒走進院子就聽到這番話。

文宣臉一下就黑了。

而文明幾個也瞬間反應過來是誰來了,齊齊繃着小臉氣呼呼的。

最小的最最沒見過邬曉曼。

只是聽到對方提了大哥三哥名字,便邁着小細腿蹬蹬蹬沖進院子。

“媽媽,我們回來啦~~~”

最最蹦蹦跳跳,沖到奚明亞跟前,抱着她腰好奇看向邬曉曼。

她看看邬曉曼,又看看走在後面的三哥明明,兩人眼睛和嘴巴都很像。

不用人說,她就猜到這可能是大哥三哥的媽媽。

奚明亞摸摸女兒紅彤彤的臉蛋,汗濕的腦門,先把她支走:“去喝點水,看給熱的!”

“嗷~~~”

小家夥嘴上應了,但腳丫子像生根了似的,挪都不肯挪一下。

奚明亞無奈,捏捏小姑娘的臉蛋:“真愛湊熱鬧。”

最最嘿嘿笑了笑,朝邬曉曼身後揮手。

邬曉曼意識到什麽,猛地轉過身。

就看到拎了一袋毛桃的文宣幾個進來,她趕忙喊了一聲:“文宣,文明,媽媽等你們倆很久了。”

文宣把桃子遞給歡歡。

整個人八風不動,除了眉頭微蹙,表情十分平靜:“又要跟我說什麽?”

邬曉曼張張嘴。

面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大兒子,她說話語氣比之前軟和不少。

半晌,嗫喏道:“媽就是來問問你考得怎麽樣,有沒有信心,如果考上的話需不需要媽擺幾桌為你慶祝慶祝。”

“不需要。”

私下裏她來煩自己,他忍了。

但對邬曉曼找到家裏來叨叨一些有的沒的,文宣心裏煩躁,直接就說:“我對你說的親爺爺不感興趣,我也不可能認他,要認你自己認,以後別來家裏說這些。”

文明豎着耳朵,什麽親爺爺?

不是死了嗎?

雙胞胎也聽得炯炯有神。

表哥的親爺爺不就是自己的親外公?

但上次大舅媽來家裏要房子時,舅舅就說外公死了,怎麽突然又冒出來了?

三人心裏好奇死了,但被奚明亞和譚樂生教得很有分寸。

就算渾身跟貓兒撓癢癢似的,也忍着沒插話。就想等邬曉曼離開後再問哥哥和舅媽。

舅媽雖然愛在小事上糊弄人,還經常偏心舅舅,時不時嘴巴跑火車糊弄人,但在正經事上,她不會騙人,不好回答的問題她一般會直接說得再思考思考,能說的就會說實話。

所以幾人對她簡直盲目信任。

有只要問了就一定能得到答案的自信。

邬曉曼見大兒子冷冰冰,很不給面子,表情不大好看,她扭頭去跟二兒子說話。

“明明,怎麽不喊媽媽?”

文明撓撓頭。

看看大哥,又看看取了條新毛巾正在擦頭發的舅媽,兩人都沒啥提示。

他想了想,喊了句:“媽。”

但喊媽就喊媽,喊完就沒下文了。

邬曉曼正期待着他多說兩句,她好順杆爬讓老二回頭勸老大,結果他楞得噎人。

讓她一口氣堵胸腔裏上不去下不來。

這老二從小到大都讨嫌。

在肚子裏時就讓她難受得不行,出生時還讓她子宮撕裂大出血,要不是她命大就要被他害死了。出生後又憨傻憨傻,除了吃就是鬧,沒想到都十歲大孩子了,還是那麽不讨喜。

可是文明只是看着憨憨,其實打小就擁有小動物般的直覺。

在大哥梗着脖子上蹿下跳,跟大人作對時,還是小胖墩的他早早抱上了舅舅舅媽的大腿。

誰對他好,誰是他衣食父母,他心裏明白着呢。

這不,感覺自己被瞪了,還長着嬰兒肥的小少年立馬跟大人告狀:“舅媽,我媽瞪我!”

氣得邬曉曼一個仰倒!

你還知道她是舅媽我是媽?

到底誰親誰疏,誰遠誰近?

邬曉曼不想跟二兒子說話了,怕被他氣死。

她扭頭扯出一抹僵硬笑容,看向雙胞胎:“歡歡,陽陽,你們不記得大舅媽了嗎?你們小的時候我抱過你們呢。”

當年譚民生和譚念生都在兵團。

雖然見面不多,但兄妹倆關系一直很好,邬曉曼确實抱過雙胞胎幾次。

不過彼時雙胞胎年紀小,對她沒多少印象。所以雙胞胎齊齊搖頭,無比誠實:“不記得。”

邬曉曼額角青筋狂跳。

這一個個的,也太沒教養了,自己好歹是長輩,他們卻沒有絲毫尊重。

一定是譚樂生和奚明亞故意教的。

她咬緊牙關,氣得不行。

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你和老三怎麽能這麽教孩子?”

“教他們敵視我這個媽媽對你有什麽好處?”

“哦,我明白了,你和老三只生女兒,沒有兒子傍身養老,所以費盡心機讓文宣文明仇視我,想要他們給你們養老摔盆對不對?我告訴你,你們休想,只要我在一天,文宣爺爺在一天,他們就只能是老汪家的孫子,給老汪家披麻戴孝,而不是給你和老三。”

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她自己是沒有錯的。

這話卻徹底讓文宣怒了。

指着大門罵道:“我是誰家的都跟你沒關系,我要給誰養老也不需要你來指點。還有,不用人教就憑媽你當年的選擇,我就有充足的理由恨你,你出去,以後別再來我們家。”

“對,你走。”

文明也繃着臉站到大哥身邊。

“你都不養大哥和明明,還跑來指指點點,真讨厭。”

雙胞胎跟表哥表弟同仇敵忾。

只有最最蹙着眉,在想她說的什麽意思。

什麽摔盆,披麻戴孝她聽不懂。

她只聽懂養老兩個字。

因為媽媽就對外公外婆說過,小姑娘聰明的小腦瓜轉了幾圈,終于明白這個女人是在嫌自己是女孩子。

哼。

譚最最小朋友生氣了。

明明爸爸媽媽最喜歡自己,自己是他們最愛的寶寶,才不會被嫌棄。

而且——

吳和平跟吳和安是男孩子,可他們就比自己弱。

被父母捧着抱着長大的小姑娘氣得雙馬尾都要炸上天了。

漂亮小臉兇巴巴。

捏着瘦卻有力的小拳頭,憤怒地朝邬曉曼沖過去。

她跟小牛犢子似的,小腦袋往邬曉曼肚子上用力一頂:“你壞蛋,你走,我們家才不歡迎你。”

邬曉曼全無防備。

被撞得直接摔了個屁股墩,痛得她啊啊尖叫。

而最最撞完人就跑回奚明亞身邊。

抱着她的腰,小小的身體像猴兒一樣挂在奚明亞身上,小奶音委屈巴巴:“媽媽,我以後肯定養你和爸爸,不讓你們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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