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跳不起來的小青蛙
第15章 跳不起來的小青蛙
簡單睡眼惺忪的從沙發上爬起來,付羽坐在吧臺上,手邊放着一杯咖啡,身上穿着一套米老鼠的睡衣。
簡單挑了挑眉毛,還真是看不出來付老師的審美水平是這樣子的。
她打了個哈欠,理順自己頭發,就往門外走。
付羽用餘光瞥了一眼簡單的方向,連忙開口,“你等下。”
簡單回頭不解的看着付羽。
“這個你看一下。”付羽将手中一疊紙遞過去。
簡單看了眼封皮,又看了眼付羽,眼裏的警惕都要快溢出來了。
付羽嘿了一聲,狠狠的敲了一下簡單的腦袋,“我說你人不大,腦袋裏裝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
“這什麽?”簡單蹙着眉頭翻開了第一頁。
“自己看,語文學的不好就算了,連字都不認識了?”付羽又坐回桌子吧臺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簡單也坐過去。
“我不需要。”簡單看了兩頁,就将那摞合同擱在了吧臺上。
“理由呢?”
簡單默了默,似乎每次付羽都會這樣問她。
“我自己能養活我自己。”她局促的坐在吧臺的轉椅上,說話的時候有些心虛的捏着褲子口袋的邊緣。
“怎麽養活?還是晚上出去打工麽?還去上次那條街上?你知不道有多危險,如果你被上次的老板看到,他報複你怎麽辦?你想過沒有?”付羽想想就覺得頭疼,偏巧眼前的這個人又犟的要死。真當世界上的人都是她這種善良的小白兔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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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算她的能找到工作,可無親無故的,真的發生點什麽意外怎麽辦?想起昨天那一幕,她心頭的血仿佛都要凝結了一般。
“我可以找個早點下班的工作。”這話說出去的時候,她自己都有點不信,現實永遠比想象的更殘酷,以她的條件,根本沒有機會選擇工作,就算是真的想用,也是挑三揀四的。
“為什麽不肯接受我的幫助,而且我也寫清楚了,這些錢算是我借你的,你以後考上大學,賺了錢再還給我,我也算了利息的,放在銀行和借給你都是一樣的。”付羽扶着額頭,腦袋裏嗡嗡作響,不知道是被簡單氣的還是昨天宿醉引起的。她頭次遇到簡單這麽要強又倔強的,就在她面前服個軟怎麽了,十八歲的孩子不必什麽事情都自己扛着。
“我怕還不上你,而且我也不一定考的上大學,就算考的上大學,我也不一定找得到好工作,我沒錢沒門路,更沒有未來。”簡單眼神中帶着抹化不開的苦澀,她知道付羽是好心可她真的受不起。對于捉襟見肘的簡單來說,明天吃不吃的上米飯都是兩說,她怎麽敢随意借明天的生活來诓騙付羽。
“簡單,你還有我,我付羽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做到,無論是落在紙上的還是我此時答應你的,只要我還在,就會負責到底。你有未來的,如果以前沒有,那今天你就有了!你的門路是我,你的後盾也是我。”付羽站起身半蹲在簡單面前,用手扶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簡單,不用有負擔,我每年都會資助一批學生,你只是其中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付羽感覺簡單有些松動,連忙趁熱打鐵拉開茶幾下邊的抽屜,從裏邊取出厚厚的一沓捐贈證書,天南海北各個地方的希望小學送來的獎狀和數不清的感謝信。付羽說的并不是假話,資助困難學生,她一直都在做,從開始到現在已經五年了。
“老師,我……”簡單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賦予打斷了。
“你別我我我的啦,給我做點吃的行麽?我的胃有點疼。估計是喝酒喝的多,胃裏一直反酸,很難受。當是我收你的利息了,快去吧!”付羽将圍裙塞到簡單手裏,把人推進廚房關上門。
看見門上的身影晃動,付羽長長吐出一口氣,時代真是變了,連做好事都這麽難。不過通過剛才的的談話付羽能感覺得出來,簡單對于未來的生活很悲觀。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女孩子年少時就應該是自信張揚的,如果總是像簡單一樣自卑,以後無論做什麽都會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做的再好,她也無法認同自己的成就,同時也看不見自己的閃光點。
她知道簡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在天真爛漫的年紀遇到了那種事,進退維谷,又孤立無援,如果當時有人願意拉她一把,哪怕只是簡單的陪在她身邊,也不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
想要改變她的這種性格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能慢慢來了。
“老師,做……做好了。”簡單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一碗白粥和一盤拍黃瓜。
付羽點頭,合上電腦,走到餐桌旁,低頭吃飯,也不和簡單搭話。
“那個老師,我剛才想了一下,我還是覺得這件事……”
“你收拾一下,一會兒還要上學,我今天得早點去,有工作還沒有做完。”付羽将碗收拾好,放到洗碗機裏,轉身問簡單,“衛生間就一個,你不着急我就先用了。”
簡單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只是楞楞的點頭。
衛生間傳來水流聲,簡單坐在沙發上蹙着眉頭,煩躁的揉了揉自己的毛發,不是啊,她想說的不是這個啊!怎麽就糊裏糊塗的答應付羽了呢!這以後怎麽掰扯的清,雖然有那個合同在,可那根本也算不上合同,上邊條條框框的很多,但限制的确不是她,而是付羽,找出一條和簡單有關的,那就是簡單需要聽付羽在學業上的安排,大學畢業以後在五年內還清付羽從高中到大學期間所支出的所有費用。不用抵押,不要利息,只還本金。
兩年高中生活,四年大學生活,保守估計也需要十萬塊。這是簡單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想好了就簽字,從今天開始,你就好好上學,聽課,也不枉費我花了這麽大的心思。”付羽從衣帽間出來,看着滿臉糾結,快要把合同盯出洞的簡單,眼角帶笑。
簡單是她交了這麽多年學生最特別的一個,明明只有十八歲,可每天都是小大人的模樣,生氣了皺眉頭,想不清楚事情的時候皺眉頭,不順她意的時候,總是氣鼓鼓的卻因為嘴笨,說不出話來。說她成熟,又和她的名字一樣,簡單的不像話。說她幼稚吧,有時候又莫名的讓人覺得安心。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連衣裙,腰間系着一條白色的蝴蝶結絲帶,讓人不由的想起六月份盛開的淡雅薰衣草,初入莊園,便被芬芳的氣息包裹。
簡單突然心跳漏了半拍,付羽很喜歡連衣裙,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看了那麽多次,每次見到都會覺得很驚豔,每款連衣裙在她身上似乎都有着萬種風情,萬種味道。
“真聽話!”付羽拍了拍簡單的頭頂,将合同随手扔在茶幾的下邊。連看都不看一眼。
“收拾好了我們就走。”說完背着一個黑色的方包在門口等簡單。
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地下停車場走,簡單的眉頭攏成了一座小山,怎麽就簽字了呢?付羽不過說了兩句軟話,怎麽就那麽不争氣,暈頭轉向的就把字簽了!付羽要是不在她旁邊,她恨不得現在就去撞牆,顯得很沒有底線。
“老師,我想了一下……”簡單話剛說一半,付羽就接了過去。
“你想好什麽時候還我錢了?”付羽側着頭,眼角微挑,看着簡單笑的很甜。
其實甜不甜簡單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當時腦袋空白,回了句,“嗯,我盡快!”
付羽低着頭輕咳了一聲,抿着唇癟着笑,簡單真是越接觸越有趣,又呆又萌又傻氣,恨不得在自己頭上豎起兩根天線,告訴別人我不聰明似的。
自從簡單簽了合同以後,付羽名正言順的把她圈到了自己的地盤,對她的關注更多,要求的也更嚴格。
上課走神要被敲腦袋,不會背課文要被敲腦袋,英語單詞不會寫完被敲腦袋,盯着付羽看要被敲腦袋。
那天簡單終于忍不住了,她抱着自己的腦袋,氣鼓鼓的開口,“老師,你能別用筆敲我的頭麽?本來就不聰明,敲傻了怎麽辦?”
付羽單手撐着下巴,用紅色的簽字筆又敲了她一下,“怕什麽?我現在養的起,就算傻了也養得起。”
付羽嘴角上揚,餘光中帶着一股莫名的自信。她雙腿交疊,白色的高跟鞋,趁着細白的腳踝,跟着主人愉悅的心情,随意搖擺,帶着兩分漫不經心的美感。
簡單盯着付羽的眼睛,看了幾秒,而後連忙低頭,烏黑的長發,将她的眉眼遮住,不見情緒,她也不敢再和她說話。
簡單偏科的毛病不是三天兩天,而是從小到大,都說父母是孩子第一任老師,她的老師沒能給她帶來什麽好的表率,她的語言能力從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要差。
之前很多語文老師都想把簡單偏科的毛病改過來,畢竟簡單的語文成績只要能稍微提高一些,那也是妥妥的中上等,低分略過一本,也不是不可能。但最後都不了了之,可想而知簡單對語文過敏的病是有多嚴重。
可偏巧她遇上了付羽這個老中醫,她不把脈,不開藥,不搞治标不治本的那一套,卻先對着簡單這個人下了手。不對不對,不是她對簡單下的手,現在想想好像是她自己對自己下的手。
簡單覺得她讀的課文的聲音很好聽,循循善誘,溫婉動聽。簡單覺得她講解的詩句很美,春花秋月,登高望遠,氣勢磅礴。簡單也覺得她和自己講道理與不講道理的時候都很厲害,有道理的時候,将她圍的水洩不通。沒道理的時候也硬是裝成很有道理的模樣,一本正經的。語文那麽枯燥的東西到了付羽那裏似乎就變成了生動的電影,故事曲折又勾人心弦。簡單莫名的品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樂趣。
她每天都是抱着語文書睡着的。連夢裏她都在做閱讀理解的翻譯,張嘴閉嘴就是課本需要背誦的古詩。
剛開始她念念有詞的時候,咕咕還好奇的圍着她打轉。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寵物随了主人,簡單剛之乎者也兩句,咕咕就開始呼呼大睡,別提睡的有多香了。
簡單從沒想過,自己的生活因為一個陌生人而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有些時候學的累了,就會趴在桌子上疊小青蛙,紅色的青蛙,綠色的青蛙,黃色的青蛙……除了最開始底下薄薄一層的白色青蛙,往上都是彩色的。
她常常想,這些彩色的青蛙是不是就是一場彩色的夢,夢醒了就什麽都不在了,沒有了學校,沒有同學,沒有……付羽。想到付羽,她心髒猛的收緊,有些犯疼。
簡單嘆了一口氣,抽出一張白色的紙張疊了個白色的小青蛙扔進瓶子裏。以前白色是她小青蛙的主色調,沒想到現在卻顯的那麽格格不入。她把青蛙從瓶子裏掏出來。随手拿起書桌上的簽字筆,将青蛙拆開,在上邊寫了一排字,“難過-付羽。”
或許是小青蛙載着的少女心事,太過沉重,簡單連按了兩次它的尾巴,都沒能跳起來。簡單生氣的把白色青蛙直接扔進罐子裏使勁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