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魚尾裙

魚尾裙

在此之前,郁理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見過周敬航。

如果不是某些話太過直白以至于到了傷人的地步,或許郁理會坦白,自己在分手後,只有特定的某幾個時刻會想起他。

但也只是想起。

想起這個人叫什麽名字。

僅此而已。

她永遠是風月場最負盛名也最負惡名的獵手玩咖,從不給任何人正名,也懶于維系一段關系。

無論是精神還是□□。

但如果有一個人在郁理的人生中擁有轉瞬即逝的姓名,那一定是周敬航。

一個,始于惡劣賭注,無形中被當做玩心大起的博弈籌碼。

假設郁理還有那麽一分微不足道的僅存良心,她大概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

但她唇邊仍然帶着微笑,姿态自若到天生如此。遑論眼前是被她抛棄過的前男友,就算換了任何一個男人,她也能讓對方心甘情願地臣服。

精心渲染的鴿血紅指甲遞到他眼底,貓眼石透着一泓冷光,又細又直的手指轉了方向,欠缺一星明火的冷煙草直面他。

但鸠占鵲巢的手指打了個漂亮花槍,泛着冷隽幽光的打火機嵌入周敬航掌心,郁理微微歪頭,她是天生的上翹眼尾,貴族貓兒一樣,挑着幾分輕慢的不屑。

她這人總是懶洋洋,懶得解釋,懶得應付,懶得周旋,懶得大發慈悲給予周敬航三年前分手真相。

高高在上,疏離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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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理高挑,骨架卻纖瘦,對周敬航向上攤開的掌心柔皙白淨,如拍賣師一錘定音的天價澳白。

她勾勾指尖,風情妩媚的仿若紅寶石的指甲在他眼底強勢閃了閃,無言地讓他交換自己所屬物。

年輕男人的眼睛很深,彷佛吸光般的純色黑瞳,頂端鑲了一圈的琺琅彩氛圍燈映不出此刻神情,他後肩抵着鏡面,幾乎跌入由她牽引而出的黑暗陰影。

他不說好久不見,也不說別來無恙,既不把打火機還給她,也沒有如她所願替她點煙。

郁理一貫不是多有耐心的人。

一個打火機而已。

她剛要撤手,色澤冷白的腕骨冷不防被他圈在手心,觸感溫熱,長指指腹正好抵着微微凸起的骨節位置,不輕不重又意味深長地揉摩兩下。

周敬航有且僅有的調.情手段全拜郁理所賜,這是她最初追求他時,時不時會做的一個小動作——

下一秒,他松了郁理手腕,那只白到發光的細腕懸在半空,大概三秒,她收回手,指尖若有所思地撚了撚,橫着指節抵在鼻息。

她明明沒有大動作,只是眼尾很輕地一勾,循着冷淡幹淨的氣味睨向他。

香水很小衆,只在特定的藝術家圈內流行。郁理給幾個相熟的圈內好友贈送正裝,而他身上這一款,恰好是郁理還未正式宣發代言的産品。

郁理過了少女年紀不再沉迷集郵各種各樣的冷門香水,但也不會用人手一瓶的街香,如今的她更偏愛高奢香精,留香時間更久。

他身上這款香味屬于其中,有個暧昧的名兒,浪潮午夜。

郁理輕佻散漫地勾起唇邊淡笑,不點破,也不說明。

她随意一撇,側臉骨骼冷峻的年輕男人,耳垂悄然攀上一點仿佛被她窺破秘密的血色的紅。

郁理煙瘾一直不大,但多年來習慣指間夾點什麽,這個陋習曾被周敬航手把手糾過幾次,可惜還未驗收成效,她早已耐心告罄。

她重新俯身,姣好身段,一截如月彎鈎細腰,前胸兔兒似雪白,明媚耀眼,随着動作呼之欲出。

BVLGARI水蛇晚宴包看着只如貴價裝飾物,實際存儲空間別有洞天,手機、小妝鏡、車鑰匙一股腦兒粗暴倒出來,亂七八糟地散在紅絲絨沙發墊,她伸出手指,纡尊降貴地撥弄幾下,挖出一盒皺巴巴的火柴。

logo是某家著名星級連鎖,她一手銜煙,另只手擦火柴點火。

冷煙草一觸即燃,霧蒙蒙的寂靜長廊頓時彌散一股陌生清甜。

周敬航不記得郁理喜歡少女口味,玫瑰桃子薄荷,一直是她鐘愛品牌的黑名單。

她用火柴點煙的動作和打火機截然不同,前者更原始野性,像難馴的豹。

沒人企圖征服,卻希望被她咬住脆弱咽喉,獻上自己命門,或生或死,在她手中。

她微仰着面,精心妝飾過的五官浮着蠱惑人心的冷豔,優美唇齒咬着纏了細碎黑金的煙蒂,她眼底落着不清不白的笑意,對他呼出一口淡白色輕煙。

從前她也喜歡玩這類游戲,獵手獵物,你進我退,如今情景再現,周而複始。

周敬航迅速避開,她的面容隐在煙霧之後,分辨不清,卻聽見她真切地笑了一聲。

“以前你可不躲啊。”

尾音輕輕地,半是嘲,半是笑。

周敬航聲線低沉,隐忍克制的情緒随着喉結輕湧抑回喉底,他在煙霧拂融的瞬間回擊:“你和以前一樣,冥頑不靈。”

他的目光像昨夜巴黎下了整夜的冷雨,但要真說沒有一點蓄勢待發的徹骨情意,郁理又不太信。

她優雅地抖滅半截煙,淺薄灰燼簌簌飄落,她看也不看,滿鑽浮華的裸色鞋跟輕輕碾過。

他的心好似也跟着被她碾過。

“我哪敢呀。”

她盈盈地笑,窈窕身線虛着靠過來。

分明是咫尺之距,兩顆心卻天涯海角的遠。

她空着的那只手勾纏着繞上周敬航脖頸,從下颌到肩頸的線條幹淨利落得不可思議,指尖換轉,隔着毫厘之寸點着禁欲喉結,她曼聲笑起來。

出席晚宴卻不規矩穿正裝,英國手工裁制的襯衣版型挺闊,唯獨欠缺一條相得益彰的領帶。

“這不是擔心分手太久,你忘記我麽?”

郁理身上的香水味如伊甸園毒蛇如影随形,他有一兩秒的時間屏住呼吸,唇角抿得極緊。

她意猶未盡地觸碰兩下,淺紅舌尖無意識地舔了舔整齊潔白上齒列。

周敬航摁住她随地走火的手,借着她原本動作,扣着她手指環着自己咽喉。

乍一看,就像他俯首稱臣地誠獻自己。

“你放心。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不會忘記你。”

挑釁意味十足的一句話,郁理稍使手勁,迫着他低下頭。

四目相對,郁理盯着他眼睛,随即翹了翹唇角。

“那你還真是愛我......或者恨我?無所謂,我不在乎。”

周敬航沉默片刻,扣着她的手指短促顫栗,但很快被另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道壓下來。

他掃過她勾了黛色的眼尾,微彎的眼睑下方點着細細碎碎的晶光。如此濃稠豔麗的一張臉,如同熱帶雨林野蠻而富有生命力的蝴蝶,掀掀翅膀就是山崩海嘯的美麗。

好會騙人。

郁理右手仍然摁着他最不堪一擊也最能帶動所有情欲的部位,而他的右手分寸不讓地禁锢着她,互相無聲地較勁,誰也不肯落了下乘。

“是嗎?”

周敬航輕輕地反問。

“愛我或恨我,确實無所謂。”

郁理在他波瀾不驚的眼底淡淡挑眉,一支煙燃到盡頭,她看也不看,随手摁熄。

很奇怪,當郁理說完這句話後,他們之間的劍拔弩驟然煙消雲散,她奇怪地舔舔下唇,無形散播着另一層訊號。

她是美到嚣張跋扈的存在,當她存心要去勾引什麽人時,幾乎百發百中,戰績全紅。

長廊幽靜空曠,兩道色調鮮豔大膽的抽象畫仿佛變成一雙雙暗中偷窺的眼睛,諷笑着看這一雙拉扯糾纏的男女。

不為人知的半支煙、燒過的廢棄火柴,緊握掌心的銀色打火機,迷離醉幻的燈光,她逼近的氣息,忽然作亂的呼吸心跳,像無際汪洋兩支飄搖起伏的小舟,駛向未知遠方。

他反客為主,郁理的手被他牽着順到後腰,她溫順得近乎不可思議,魚尾裙束縛的纖長小腿直直抵進他兩腿之中,漆面鞋尖上下搖晃,時不時勾過西褲之下的瘦削腿骨。

就像十秒前的異位體,換他鎖着郁理不得動彈,深邃眼眸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眼中夾雜着難明的怒火和情.欲,發洩一般,惡狠狠地咬着她如鮮血般蠱惑誘人的紅唇。

那瞬間的周敬航想好了她所有抗拒,或許是一巴掌,或許是腿彎上拱還擊,但無論是哪個,絕不會是當下場景。

.

他什麽都算到了,獨獨算不到,她不抗拒。

郁理吻技很好,輕易吊着男人不上不下,唇齒亡命相依,仿佛最後世紀。

周敬航手掌掐着她不盈一握的腰,手心布料如雲如緞,她往前一挺,迎上他手掌的同時也将飽滿柔軟的胸脯送給他,兩軍迎敵,無人丢盔棄甲。

如今郁理不再需要提醒他“換氣”,而他攻城略地,毫無憐憫之情。

她享受抵死纏綿的快感,唇間溢出絲絲縷縷的吟哼,郁理手指扶着他後腦,指根被剔到略短的幹淨鬓角刮得微微作痛。

沒有人閉眼,于是一場蓄勢待發的情事如同你死我活的較量。

像兩只互争領地的困獸,必須有人見血,必須有人潰敗。

一吻冗長結束,周敬航眸光晦暗,呼吸和領口微微亂了,她卻兀自撩起耳邊卷發,漫不經心地起眼,視線盯住他破紅唇角。

早在三年前和他交往時就知道,這人看着冷冷淡淡,性.無能似的,但其實他不分場合不分時間吻過來的瞬間,永遠炙烈如火。

也就是這一刻,給了她,他好像喜歡她的錯覺。

但,錯的就是錯的。充滿惡劣玩笑和折磨算計的開端,絕對無法走向完全正确的結局。

欺騙和謊言構建了荒唐如夢的九個月。除了“周敬航,我玩膩了”,她沒有一句真心話。

沒有,沒有。郁理就是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怎麽可能真心愛上一個騙子?他這樣想着,重新把她拽回懷裏,摁在她纖細蝴蝶骨的手掌有千鈞之重,但他的蝴蝶,總能輕易翻山越嶺,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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