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半支煙

半支煙

郁理垂在腿側的手指始終虛握成拳。

她往後靠牆,借力細微喘氣,神色漾着意猶未盡的潮紅。

她身上收藏價值大于穿着價值的高定禮裙紋絲不動,優美高傲如360°不停旋轉的透明櫃中小心翼翼取出來的展覽品,不存在任何一個愧對價格的褶皺。

域京公館24hours不停歇的射燈交織閃爍,一段切割成寶石棱角的碎光投進這一片只有兩個心懷鬼胎的年輕男女的暗夜國度。

如同電影鏡頭的拉長又推近,周敬航掩在長睫之下的目光疏冷掃過郁理,她感知到,彎了彎唇。

攤開手,掌心讓新時代酷刑的T型長指甲剜開月牙紅,縱橫交錯的生命線條橫截半支廢棄香煙。

這裏沒有垃圾桶,郁理也沒有回收煙頭的愛好,顧盼生姿的一雙貓眼迎着周敬航,她徐徐探身向前,像一縷風,無限拉近他們本就所剩無幾的安全區。

修長骨感的手指如一尾魚游進西褲側袋,郁理松手,煙頭跌落。

她永遠是氣定神閑,将他那瞬間的驚詫錯愕照單全收,似乎很享受他一閃而過的茫然,笑得甜膩嬌嬈。

撤回時手指若有似無地挑撥昂揚的敏感部位。不得不說,他的身體比他的表情誠實得多。

“吻得還行,給你七分。”

她輕揚下巴,斑駁口紅宣告半分鐘前他們晦澀暧昧的情韻,但當她向後先退一步時,滞重空氣浮沉的旖旎因子蕩然無存。

郁理下點評似地:“看來你這些年,大有進步。”

她聲線偏軟,加之愛笑,揉成馬卡龍似膩味的甜。但她态度實在驕矜傲慢,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将“小女生”的标簽扣在她身上。

張揚玫瑰,纏繞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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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航輕輕咬牙,貼着大腿內側的親膚面料清晰勾勒異物形狀。他深吸半口氣,當着她面拿出來。

茍延殘喘的小半截煙,他渾然不介意,用從她那兒順來的打火機,指間甩開一簇火光。

煙蒂映着一圈兒泥濘濕爛的紅色唇印,周敬航伸手,拽着她跌向自己懷抱的同時,浪蕩俯身,于她白皙耳廓噴出熟悉煙圈。

郁理不避不退,輕薄底妝牢牢地扒着淨玉瑩然的臉,長簇睫毛随着眨眼頻率漾開一小片濃稠陰影。

裝得雲淡風輕,一吞吐就露餡。這小孩,三年前不抽煙,三年後也沒什麽堕落的道理。

郁理不打算将自己算入其中,所以她只是慵懶散漫地笑,不出聲點破。

一口,再無銜接動作。郁理歪頭欣賞了會兒,并指夾過他已經燙到皮膚的煙頭,撚熄了。

還未正式投入使用的客房部沒有門鎖,她随手一推,距離兩人最近的浮誇大門無條件打開。

郁理拾起手包,個人物品亂掃一通,另只手撥了撥蓬松輕盈的卷發,高跟鞋穩篤地踩入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

她環掃一圈,精準定位與高頸鷺鸶燈并立的侘寂風竹編雜物筐,緩步走過去,手中煙頭墜落。

周敬航不動聲色地看着她。郁理身材很好,瘦而不幹,豐腴處從不含糊。偏偏腰肢最細,如倒扣沙漏,勾魂奪魄。

喉間幹澀,他意味不明地,捏了一下喉結。

郁理閑心四起地欣賞室內陳設,不知道室美是哪位,風格獨樹一幟,很對她口味。

而身後,隔音效果絕佳的大門緩緩合上。

周敬航單肩靠牆,曾經讓她十分癡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按下取電密碼。但他本人不知打哪兒學來的吝啬,只亮牆角孤零零的鷺鸶燈。

正好是郁理站的位置。

她回身,姿态神色拿捏得分毫不差。如果能被大導剪進電影,相信會成為血洗某個視頻網站的絕美素材。

上揚的漂亮唇形含着點啼笑皆非,她擡腕看了眼時間,依舊是和脖頸奪目寶石同個品牌,淨瓷色的象牙白,內盤嵌一圈兒雲母白珍珠,顯示離舞會還有三十五分鐘。

郁理擱下手包,單手抱臂,裸露在外的肩頸、手臂好看到不可思議。不是純靠減肥保持的好看,而是富有力量感的線條——私人營養師和私人訓練師共同付出心血的成果。

“如果我記性不錯,你大概沒那麽快?”

周敬航面無表情,冷哼一聲。手中轉玩的銀色打火機扔到整張進口的愛馬仕沙發,顏色款型看着其貌不揚,甚至不如ins風爆款好看,但價格實打實70萬。

他挽起襯衫袖口,終于露出,曾和郁理有過一面之緣的腕表。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

都說男人身高二十歲後還有的蹿,郁理隐隐覺得他是比三年前還要高一些。

視線自上而下地壓過來,威脅意味很強。

那點可憐到不值一提的光線不足以照亮整個分區,目之所及,是一整片誇張奢華的鑲牆魚缸,但裏面沒有養魚,只有幽綠色的水草舒盈招展。

雙層玻璃底部嵌着流光燈,浮在冷水池中,如孔雀魚波瀾壯闊的魚尾。

郁理手指扶着玻璃,她想,如果把她身上這條高定禮裙丢進去,大概會和孔雀魚一樣賞心悅目。

暴露在潔淨香氛中的後背重重撞上堅硬冰冷的精鋼玻璃,她伸手勾過周敬航脖頸,熱烈地回應他的吻。

唯一一盞燈源不留情面地熄滅,只剩巨幅魚缸幽幽的光,映着她環搭男人雙肩的手,鴿血紅的指甲亮得紮眼。

時隔三年,他們對彼此的身體沒有一絲一毫陌生。郁理到處點火,從微微喘息的喉結,到緊實分明的腹肌,她一條腿優雅地勾上他後腰,尖頭鞋跟搖搖晃晃。被他啄吻得難耐後仰,天鵝頸繃如弓弦,雙眼虛阖,眼睫潮濕。

繼而偏頭,躲過深入焦灼的吻,後牙槽磨了兩下,低頭,在他側頸,留下一個小小的、整齊的牙印。

周敬航一手擡着她膝彎,高跟鞋掉在身後,五指洩恨地揉捏大腿內側的白皙柔軟,修長指端有意無意地蹭過,她悶出一聲嬌軟泣吟,立即不甘示弱地收攏,逼他同樣繳械投降。

她眼睛是偏淺的瞳色,水意卻很足。從前情到深處,她哪哪兒都哭,周敬航常是哄得手忙腳亂。

此刻被她用那雙眼睛一瞪,他差點方寸大亂。

他的手藝很好,郁理也不差,但兩人誰也不會在癡纏關頭計較分手三年的新舊往來。

就好像,誰先提,誰就掉價。

他們錯開,再糾纏,難舍難分。

呼出的二氧化碳形成水分子,郁理倚靠的玻璃結了一層白蒙蒙的熱霧。

周敬航掐着她的腰,陡然使她調換方向,全身重心依賴着他。

她幹脆卸下支撐自己的力氣,她很輕,但壓過來時,仍是使他錯愕地往後跌了幾步。

兩人齊齊摔入沙發。

打火機硌着後腰,周敬航眉心一緊,試圖躬身,然而下一秒,屬于女性軟若無骨的身軀與他緊緊貼合,六千萬寶石滑落,釘着胸膛,在他敞開領口的肌膚烙下鋒利痕印。

她扣住他下颌,更深更狠地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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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一直在震。

郁理手機常年靜音,接聽電話全憑緣分。

三十五分鐘的時限是否已經超時,沒人能分神探究一眼,彼此你來我往地較量,像一對亡命天涯、窮途末路的戀人。

——戀人。

這個詞語詭異地冒出來時,周敬航氣息大亂,他驟然翻身,瞬息占領高位。

郁理在他身下,長發散亂。同樣的呼吸節拍,同樣的心跳頻率。她輕慢地眨了眨眼,忽然流麗嬌豔地笑起來。

她指尖抹過,帶來屬于她的顫栗共感。

他視線微垂,看清她指尖一抹惹眼猩紅。

周敬航的鎖骨位置,讓她那條價格高昂的項鏈刺破了。

沙發離魚缸有一定距離,魚缸底部自帶的微渺光線照不過來。

于是他們藏起了人前光鮮亮麗的皮囊,将彼此最惡劣纨绔、臭名昭著、罄竹難書的一面,大方展示。

郁理饒有興趣地舉着指尖,片刻,在他隐忍克制的目光中,緩緩按在自己唇上。

指腹左右推開,薄薄一層,漫出冷豔血色。

他幾乎有一瞬間的心髒停跳。

但緊接着,郁理掙開他臂彎,徑直起身,她一雙高跟鞋全丢了,此刻也不嫌地板冰涼,赤着腳去摸煙。

她彎腰,凝白指尖別過耳後垂墜的發,捏着煙盒抖出一支。

郁理是那種美得格外不費力的人,就連繃直的腳背,腮紅碎鑽的指甲油,無一不彰顯她盛氣淩人的美麗。

她學過幾年舞蹈,芭蕾和古典,年少時用以培養氣質,正經大劇院沒上過幾個,反倒是theme party旋轉舞臺的常客。

現在用腳尖代勞,把高跟鞋曳到身側,她手肘靠着鏡面吧臺,手指百無聊賴地一一點過陳列架的高腳杯。

取了個最順眼的,裏頭撥了點冷水,權當煙灰缸。

她揚起未點燃的煙,回到他們再見面的第一個問題。

“借個火?”

周敬航沉默地系上紐扣,他長臂一展,循着半分鐘前的記憶勾出火機。

郁理眯了眯眼,默不作聲地欣賞他走過來的模樣,漫無邊際地想:

三年前的自己,吃得還真是好。

兩人身上馥郁醇厚的香水味早在酣暢淋漓的交纏中不分彼此,他滑過金屬色澤的小砂輪,替她點了火。

但一口膩人的玫瑰味兒來不及過到心肺,周敬航眸光深沉地撫摸她熠熠生輝的膚色,喉結微動。

在她驟驚眼底,咬上她那麽脆弱,又那麽令人生厭的細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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