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plan b

plan b

宋思窈曾錯誤地将郁理歸類為空想派,但最後發現這人根本是行動派。

周敬航的社交賬號在耀大科院基本等同于透明,但郁理和宋思窈學弟說:“我要他的私人聯系方式。”

私人聯系方式全是胡謅,她分析過宋思窈吹得天花亂墜的周敬航受歡迎程度,心想這種富家公子哥兒,她見了沒上百也有八十。

通常公私分明幾個賬號,一個用來維持人設,一個用來撩漢把妹,分組多得不計其數,她真不知道為什麽那些人每次都要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學弟欲言又止,骨氣折服于大美女輕佻傲慢的笑容中,他抓抓頭發,說我得問一下學長。

郁理笑起來會微微眯起眼尾,像極某種慵懶松弛的貓科動物,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支起一根戴着卡地亞鑲鑽LOVE玫瑰金的手指,在他眼底晃了晃。

“我和她們,不一樣。你,告訴他,我們有過肌膚之親。”

看不出哪國國籍的混血大美女說起中文溫溫吞吞,但成語沒學好,什麽叫做肌膚之親?

學弟沖她比起大拇指,滿臉肯定:“姐你思路清奇。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學弟效率很高,周敬航的私人聯絡號碼在第三天傳給宋思窈,宋思窈轉發給郁理時順口嘴欠問了一句為什麽需要三天,學弟滔滔不絕地解釋:

周哥多難逮你不知道!昨天下午開組會我才見到他,本來以為他不打算給,結果一聽我說是位混血小姐姐要的號碼,他癱了半分鐘臉,竟然真的推送名片!

“哦。”宋思窈拖長尾聲,笑着罵道:“沒想到他還是個悶騷。我說什麽來着,Lily你男女通吃,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拒絕你。”

郁理把宋思窈推送過來的名片轉存到文件傳輸助手,沒有點擊好友添加,随手握過一個抱枕拍到宋思窈臉上:“我的名字,不叫Lily。”

她在國外不用微信,這是來耀京後宋思窈手把手教她注冊的新賬號。

宋思窈聳聳肩:“有什麽關系?”她将郁理的微信名設置為L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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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理沒有加周敬航,她有其他工作要忙,轉眼把冰山雪蓮遺忘。

所以她不知道,那天之後又過了小個星期,學弟忽然被冷若冰霜的周學長堵在實驗三樓的旋轉口,聽見對方平靜古板的詢問:“你把我聯系方式給她了?”

學弟誠惶誠恐地舉手表忠心:“那必須給了!但是我沒有郁理的微信,推給了宋思窈。對了哥宋思窈你應該知道吧,就咱院那個開跑車上課的?”

周敬航當然不會告訴他沒有收到任何人的好友請求,他微微沉下臉,相當冷酷地披上黑色外套,與他擦身而過。

作為外籍人員,郁理的工作簽證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她托宋思窈幫忙推薦幾個符合利好政策的樓盤,打算給自己添置新居。

宋思窈一面和家中負責管理不動産的專員閑聊,一面塗抹指甲說:“我看用不着那麽麻煩。周敬航願意把私人聯系給你,證明多少對你感興趣,你追到手了,玩幾個月,再回去歐美白男的懷抱。房子也別買,這年頭沒人投資房地産了。”

郁理翻過一頁最新版本的新華字典,她搖搖頭:“不。這不是,我打算的。”

宋思窈憂心忡忡地停下,鮮紅色的腳趾翹到桌面晾幹,心想郁理這中文斷句到底是跟誰學的,怎麽總聽不懂。

雖然熱衷不嫌事大地看熱鬧,但宋思窈還是雷厲風行地替她找好房子,全方位滿足郁理的三個要求:繁華地段、交通方便、價格無所謂。

搬家只用了半天時間,新公寓面積四百多,家具設施一應俱全,配備時下最嚴密的安保措施,自帶小花園和足夠容納兩臺車的地下停車庫。

宋思窈托人要到了周敬航課表和他平時常出沒的地點,郁理說他不是Pokémon我也不是訓練家,為什麽要蹲點?好猥瑣。

她佩服地嘆道:“你進步好快,但是猥瑣這種和你格格不入的詞到底是誰教你的?”

郁理不是閑人,起碼比起整天沉溺于燈紅酒綠的宋思窈來說,她的忙碌是主觀意義的忙碌。

上個周飛東京走秀,兩天前回國又飛紐約看展,宋思窈三天前給她發的微信到今天下午才得到一個費解困惑的“?”

看好戲的心被蹉跎所剩無幾,宋思窈有氣無力地摁語音:“你說你要搞周敬航,還記得嗎?啊,你還記得嗎?”

無論何時何地聽到郁理說中文的聲音都像第一次驚豔而需要理解,她身邊似乎有人,流利英文溝通幾句,再切換中文時明顯不适應:“我,在牛頓。等他。”

等她再次踏上耀京,臺風正好順利過境,她回到新購置的公寓梳洗,簡單休憩後,化妝打車來到耀大。

還在下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

郁理撐一把金柄鑲鑽雨傘,傘面如明麗油畫,意大利手工品牌,時至今日已有百年歷史,許多富家小姐熱愛購買的傘牌之一。

但比雨傘更吸引人的是年輕的混血兒,她個子高挑,目測接近180。标準模特身材,卻不骨瘦如柴。如果是時有關注國際大秀的粉絲,對她應該不陌生。

新生代模特,混血面孔擁有多元化的可塑性,既可冷豔也可甜美,讓她名聲大噪的巴黎大閉走了一場驚為天人的精靈秀。鉑寧終身禦用模特,起點相當高且沒有flop。

關于她的消息,各大流媒體層出不窮,三登國際金刊,次次主C,讓人恨到牙癢的天賦和資源。

她只是遙遙迢迢地随意一站,已經開始有人遺憾,應該帶相機,如此人間尤物,值得永遠珍藏。

下課鈴聲回蕩在因為下雨而寂寥曠遠的廣場,牛頓依舊平等微笑面對衆莘莘學子,噴泉池留有少女心破碎的粉色禮物盒,蝴蝶結已被打散,水流洇得褪色。

周敬航還有一節大課,更換教室時聽見此起彼伏的口哨聲,他目光掃過,下一秒,若無其事地移開。

常年身處話題中心的人物面無表情地走向下一堂課,那位天生帶有過目不忘tag的美豔模特,驕矜地彎唇,不在意地輕笑了聲。

她也轉身。

郁理的追求,如果可以稱得上追求的話,實在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聲勢浩大。

她來的次數不多,一周至多三五。

和其他清閑專業不同,科院課程永遠密集緊湊到連吃飯的時間都像擠出來,所以郁理也不用特別挑時間排開工作。

開玩笑,工作當然比狗男人重要。

但她每次去科院的時間都很巧,不是下雨就是準備下雨,所以她永遠撐着那把被她帶火賣到脫銷的雨傘,大雨中遙遙一站,只見美輪美奂的剪影,連老天也厚愛她。

一開始吃瓜群衆并不知道大美女為何總出現在耀大,她每次只站幾分鐘,然後轉身就走,就連學弟也二丈摸不着頭腦,口風謹慎向宋思窈打聽。

宋思窈高深莫測地說:“她追......那位呢。”

風言風語徹底落實的那天,周敬航剛結束一場實驗,郁理站在教學一樓收了傘,混血兒笑意盈盈地問他:“雨停了。要不要一起走?”

哦。衆人感慨,真是追周敬航。

嗯?大美女也會碰壁,周敬航該不會?

白襯衫代言人神色冷峻地看着花枝招展的孔雀。她并不加自己微信,也不主動上前和他說話。

耐心很好的獵手,等待獵物主動自投羅網。

圍觀群衆被森寒眼神驅走,郁理笑得雙肩輕顫。

她好像永遠不知疲倦,永遠活在溫暖幹燥的南部海島城市,永遠笑容明媚動人——前提是她眼底沒有戲谑和揶揄,自己也不是她闖關游戲的男主角,周敬航相信會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到兩秒鐘的目光。

如何不承認?她的欲擒故縱起了作用,幾次他拿起新注冊、所謂私人微信的手機,卻沒有等到任何人的添加請求。

天之驕子從不屑流連虛情假意的愛情游戲,他自矜身份地位,眼高于頂,絕不會将時間付諸任何沒有意義的事情。

但,郁理和其他追求者不同。

她沒有手段,或者她根本不屑在他身上浪費心機,但她收起雨傘,傘尖彙聚稀薄雨水,連成一線緩緩蜿蜒地面。

“要不要,一起走?”她又問。

已經有人開始起哄。無論是現實、電影還是小說,俊男靓女的身邊總有一群面目模糊的路人,他們希望故事主角在一起,然而又期待急轉直下的劇情。

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先她一步低頭。周敬航沉默地走向她,起哄聲山呼海嘯,而郁理眼睜睜地看着他從身側走過。

甚至避讓一步距離。

她的臉上湧起意料之中的笑意,大雨在他踏出教學樓的那一刻再度熱烈傾盆,郁理向後一眼,依舊是不标準的中文,聲音故意放得很軟。

“你冷漠。我的傘,借你,記得還我。”

停下的剎那,周敬航不知道自己究竟懷揣着怎樣的心情。他微垂餘光,她身上的外套似乎永遠也穿不好,松松垮垮地墜在肘彎,肩頭纖細白皙。

郁理默認他不做聲的同意,傘柄用力塞到他手心,抽離時指尖似有若無地勾過他掌心,指甲輕輕劃圈。

風雨欲來的晦澀光線透不出厚重雲層,但仍有萬衆矚目的一束光自天垂落,柔和地描着她立體精致的側臉。

那瞬間他幾乎要開口,還好喉間幹癢滞澀的異物感,及時阻斷共撐一把傘的念頭。

他駐足,她往前走。

迎上另外的人。

宋愈搖着同款雨傘,吊兒郎當地倚着白色立柱,眼尾懶懶一睇背影僵硬的周敬航,和他截然不同的少年笑起來意氣風發。

“大小姐,退而求其次怎麽樣?”

好事大學生看着猝不及防走到一起的兩人,剛塞了滿嘴瓜的他們默默把嘴巴合上。

宋斂不是本校學生,但經常來耀大找宋思窈,無關群衆不知道二人的真實身份,将他和“宋思窈跑車副駕的小白臉”聯系在一起。

周敬航聽見她飄來的聲音,帶着似有若無的笑音。

“你是plan B,我沒有傘,一起走。”

周敬航一動不動,咽下喉間克制的欲言又止,他收回她沒有手段的評價。

自以為是的愚蠢高明,企圖通過打壓的方式引起別人注意。

如此幼稚低劣的把戲,他早在更年輕的時候,恣意妄為,肆無忌憚,沒道理因為她沒輕沒重的一句話,産生不該有的念頭。

骨節修長分明的手指緊攥又展平。他捏着油畫傘面,恰好一位粉裙少女,面容模糊,筆觸浪漫溫柔。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的手,正按着少女粉玫瑰似的裙擺。

十一月,冷雨瓢潑,摧枯拉朽的寒意。

他路過一個玻璃綠的垃圾桶,擡手,決定了這把雨傘和粉裙少女的歸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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