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分

20分

清彌山是衆多野車愛好者的聖地,他們效仿秋名山的排水渠過彎和極限漂移,但電影可以無數次的NG,生命卻沒有讀檔重來的選項。

郁理不是極限運動的受衆群體,但她作為國際T臺炙手可熱的model曾為不少車企拍過宣傳片。

跑車美女,向來是男人經久不息的熱愛。

但說實在,她确實比較難想象周敬航和賽車。

倒不是說他看起來像那種玩不起好車的人,而是他的氣質更像二十來歲就是SCI的第一作者并在往後生涯中成為責無旁貸的主刀醫生。

在他身上,有一種将性命視如草芥的冷漠。

假設他真的會為什麽人看病,病的也只會是他自己。

郁理定定地看了周敬航好幾秒,他最後那句“你留下來”不是以疑問作為結尾,她沒自作多情地回複。

她點煙的同時從Hermes鉑金包翻出個什麽,圈在掌心,微微合攏的指縫漏下一縷幽光。

這款手包鑲着一枚8克拉的碩大鑽石,必要時刻甚至可以充作美麗利器。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真正的鑽石必然要用鮮血滋養,無法直視的美麗最為美麗。

“你有幸運數字嗎?”

周敬航心想她搞錯了參賽數字和所謂的幸運數字。

他拿過含金量很高的錦标賽冠軍,當時的參賽號碼是01,寓意直白簡單,他的驕傲自尊和別人望塵莫及的天賦不允許他屈居第二。

幸運從不存在,他也不認為該将唾手可得的冠軍交給變幻莫測的上帝之手,他只信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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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理擡眼,他低眸,兩人目光于半空無聲交錯,她看清他眼底不假思索閃過的嘲弄。

啊。如此熟悉的輕蔑和漠視,周敬航平時就拿這幅眼神看待任何人吧。

“你好奇?”他不答反問。

郁理唔了聲:“不好奇。之前是什麽,和我沒關系。”職業使然無論身處何地她都站得筆直,她的美強勢而霸道,非常不顧人死活:“但你以後有了。”

天氣肉眼可見的差勁,夜色呈現灰敗霧色,狂風如失去理智的野獸嘶嚎,她的煙因為受風燃燒得更快,印着唇吻的煙蒂纏了一圈兒奶黃色的細邊,冷白指根和瑪瑙紅指甲極致相悖,如一抹不息不滅的星火。

郁理抽煙姿态熟練,不真的過肺,通常是點了舉在指尖。

尼古丁會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但她牙齒很白,夜裏笑起來如一排森森光亮的珍珠。

她往前走幾步,之後像是想到什麽,高跟鞋踩在狂喧風中。她看着周敬航,紅唇明麗一笑:“你到我這邊來。”

宋愈聽到這話,腦門緩緩地冒出一個紅色問號。

倒是他身邊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哈哈一笑:“這妞夠勁,周敬航得有苦頭吃了。”

宋愈撇撇嘴角,他和周敬航最近幾天才開始熟起來,而熟悉程度僅限于加上了彼此微信。但這人的傳聞向來只多不少,宋愈不見得他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聽話。

然後他覺得臉疼。

宋愈捂着左臉,哎喲哎喲地吸氣。

.

周敬航足有一分鐘沒說任何話,他在衆人神秘莫測的目光中面色平靜地站着,黑眸略略閃過仿佛聽不懂人話的迷惑,但郁理顯然不是有耐心的人,她勾勾手指,活像個招貓逗狗的孟浪姿态,又說:“你過來。”

就像溺水的人本能抱住唯一一塊浮木,等他反應過來,他無法心安理得說服自己這也是本能。

而且,如果這是本能,那麽這個下意識的行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憤怒。

他不覺得自己真的對這個中文稀爛的混血兒有任何好感,而她所謂的追求,每一招都出其不意,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腦回路去衡量。

周敬航很高,但郁理也不矮,他其實不懷疑如果給對方一個臺階她會踩上去,然後用和自己非常相像的居高臨下冷冰冰的目光注視回來。

他們骨子裏都有如出一轍的驕傲和怠慢,眼裏揉不得任何人,他們的王冠和頭顱長在一起,低下來會直接掉腦袋。

天色太暗,路燈奄奄一息,郁理其實沒怎麽看清周敬航逐漸發白的臉色,她張開手心,幼稚線條刻畫的牛頓正冷冷地逼視周敬航。

但他定睛細看,發現所謂硬幣做工粗糙,線條歪歪扭扭,比起收藏價值顯然更具備作廢價值。

20分硬幣在當前電子貨幣通行的時代已經失去原本意義,只有某些對錢幣存在深切愛意的收藏家願意花面值數百倍的價格重新購回。

錢幣不能損害,這是小學生都明白的道理。

郁理在百忙之中把硬幣同城快送給宋思窈,讓她找人翻模一個類似的。正面是耀大科院的牛頓噴泉池,背面是她的名字和數字20。

頂部穿了個孔,系上一條很細的白金鏈。

她手指勾着鏈圈,松手,硬幣左搖右晃地往下墜。

“我遇見你的第一天,你把我摔進水池,那天很冷。”

宋愈感慨她突飛猛進的口語,她說話時總帶着盈盈的笑,目光裏沒有小女生羞赧的躲閃。

“拜你所賜,我的手受傷了。”

周敬航深冷眼神掃過她幹幹淨淨的手心,他不相信郁理的鬼話。

郁理擡頭看他一眼,這人的平靜永遠細水流長,她是真的好奇,他會有人類出廠自帶的喜怒哀樂?

而且他總穿白襯衫,這種衣服稍不注意就像保險推銷員或房地産經紀人,但一成不變的白穿在他身上,反而像氣質矜貴優雅的小王子。

她脾氣古怪,有時候惡劣地想,自己不光想弄亂他的白襯衣,還想讓他露出一點兒別的表情。

別的......是什麽都好。

郁理笑起來,乖張豔麗如怒放玫瑰,她說:“勞駕,低個頭。”

但也沒真的讓他低。

因為她冷不防拽住周敬航上臂,強迫他弓下身。

他表情瞬變。

她看也不看,纖長的手臂一繞,後頸皮膚驟然漫上一股津津涼意,那條白金項鏈如毒蛇爬上他起伏不正常的心髒。

郁理手指調整,冰冷硬幣貼着他鎖骨平放,這是個很好被衣物隐藏的位置。

最後的收尾動作是她隔着硬挺的襯衫面料拍了兩下他的胸口,掌心靠下,簡直是敲在心上。

這是周敬航此生以來收到過最奇怪的禮物。一枚劣質的仿造硬幣。

“我本來想給你一個吻,但你或許不需要。”

郁理撫着他右臉,他想避開,但她更加用力地纏上來,該死的旖旎绮麗的香味如影随形。刻意描畫的野生眉微微上擡,顯得既風情又無禮。

周敬航臉色已經不好。

郁理察覺出他隐忍不發的怒意。對她而言,這同樣是很新奇的感受,只是他連動怒都如此克制,實在有些寡淡無趣。

這樣想,倒不用他多此一舉,郁理自己松了桎梏。

周敬航沒注意自己垂在腿側的手指繃得很緊。骨感手背青筋嶙峋。

“你會贏吧?”她又問。

前後幾句話根本沒有任何必要的關聯,但她那雙色澤很淺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周敬航,她的表情看起來确定要一個回答。

但他剛要說話,郁理沖他擺手。形狀很好看的手背輕飄飄地往外一揮,轉頭就走。

她重新回到宋愈身邊,對和他勾肩搭背的男人多看一眼,後者風流地笑笑,手指點一點九曲十八彎的山道,又點一點自己倚着的跑車,“如果是我贏了呢?你會給我一個吻嗎?”

客觀上也是英俊帥氣的一張臉,但別說和周敬航比,就連和傻白甜款式的宋愈相比,都顯得差強人意。

郁理收回落在他身上輕若無形的視線,嫣然綻開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容,什麽也沒回答。

有人帶來的女伴充當裁判員,她們三三兩兩勾着手臂依偎在一起,嬌嫩如午夜枝頭承接霧露的鮮花。

一聲令下,各色超跑絕塵而去。郁理低頭檢查錯漏信息,她的行程多出一條同步信息,當晚兩點半的飛機,目的地是意大利。

她要參加一個奢牌女表的試戴會,這個坐落在意大利黃金海岸的私人博物館幾乎收納全球最具有價值的手表。

宋愈眼巴巴地望着猩紅尾燈,盤山道險峻難行,這幫不要命的公子哥将油門踩到上限,黑夜中只看得見一道道閃電般的虛影。

郁理被他的小表情逗樂,她關閉手機,指尖懶懶地撥着煙盒:“很羨慕?你知道開野車的事故率有多高?”

“我知道。”宋愈咽了下空喉,解釋說:“我哥說我要敢跟他們玩命,一定把我的腿打折,他不介意下半輩子養一個雙腿殘廢的廢物弟弟。”

郁理自己有很多哥哥,但單方面的感情都不深,她有些在意不同家庭的生活方式。

“你和你哥感情很好?”

“我哥大我多了,我還玩樂高他已經憑寫代碼賺了起步資金。”

郁理隔了好幾秒才回答:“哦,你二十歲了還在玩樂高?”

她沒有看不起樂高的意思,只是二十歲......做任何事都比沉迷樂高來得有意義?

但轉念一想,衣食無憂的小少爺這輩子都不用追逐虛無缥缈的崇高理想或生命意義,他們只需要當一個不給家族抹黑的花瓶。

宋愈氣得吱哇解釋,他語速太快,郁理聽不明白,囫囵應了兩聲,截斷他喋喋不休的話頭:“我們走吧,還有事。”

宋愈驚了:“走了?你不等結果?”這大小姐追人怎麽是這風格,完全摸不着頭腦。

副駕車門需要遙控開合,郁理擡擡下颌,命令他:“顯而易見的結果——開門。”

少爺身司機命的宋愈琢磨了會兒,覺得她說顯而易見的結果時還挺有個性,但這食人花一樣的大美女确實喜怒無常,他腦袋不靈光地放空了會。

“Lily姐......”

“我不叫Lily......算了,有什麽事?”

宋愈攥緊方向盤,食指習慣性地叩擊了兩聲,有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在腦海裏逐漸成型。

“姐,周敬航是不是喜歡你啊?你能感受到嗎?他對你和別人不一樣。”

不一樣嗎?

郁理想了想:“你是指他的mean?我知道他很沒禮貌,但,你說喜歡?沒有人,可以感受他變态的喜歡。”

宋愈警告自己最好閉上嘴巴,他不想再露出仿佛吃到過夜馊飯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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