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煙火
045 煙火
“知道了。”林嶼謙說。
随後兩人齊看向另外的三個人, 談夏說:“游戲繼續?”
反應過來的三個人放下了手中的飲料,朝林嶼謙和談夏湊近了一些,“哦哦哦——繼續繼續。”
後面的游戲裏, 談夏的腦海中一直隐隐約約的在想, 林嶼謙剛才說的話, 指向的人是誰。她有好幾次趁着其他人問別人問題的空隙, 不經意的看了林嶼謙幾眼。
林嶼謙表面上看上去跟個沒事人一樣,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的內心裏知道, 自己的心裏在想什麽事情。他總會趁着喝水的機會, 觀察談夏的狀态。在他的眼裏, 談夏看上去跟個沒事人一樣, 玩得很放松、很投入。
中途, 幾人實在是問不出問題了,便順勢停了下來。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了。
許澤便叫了點餐食送了上來。
“我剛剛看手機說, 今晚江邊有零點煙花,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吳川說着就把手機上面的推文擺在了大家的面前。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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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出來走到江邊的時候, 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了。
江邊的人不少,大多都是來這裏等待新年煙花的。當然也有散步路過這裏的人,他們會好奇地停留幾秒,似乎是在想,為什麽這麽多人停在那。
江邊的騎行車道上沒什麽人, 街邊的樹下還停着幾輛共享自行車。吳川提議,要不要一起騎會車,去找一個最佳的觀看煙花的位置。
林嶼謙搜了搜, 今年的煙花燃放點在長宜市最著名的江心洲那。也就是說,最佳的觀看點, 就在江心洲兩岸各自的對面。
走到樹下一看,好吧,只剩下三輛車停在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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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川:“要不……咱還是走過去吧。”
許澤:“對,走過去,我們一起還能多聊會天,雖然慢是慢了點,但是現在離零點還有一會。走過去,完全可以到。”
李禾風說:“我有個疑問,過去可能占不到最佳觀看位置,比較我們能查到那裏是最佳觀賞點,別人也能夠查到。”
吳川看向衆人說:“這倒是個問題。”
許澤說:“這樣吧,我先騎過去給大家占位置,你們到時候過來,如何?”
吳川:“哪能讓你一個人去啊,李禾風,我們跟着一起去。”
“啊?”李禾風看向吳川說,“那不就留夏夏和林嶼謙在這路上走?”
吳川說:“笨!你沒發現,從下午以來,兩個人都有點心不在焉嗎?”
的确,這會子談夏和林嶼謙兩人站在一旁的路燈下一言不發。兩人的姿勢,就好像是在背對着背一樣。
他們在看着手機,好像是很忙的樣子。
實際上,談夏在反複的刷着朋友圈,而林嶼謙正在随便劃動着桌面,沒有點開一個軟件。
好奇怪的兩個人。
“有首歌怎麽唱的來着?”李禾風偷偷回頭看見這個情形說。
“我們背對背擁抱,濫用沉默在咆哮~~~”吳川做出一副很陶醉的樣子,在許澤和李禾風面前唱着跑調的《背對背擁抱》。
“行了。”許澤說,“別在這一展歌喉了,在晚點去,我們就只能泡江裏面看了。”
“這樣!”吳川說,“我們去占位置,考慮到只有三輛車,我們先過去?”
路燈下的兩人收起了手機,順道把心不在焉的思緒從遙遠的地方給牽了回來。兩人不再看上去是背對着,他們慢慢靠近,走到了樹下。
“我沒問題。”談夏說,“我正好想散會步。”
“我也沒問題。”林嶼謙緊接着談夏的話說,“我今晚不太想騎車。”
許澤說:“那就這麽定了,我們在江心洲的對岸彙合。”
林嶼謙和談夏點了點頭。
剛上車,還沒開始騎車,吳川就湊在李禾風的耳邊說:“他們倆今晚都不想騎車?”
李禾風看了眼吳川,“少廢話,走。”
三人說了句“拜拜一會見”之後,就出發了。
“走吧。”
“嗯。”
“聽會歌吧。”
“好。”
兩人走在人少的騎行道上,走着走着,就離開了騎行道,來到了靠近江邊的步行道上,江水就在左邊的下方。步行道和江岸還有一段距離,無論是高度,還是平行間的長度。
歌曲依舊是随機播放的,前奏是一段鋼琴聲——
「……」
「有些話不知道要怎麽說
那些欲言又止/低頭沉默」
「……」
是A-Lin的《無人知曉的我》。
“你剛剛……”林嶼謙說,“怎麽不說話?”
“我……”談夏說,“你怎麽不說話?”
“我在思考,思考我要說些什麽。”林嶼謙說,“思考,我對你要說些什麽。”
“我也在想。”談夏說,“在想一件事情。”
“方便告訴我嗎?”林嶼謙用着一副小心翼翼地語氣說。
“我在思考。”談夏心想,這個問題,比數學題、物理題難了不止一百倍,她像是無法找到答案一樣。江邊的微風吹過她的耳畔,依舊沒給她帶來什麽有用的答案。
走到一個路口,兩人停下來等綠燈。
林嶼謙擡起頭,想看還有多少秒,綠燈會亮。
看見眼前的數字,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28秒”。
二十八秒後,綠燈亮起,車輛停止,行人走動。
走過路口,兩人繼續往前走。沒走多遠,他們就一同注意到了江邊開了家新的矢量書店。談夏和林嶼謙停在了那家店的門口,擡頭看,上面寫着“矢量書店”這幾個字的招牌的後面還緊跟着“長宜江邊特別版”這幾個小字。
兩人很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表示想要進去看看。推開門,空調的暖風襲來。
店裏正在小聲地放着音樂,路過書架前的林嶼謙還注意聽了一下,好像是那首《某年某月某天》。
談夏停在了書架前,她的視線一直在看着上面的一本書。
她忘記了要叫住林嶼謙,她以為林嶼謙還一直跟在她身後走,跟着她停了下來。
可林嶼謙還在往前走,并沒有停止住腳步。
他看見前面的貨架前擺放了許多“小狗”周邊,他徑直走上前去。
當時,他以為談夏還在他旁邊。
貨架前的“小狗”周邊有很多,他一眼就看見了小狗鑰匙扣。掃過所有樣式的鑰匙扣,他取下了兩塊。一塊是小狗舉着羽毛球拍,正在打球,一塊是小狗坐在書桌前,正在寫信。
他剛想轉身問談夏好不好看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邊空無一人。
書架前的談夏把書放下了,她的耳機裏傳來了信號接收不良的聲音。
她轉身一看,發現了林嶼謙沒跟在她的身後了。
耳機裏的卡頓聲逐漸消失,一首歌放到了一半突然停止。
談夏往前走,她在找,尋找林嶼謙去哪了。
林嶼謙手裏拿着那兩塊小狗鑰匙扣,開始轉身往回走。
走到一個被裝飾成學校路口的轉角書架前,談夏停住了腳步,打打算打電話給林嶼謙。
耳機裏傳來了連接成功的提示音。
但談夏沒有注意到。
當時她正在打電話給林嶼謙。
電話撥通的那一刻,耳機裏傳來了Siri的播報聲:“來自Foreordination的電話,要接聽嗎?”
“嘟……”談夏挂斷了電話。
擡起頭的瞬間,林嶼謙剛好出現在了轉角。那時,書店裏很小聲的歌還在繼續——
「會不會在那某年某月某天/我們依偎在平行世界
相約在另一個界線/距離不算太遠」
見到談夏的第一眼,林嶼謙趕緊把那兩個小狗鑰匙扣藏在了身後。
“我剛剛……”林嶼謙說,“去前面逛了一下。”
“嗯……”談夏說,“我剛剛看到了一本書再版了,所以停下來了一會。”
談夏的腦海裏想起了“foreordination”這個單詞的意思。
宿命、注定。
不敢多想。
她怕心緒又再一次飛遠。
快走到收銀臺前的時候,兩人在明信片欄前停了下來。店員小姐姐走上前說:“買兩張明信片嗎?我們現在有個活動,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趣?”
談夏順勢看向了一旁的活動詳情展板,上面畫了一個郵箱,擺出了一張張主題為“煙火”的明信片。展板的頂部,寫着一個大大的标題“寄給未來的POSTCARD!!!”。
“兩位有興趣嗎?”
林嶼謙問:“未來,指的是可以寄到以後任意的時間點嗎?”
店員笑了笑,指了指展板标題後豎着寫下的三個字,“本次活動是‘十年版’的,所以最遠就是寄到十年之後。”
林嶼謙問:“那為什麽要寫是未來?”
店員解釋說:“因為是系列活動,十年版結束之後,就會有二十年版、三十年版的。”
林嶼謙看向一旁的談夏,“有興趣嗎?”
談夏說:“當然。”
見狀,店員把兩人帶到了明信片的展覽區,讓他們挑選款式。
談夏選了一張藍色天空中正在放煙花場面的,林嶼謙則選的是一個落日時分畫面的。
付完款,兩人便坐在了窗前的小桌子前,拿起了筆。小桌子靠門很近,有顧客進來的時候,門口的風鈴就會動一下,順便帶來一點冬夜的風。
林嶼謙問談夏:“你想寄到多少年之後?”
“我想寄給十年之後。”談夏說,“反正是十年版的,要寄就寄給十年後。你呢?”
“我跟你想的一樣。”林嶼謙說,“你打算寄給誰?”
談夏裝作思索了一下,才緩緩轉身看向林嶼謙說:“自己。”
“哦。”林嶼謙的眼神瞬間耷拉了下來,像條失落的小狗一樣,“那我也寄給自己。”
後面的五分鐘,兩人沒再說話,都在低頭寫着自己的明信片。
兩人寫得很慢很慢,好像都怕寫錯字一樣,或者是怕自己的字寫得不好看。
林嶼謙比談夏早點寫完明信片,他寫完後就把有字的那一面朝下放了。他站起身來,小聲地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嗯。”談夏沒有問他要去幹什麽,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談夏心裏一緊,立即收筆,用手遮住了自己所寫的內容,轉身擡頭看向了已經站起身來的林嶼謙。
林嶼謙趕緊跑到了離窗前小桌子有點距離的另一側的收銀臺,他要趁着這個機會,給那兩個小狗鑰匙扣結賬。他打算一會看煙花的時候,送給談夏,作為新年禮物的預熱。
談夏寫完明信片的時候,林嶼謙還沒回來。她在燈下看了一眼自己手裏那張明信片上的字,沒寫多少,就一句話。寫很久是因為,她在心裏想了很多遍,如何用含蓄的句子,表達出心裏所想的那個意思。
她不清楚十年之後會發生什麽,把表達心裏意思的那句話寫在明信片上,有點冒險。她斟酌了一下,在想要不要趁着現在去再買一張明信片,重新寫。
猶豫之時,她再次看見了那個寫着“寄給未來的POSTCARD!!!”的展板,她發現了上面還有一行小字——如果您突然不想寄給未來的她/他/自己了,您可以登陸矢量書店的官網,輸入矢量郵編號進行取消,我們将會退還您剩餘年份的保存費。
好了。
談夏松了口氣,這下不算是冒險了。
門口的風鈴又響了,寒風吹了進來。談夏的餘光,看見林嶼謙的那張明信片被風吹得一角起伏了起來。
忽然,門口又吹來了一陣更大的風。那風直接把林嶼謙得那張明信片給吹了起來,翻過了一面。
談夏一把抓住了那張即将被風吹掉到地上的明信片,沒曾想,自己的那張她沒抓住,順着風的軌跡,離開了她身後的桌面。
她看見了她的明信片被吹落到了地上。
撿起林嶼謙的明信片,談夏起身,打算走上前去撿起自己的那張。
只是還沒走到,林嶼謙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眼前,他彎下腰撿起了她的那張。
湊巧的是,兩人在撿起對方的那張明信片時,都不小心看見了對方明信片上寫的內容。兩人在那一瞬間裏,都想立即避開視線不去看上面的那一行字,卻還是抵得過轉瞬即逝之間的瞬時記憶。
兩人立即把對方的明信片翻到了畫着畫的那一面。
林嶼謙走上去,把明信片遞到了她的眼前。
他們面對面站在窗前,視線碰上的那一秒,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那一刻,世界好像安靜了下來。雖然門口的風鈴還在不停地響,但是很注意到那個聲音。
“咚咚——咚咚——”
也許,這才是此刻最明顯的聲音。
寫在明信片上的話雖然不一樣,但表達的意思卻是一樣的。
當那最明顯的聲音漸漸變得平靜之時,林嶼謙笑了。
談夏也是。
林嶼謙說:“你別告訴我,你一下午心不在焉,都是因為那個真心話吧?”
談夏說:“我看你也挺心不在焉的,我都發現了。”
林嶼謙說:“彼此彼此。”
談夏說:“那……這個明信片我們還寄嗎?反正你都看到了。”
林嶼謙說:“要不我們不寄了,反正我寫的你也都看到了。”
談夏笑着拿起了那張明信片,看着那行字說:“寫的好晦澀啊,我都不懂了。”
林嶼謙學着她的樣子,把那張明信片放在了眼前:“還是你寫得更晦澀一點。”
離煙花表演的時間很近了,李禾風給談夏打來了電話,問他們到哪了。接完電話,兩人趕緊跑出了矢量書店。
到的時候,林嶼謙和談夏已經找不到李禾風他們了。兩人給他們三發了信息,說要找另外的地方。
見橋上還沒有什麽人,兩人趕緊向那跑了過去。穿越過人群,穿越過路燈,兩人一起跑到了跨江大橋上。橋上燈光燦爛,襯托着黑夜,讓人想駐足在那一刻。
随着倒計時的聲音,時間來到了2024年1月1日的零點。
煙火在城市的上空綻放,在黑夜中劃過了一道道軌跡。歡呼聲充斥在耳邊,還有無數句新年快樂。
他說:“新年快樂。”
她說:“新年快樂。”
他又說:“晚安。”
她回:“我知道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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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間看到的文字,在視線碰撞上的那一瞬間裏被賦予了意料之外的意義。被交換的明信片未曾駐足在冬季的寒風中,而是停留在了口袋裏,被展開放在存有溫度的口袋之中。
除了他們之外,那晚裏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給對方的明信片上寫了些什麽。別人也不會知道,他們在接到電話之後,是如何一起走出矢量書店的,又是怎樣一起跑到了跨江大橋上去等零點煙花的。
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人,僅僅只是彼此間清楚。
或許,除了他們自己知道之外,就只有那晚的風明白,那晚的星星和月亮明白。畢竟,他們沒有躲開它們。但風的經過只是在一瞬間,它不會對別人訴出耳語。
零點時煙火落下的瞬間,有人在想怎樣拍出最好看的煙花,有人在考慮升上空的煙火到底是從上往下看還是從下往上看,有人在牽手、擁抱,有人在向着夜空訴說着心緒。
沒有人注意到煙火綻放時正在靠近的身影。
當然。
除了他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