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正方

046 正方

煙火的軌跡逐漸消逝在了無盡的黑夜之中, 人群正在漸漸散開,周圍的喧鬧聲也在慢慢地減小。

林嶼謙和談夏正雙手搭在欄杆上,望着橋下, 冬夜裏的風經過了他們的面前, 卻不覺得刺骨。

時間不早了, 五個人在江邊碰了面之後, 就各自結伴打車回家了。今晚江邊又不少的出租車,司機們估計也是知道, 這晚會有很多人在江邊看煙火。

路上不怎麽堵車, 很快就到了家樓下。

走在小區的路上, 林嶼謙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兩塊鑰匙扣, 他站在談夏的左邊, 卻用手拍了拍她的右邊肩膀。

被這招騙過很多次的談夏很自然的看向了自己的左邊,“幹嘛。”

林嶼謙笑了笑,随後把兩個鑰匙扣擺在了談夏的面前, “選一個?”

“給我送新年禮物啊?”談夏從林嶼謙的手裏接過了鑰匙扣,放在了手中仔細地看了看, 随後轉頭看向林嶼謙說,“那我要這個打羽毛球的。”

說完她把另外一個鑰匙扣給林嶼謙遞了過去,說:“這個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的給你。”

林嶼謙接過那個鑰匙扣,“不算是新年禮物,我今天在書店裏看到了, 我覺得好看、可愛,就給你買了。我覺得這個寫信的這個小狗更可愛,結果你選了打羽毛球的那個。”

“我跟你想的不一樣。”說着, 談夏舉起了那個打羽毛球的小狗的鑰匙扣,放在了路燈下看了看, “我覺得這個更可愛。”

她說完就看向了身旁的林嶼謙,剛才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他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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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三天小假期的最後一天,睡到上午十點,談夏就起了床。簡單洗漱過後,她就上了樓,敲開了林嶼謙家的門。

當時林嶼謙剛起來不久,正在廚房裏做早飯。倒也沒做什麽特別的複雜的,就是兩盤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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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之後,兩人收拾了一下東西,打算去學校自習。節假日期間,高三的教室仍然開放,留給想要去自習的同學。

學校裏沒什麽人,特別的安靜。

教學樓四樓高三走廊裏的燈已經打開了,看樣子,不只是談夏和林嶼謙想到了要來學校自習。

談夏算是十一班裏到的比較早的學生,教室裏面只有兩位同學坐在座位上。談夏同他們打完招呼之後,便放下了書包。

“要不你別上去了。”談夏拉開了同桌李禾風的椅子,小聲地對站在她身後的林嶼謙說,“反正也沒什麽人,不如我們一起?”

聽完談夏的話,林嶼謙放下了單肩背着的書包,“好。”

拿出了試卷之後,談夏拿出了耳機,她給林嶼謙遞了一只過去,示意一起聽聽力。除開作文部分,寫完英語,也就差不多到了飯點。兩人打算去水房打個水,然後就去校外找點吃的。

還沒進水房,兩人就聽見了水房裏面傳來了一男一女對話的聲音。這聲音很熟悉,有點像是那天他倆在天臺上撞見聽到的。

“抱歉。”裏面的男生開口了,“我今天晚到是因為家裏發生了點事情。”

“是不是你爸又來找你了。”女生用着擔心的語氣說。

“嗯。”

站在門口剛停住腳步的兩人,确認了水房裏面有人之後,便轉身準備離開,打算吃了飯回來之後再去接水。

哪知剛轉身,就聽見後面的水房裏傳來了女生的呼喊聲:“江風!”

聽到聲音的林嶼謙和談夏立即停下了腳步,轉身跑向了水房。兩人随手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了飲水機旁,沖到了水房裏面。

只見眼前的男生坐在角落,正捂着自己的肚子,還有血從手捂着的地方流出來。

林嶼謙立即脫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蹲下身子給江風遞了過去。

談夏在林嶼謙的旁邊蹲了下來,撥通了急救電話。

一旁的許雲煙在輕輕地抱着江風,她在抑制着眼淚。

打完急救電話,談夏立即撥通了何霞的微信視頻。

何霞很快就接通了電話,畫面中,談江南還在何霞旁邊。

“媽。”

“怎麽了夏夏,我和你爸馬上就到家了。”

“是這樣,我們學校有位同學腹部流血。”說着,她把鏡頭轉向了後置。“您看一下。120我已經打了,應該很快就來,現在我們應該做些什麽?”

“把衣服掀開。”談江南說。

許雲煙照做。

“刀口啊。”何霞說。

這是,何霞和談江南的車正好開到了執禮附中的校門口,談江南在學校門口靠邊停了下來。

“夏夏,我和你爸現在就上來,你們在幾樓?”

“四樓。”

“叫嶼謙下來一趟,我們可能進不去你們學校。”

早在撥通微信電話前,林嶼謙就已經在往樓下跑了,他要去和門口的保安通知一聲救護車的事情。

林嶼謙到達校門口時,正好遇見了何霞和談江南。林嶼謙和門口的保安長話短說,交代了談江南和何霞的身份,并告知教學樓四樓有一位同學受傷了,一會會有救護車到校。

保安先把談江南和何霞放了進來,期間,正好有巡查值班的老師路過。短暫地情況說明結束,林嶼謙便帶着他們上了四樓,去了水房。

談江南和何霞到水房的時候,江風的腹部還在流血,林嶼謙那件白色校服外衣上的紅色越散越開。

談夏起身,給談江南和何霞讓出位置,她和林嶼謙被值班巡查的老師叫到了一邊。值班的老師問着兩人,眼前是什麽情況。

見林嶼謙還在喘氣,談夏對值班老師長話短說,講述了一遍他們是怎麽發現江風受傷的。

“情況就是這樣,他腹部那個來歷不明的刀口,您可能需要問他本人。”

“所以,你們是路過,然後聽見了他旁邊的那位女生在呼救?”

談夏和林嶼謙點了點頭。

“報警。”值班老師拿出手機,輸入好了“110”這幾個數字。

“不要報警!”躺在地上的江風用虛弱的語氣說。

衆人一齊看向了江風。

沒等江風解釋,急救人員就來了,是談江南和何霞在執禮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的同事。

“何主任?”醫護人員說。

一旁的談江南和林嶼謙幫忙把江風擡到了急救床上。

何霞則在一旁跟同事交代着情況。

“學校老師現在在場嗎?”醫護人員問,“需要一名老師跟車做情況說明,如果是有其他原因致傷,可能需要報請公安機關介入。”

值班老師點了點頭。

急救車坐不下太多人,到達樓下的時候,值班老師和許雲煙一起上了談江南的車,何霞則跟了急救車。

兩輛車駛離了學校,略顯慌亂的局面暫時安靜了下來。想起水房裏可能需要清掃一下,兩人又趕忙跑回了樓上。

好在當時林嶼謙遞了個衣服過去,水房裏沒有留下什麽血跡。看上去,一切正常。沒有人會想到,方才發生了什麽局面。

年級組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

走出水房,談夏和林嶼謙就在走廊裏碰見了匆匆趕來的年級主任。方才巡查的老師拍了照片,這會,主任見到兩人後,二話不說就開始了詢問。

談夏只好又複述了一遍經過。

最後,快走到了教室門口,主任又再叮囑了一遍:“剛才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說,保護好同學隐私。”

談夏回複說:“知道的主任,這點我們倆還是明白的。”

到這,這個小插曲在學校裏算是告一段落了。下午的自習照常,沒有人知道中午的水房裏發生了什麽。

晚上九點左右,林嶼謙和談夏收拾東西打算回家。明天上課,今晚還是要早點回去休息。

盡管外面是刺骨的寒風,兩人依舊選擇的是走路回家。他們刻意避開了上次的那條聽見啤酒瓶破碎聲音的小巷,換了條路。

法國梧桐的枝葉早已掉光,只留下了孤單的樹枝。路燈在樹枝上停留,等待着風的經過。

兩人依舊戴着耳機,耳機裏正在放着尹美萊的《ALWAYS》。

“今天白天真是太意外了。”談夏說,“突如其來。”

“對于許雲煙來說,确實算是個意外。”

“你說,江風知道自己有刀口,為什麽不先去醫院?”

“我看他當時拿了塊紗布簡單的貼了一下,可能是想暫時止血,然後先來學校一趟吧。”

“為什麽?”

林嶼謙猜想說:“可能是為了赴約。”

談夏回想起偶然在水房門口聽到的對話,她點了點頭,認同了林嶼謙的猜想。

“意外這種東西,是不可控的。”路過一個路燈下,林嶼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他看着他和談夏的影子說,“如果說,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談夏打斷了林嶼謙的話。

她站在林嶼謙的右邊,用自己的左手,拍了拍林嶼謙的左邊肩膀。

看着影子,林嶼謙笑了笑,“幹嘛?我又不是看不到你拍了我。”

“為了點醒你。”談夏說,“別想一些如果之類的話,就算未來真的有,我的做法,就是你心裏的答案。”

如果未來真的有不可預測的意外發生,那我必定會想盡所有的辦法去阻止意外給你帶來的傷害。

當然,這不僅僅是談夏心裏的答案,這同樣也是林嶼謙心裏所想的。

“別想遠了。”談夏打算岔開話題,“我那天看到了一個辯題,讨有關遺憾的。正方是從未在一起更遺憾,反方是在一起分開了更遺憾,你選哪一方?”

聽完談夏的話,林嶼謙沒做過多的遲疑,很快就說出了答案,“正方,我覺得‘從未在一起更遺憾’,畢竟從未,自始至終都是沒有發生的,當然更遺憾了。”

“我和你想法一樣。”談夏說,“在一起分開了雖然也有遺憾的成分在,但是,事出有因,分開是有原因的。如果說是因為一些很不好的原因而分開,那我覺得沒什麽遺憾的。”

“我曾經看到過一個話題,話題上問,遺憾是否是世間常有的話題。”林嶼謙看向談夏,“關于這個論題,你怎麽想的?”

“算嗎?我覺得應該算是吧。”談夏說,“但是遺憾也是分大小的。”

兩人走着走着,就來到了離家裏很近的那個小公園那。順着人行道走進小公園,裏面散步的人不少,很是熱鬧,和這個寒風刺骨的冬天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草坪上的草四季常綠,定時定點會種新的草上去。

走在草坪邊,路過了一個路燈下,談夏繼續說:“比方說我剛才提到的辯題,在一起分開了和從未在一起。其實你要說遺憾,兩者其實或多或少都是有的,關鍵是在于量的大小,在我看來它是不一樣的,所以也就有了我的選擇,選擇哪一方的角度。”

“量的大小決定了程度,那反觀事物本身來看呢?”

“遺憾的本身的大小區分因人而異。小時候可能會因為一個玩具一時間裏沒買,後來再去看的時候,它已經被買走了,感覺到遺憾。長大就不會這麽覺得了,畢竟有網購,網購無貨再不濟也可以選擇等。”談夏說,“你有過遺憾嗎?”

“我?我快樂小狗,基本上沒有過遺憾。”林嶼謙看向談夏,“你呢?”

“我好像也沒遇見過什麽值得被稱之為遺憾的事情。”談夏說,“我記得高一高二的時候我不想上物理競賽課,可我還是硬着頭皮忍到了最後。如果我當時盡早堅持不參加物理競賽,說不定我就能多做一點我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喜歡物理,但是我不想走競賽,這就是我很簡單的想法。當然,凡事都有兩面性,競賽課裏,我還是學了點知識的。”

談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總覺得我在競賽這件事情上很矛盾,最初為什麽就不堅持說不報名呢?說到底,我有的時候确實是個很矛盾的人。”

林嶼謙說:“沒事,哲學教材上告訴我們,矛盾是事物發展的源泉和動力,時時有矛盾,事事有矛盾。”

談夏聽完林嶼謙這一連串的哲學原理後笑了一下,“你還真的是ENFP快樂小狗,唯物辯證法都擺出來了。雖然這兩個矛盾的表意不一樣,但是,有被安慰到。”

林嶼謙又笑了,他是看着談夏笑的。

“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笑。”談夏說,“沒有人跟你說,你笑起來特別像一只小狗?”

“沒有。”

你是第一個。

冬夜的風依舊穿梭在大街小巷,路燈下的影子搖搖晃晃,重疊又分開,分開又重疊。

回想起那個與遺憾有關的辯題。

林嶼謙覺得,自己以後不會有辯題裏正方提到的遺憾了。

不會再有。

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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