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旗袍
第07章 旗袍
家宴當日。
磨蹭到下午接到司機陳運的電話,夏南希才不情不願離開酒店,上車後,只見陳運一人。
“狗……咳咳,傅鈞霆呢?”
陳運發動汽車,從後視鏡裏瞄了眼少夫人寬松T恤+大褲衩的中性打扮。
暗道:果然與少爺吩咐的一樣。
“少爺中午就去主宅陪老太爺聽戲了。”陳運說完,擡手往後座指了指,“夫人,您旁邊是少爺為您準備的衣服,他特意交待,讓您換上衣服戴上那日買的翡翠首飾再進主宅,還說……”
夏南希輕蔑地揚了揚下巴,“還說什麽?”
陳運咽了咽喉嚨,小心翼翼道:“少爺還說,你要是不聽話,他會用家法罰你。”
好笑。
夏南希用鼻子冷哼,一臉無所畏懼,“我還怕他?他一個坐輪椅的能把我怎麽樣,還家法?現在可是法治社會,不是封建社會,他要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絕對找律師上電視,告到他坐牢!”
陳運沒敢吱聲,默默汗顏。
他偷偷垂眼看了看自個腿上打開免提正在保持通話的手機。
要不要告訴少夫人,這些話少爺都聽見了呢。
……還是算了。
據他的觀察,這位少夫人也就背後撂狠話厲害,當着少爺面時溫婉乖順像只小綿羊,與獨自一人時簡直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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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她肯定會聽從少爺的吩咐變成名門淑女的樣子才進主宅的,壓根不必自己操心。
傅大少爺的別墅中,大至管家,小至司機,所有人都知道少夫人畏懼少爺。
縱然經常在少爺背後翻白眼做各種小動作,但只要少爺冷下臉,這位少夫人就立即老實。
其實少夫人裝傻充愣、陽奉陰違的事情也幹過不少,卻每次都能把握住尺度,絕不會真正惹惱少爺。
陳運認為,少夫人根本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是個美則美矣沒有靈魂的花瓶美人,他反倒覺得少夫人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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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個小時的車程,車終于從市區開到位于西郊南山的傅家老宅,老宅坐落在半山平緩之處,後依山,前傍水,是一座具備典型蘇州園林風格的老宅院。
院內山徑水廊起伏曲折,亭臺樓閣點綴其中,院外翠竹成林、果樹連綿,到春日時節,推開院門,便是漫山遍野的粉白花色,清雅花香持續一整個春天才會漸漸落幕;炎炎盛夏,又可到山下荷塘泛舟,或者去竹林曲徑中納涼;冬日梅花映着山雪,靜雅悠然。
據說山中花草許多都由已故的老祖母親手栽種,她是位有情有趣的娴雅之人,才會給傅氏後世子孫留下四季皆可欣賞的秀麗美景。
傅氏家規有言,歷代子孫七歲前都需在老宅生活,由傅氏家族中德才兼備的長輩教導國學知識,為的是從小知禮慎行。
每月一次的家宴也屬家規之一,要求家宴當日所有主家子孫都必須到場,為的是一家人分享美食、聯絡情感,享受家庭團聚的美好時光,正所謂家和萬事興,這便是傅老爺子當年立下家宴規矩的期許。
只可惜,多年過去,家宴的味道有些變了味。
傅家老宅後院偏廳中。
夏南希雙腿并攏端莊而坐,笑容溫婉,靜靜聽老宅嬷嬷給他講宅中往事。
老嬷姓邱,曾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後嫁給老宅管家,夫婦倆在宅中理事多年,也算長輩。
傅氏小輩們都敬稱她一聲邱奶奶。
邱奶奶講故事是假,實則打算用封建思想敲打夏南希自由燦爛的靈魂。
“老夫人當年嫁給老太爺兩月不到,便懷上大爺,而後又陸續生下二爺、三爺,三爺五歲時,老夫人又生下四姑娘、五姑娘。”老嬷嬷追憶往事,目光中浮現懷戀之色,感嘆不已,“老夫人一生育有三子二女,還每每惋惜,未盡到當家主母之職,要是能多為太爺生幾個少爺,太爺後來也不會那般辛苦操勞。”
夏南希微笑:“……”
重男輕女,只讓兒子接管事業,女兒書都不準多讀兩天,一滿十八歲就當成聯姻工具嫁出去了,傅氏家業能壯大,怎麽就沒有兩個女兒的功勞?
三個兒子長大了,傅老爺子又始終不肯放權,還好意思說辛苦操勞,呵呵,活該!
別氣。
保持微笑。
“家中人丁單薄,都怪老太爺對老夫人情義深重,老夫人多次勸說太爺納妾,太爺都不肯,哎。”老嬷嬷深深嘆完氣後,将凝望廳外花壇的混濁老眼收回,不加掩飾地上下打量傅家剛過門一月的孫媳婦。
夏南希微微低眸,雙手輕放于并攏雙腿之間,一聲不吭,就連呼吸也淺淺的。
全然一副溫婉羞怯的小媳婦模樣。
一身舊式深色裙裝的老嬷嬷掃了掃小媳婦藕粉色的改良刺繡旗袍,再暼瞥旗袍右側開叉露出的一片白潤肌膚,略感嫌棄地皺了皺眉。
“現在的姑娘家,一個個露肩露腿,專愛搔首弄姿引誘男人,真是不知羞恥。”
夏南希:“……”
應該不是說他吧,應該不是吧。
捏緊手指,默念三遍“尊老愛幼”後,夏南希沒有沖動,擡起頭眨了眨清澈的眼眸:“邱奶奶,我都過來這麽久了,鈞霆那邊還需要照顧,我可以走了嗎?”
聽小媳婦話中提及大少爺,又見其溫和面容透出不做假的關心,邱奶奶神色有所緩和,但仍覺教導未達效果,說道:“大少爺那邊有傭人照顧,你去能做什麽,在這兒好好坐着,容我再給你講兩個老夫人當年如何教養大爺、二爺的事跡,認真聽,要聽到心裏去,以便将來好好相夫教子。”
夏南希:“……”
傅鈞霆啊傅鈞霆,可算知道你那一身純正的爹味哪兒來的了。
原來是家風傳承。
傅鈞霆起碼接受過新時代光輝的照耀,還沒徹底封建化,眼前這位老嬷嬷已經徹底是老古董了。
到底也算夫妻一場,傅鈞霆你行行好,來救救我叭!
“……當年老太爺曾有一段時間出海行商,整整一月未歸,老夫人便在家悉心教導子女……”
夏南希上下眼皮瘋狂打架,昏昏欲睡,卻不敢打瞌睡,只得靠掐手心來提神。
掐到第三下時,屋外傳來輪椅滾動青石板地面的聲響。
夏南希從未覺得這聲音竟如此美妙,再顧不得其他,蹭地起身,邁着發麻的雙腿就往外跑。
跑得太快,視野裏男人的冷峻臉龐看不清晰,只覺映照于夕陽餘晖中的男人渾身潤透着暖意,比三步一規矩五步一家法的深宅大院好上一千倍。
夏南希想也不想撲到傅鈞霆懷裏,力氣之大,讓停駐的輪椅都往後退去幾厘米。
周遭其他人驚異的視線他也無暇顧及,雙手纏上傅鈞霆的脖子,嬌聲嬌氣:“鈞霆,我頭好痛哦,好像生病了,我想……回家!”
傅鈞霆漠然的臉龐鮮少地浮現一抹異樣,側了側臉,但很快就恢複鎮定。
大手順勢輕輕摟住柔軟的腰肢,以防止只堪堪坐着他半側大腿的妻子摔倒。
這會兒功夫,邱奶奶已大步追出來,眼神冷飕飕注視着女子不知廉恥撲在男人身上的狐媚姿勢。
真不是夏南希态度大改,而是這老宅的封建思想着實令他恐懼,他怕再待下去會被下藥扔到傅鈞霆的床上,或者還沒到床上傅家人就發現他的男人身份。
無需傅鈞霆出手,傅老爺子會直接将他秘密處決。
與陰晴不定的傅鈞霆在一起,至少不會死得這麽快。
思索之時,夏南希摟住男人脖頸的手緩緩收攏,索性将臉貼在對方耳邊,壓低聲音且極為認真地說:“我想走。”
邱奶奶顯然看不怪少夫人這副裝模作樣的嬌态,陰陽怪氣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見大少爺就病了呢?”給一旁的女傭使個眼色,“既然病了,那就請太爺的私人醫生來給少夫人好好瞧瞧。”
“……”
夏南希埋在傅鈞霆頸間,磨着牙齒碎碎念:“多管閑事。”
再仰頭望着對方近在咫尺的硬派側臉,“鈞霆,我想回家。”
不管懷中小妻子怎麽撒嬌,這個要求傅鈞霆也難以滿足。
但他神色倒不似往常那般冷漠,略帶兩分不易察覺的溫和,“走不了,明天才能走。”
“什麽!”
夏南希聞言驚詫出聲。
驚呼聲引來周圍數道目光,他重新裝作頭暈輕靠在傅鈞霆肩上,小聲問:“為什麽?”
在懷裏人瞧不見的角度,傅鈞霆不為人所察地揚了揚唇角,口吻倒是依舊保持事不關己的冷淡。
“今日留下住一晚,明日祭祖。”
人在受到巨大驚吓的時候,是叫不出聲的,夏南希便是如此。
住一晚,也就是說,他多半要和傅鈞霆睡一晚。
夏南希:!!
足足愣神半分鐘,腰上被稍顯用力地捏了下,夏南希喉嚨一哽回了神。
只聽臉側傳來略顯無奈的男音,“腿麻。”
夏南希低頭一瞧,總算意識兩人姿勢着實過于暧昧,連忙起身,往旁邊挪開距離。
眼前可算恢複能夠直視的正常畫面,女傭上前對夏南希說明來意,原來他們是特來尋他去花廳,至于傅鈞霆為何也一同前來,自然是傅老爺子的吩咐。
去往家宴的路上,老宅的私人醫生趙醫生趕來,傅鈞霆揮揮手,又叫他回去了。
自打知曉必須要在老宅留宿一晚,夏南希一顆心就上串下跳沒個安生,臨進入花廳前,雙手停住輪椅,彎腰悄聲詢問:“你們家應該不會封建到給我下藥吧,就……就那種藥。”
傅鈞霆非常篤定:“不會。”
但他們可能會給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