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我在床上靜坐了一會,窗外的鳥不厭煩的叫着,平添幾分噪意,陽光順着敞開的窗洋洋灑灑的照進來,一時之間,讓人有些溫暖的錯覺。

我不知道現在還能做什麽,無邊的壓抑與疲憊似要徹底的将整個世界淹沒,我并沒有抓到屬于我的救命稻草。

長時間的久坐使我的下半身有些僵硬,于是我起身下床,活動這具發麻的身體。緩慢的腳步與沉默的視線協調着看遍了這間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近乎是早有預料地又直直對上牆角上方那抹刺目的白。

泛着銀白金屬光澤的小型監控映射出一道如有實質的目光,我不适地皺了皺眉仰頭去看,面上恢複了無波無瀾,心中卻不乏嘲弄,充滿諷刺的聲音自我口中淡淡響起,我不在乎對面那人有沒有聽到:

“你真費心。”

他或許是聽到了,也或許是因為我的注意,鏡頭白光突兀的閃了閃,像是岑近春倉皇躲避的眼睛。

不,我搖了搖頭,他不會這樣做。

我沒再理會,慢慢走到桌前,任憑鏡頭跟随腳步轉移。

木質的長桌上零零散散擺着許多物件,有些是新置的,有些已看不出年歲。最中間忘了什麽時候配置的電腦還未關機,只沉默的展示初始桌面。

我随手拿起和岑近春的合照旁一個古樸的木盒子,早已記不起盒子裏的東西,只覺得隐隐透着些熟悉。

發病以來,我清晰的知道我忘了許多事情,重要的或不重要的,只徒留一些感覺,便離我而去,大多數曾經的記憶現在回想起來也在腦海中被模糊處理,只留一些實在揮不去的深刻留在心底。

這算是一種幸運嗎?

我不再深想,打開盒子,裏面靜靜放着一條銀質的月牙項鏈,即使蒙塵了許多年,現在看也依然熠熠生輝。

一些不甚清晰的片段自眼前劃過,我輕輕拿起項鏈仔細端詳,入手的冰涼觸感猛的在封鎖的過去中劃開一道口子。

我好像想起了關于它的某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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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生時代是仲夏夜,不算寬的人行道上并肩走着兩個背着書包的少年。

其中一個個子較高的少年笑意盈盈的指着天空,似乎發現了什麽天大的驚喜。

“莫璃,快看!今晚的月亮真美。”

“嗯,看見了,看路,小心摔跤。”

還稚嫩的我壓抑着心中莫名的緊張,笨拙的回應稍前方岑近春的話。

岑近春今晚滿溢着熱情,聞言搖搖頭,輕笑着看我:“就是很美…對了!你以後想做什麽工作?”

我愣了愣,驚嘆于他轉移話題的速度,随即沉默幾秒才開口回答:“心理醫生,你呢?”

岑近春似是早有所料,仰頭看了眼不算明亮的星星,愉悅的回應:“很适合你啊,小醫生。”

我臉上有些溫熱,指了指他。

“我想做設計師,嗯…更想讓你穿我設計的衣服,住我設計的房子……”他頓了頓,“好嗎?”

岑近春的語調帶了些淺淡的溫柔,他沒看我,只加快腳步走到前方。

不經意間我瞥見了少年耳尖泛起的紅暈。

我停下了腳步良久,輕輕回了聲:“好。”

柏油路上,我看着前方清瘦挺拔的少年背影,那人忽的轉身向我揮手,月光灑下來,顯得溫柔而缥缈,觸之不可及,見之不敢忘。

腦海中合時宜的泛上一句生動的詩:

明明明月是前身,回頭成一笑,清冷幾千春。

……

後來就有了這條月牙項鏈。

我眨了眨眼,緩過情緒,面無表情的原位放好,迷茫的掃視一圈屋內的東西,最終坐在了電腦前,無謂的翻着同城最新資訊。

【驚!春神廟竟靈驗至此!還願人數達xxxx萬!】

春神廟?

我有些疑惑這從未聽過的地方,手指一動,便點開了頁面。

【據悉,春神廟始建于xxxx年xx月xx日,廟內景觀奇異,四季如春……近日,有許多游客慕名拜訪,有不少游客聲稱自己見到了春神……春神……春神……春神降下福澤,去廟內上香供奉者可得解脫。】

解脫?

我的目光在看到這兩個字時顫了顫,心中升起一股迫切的沖動,随即便是一片茫然。

能去嗎?我有些猶豫,腦子像是不太清醒。

卷着檀香與草木氣息的風不知來路的拂過我的身體,沒來由的眩暈讓我不能思考,或許是從遠方,亦或許是從心底,我聽到幾聲空靈的呼喚。

“來吧…來吧……”

我不知道該望向哪,但我想我該走了。

去哪?

春神廟。

幹嘛?

找春天。

得解脫。

在最後踏上去路的時候,我在攝像頭前寫下了一行字,其實那時我也不知道想要表達什麽。

只是手随心動,我寫到:

春天要來了。

……

恍然驚起一道蟲鳴,我以一種模糊的方式來到了春神廟裏。

微風徐徐,奇異的,我聽到某處乍起一道驚雷,四季的花争相搖曳,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切不合理。

我拿上門前發放的香,一步一步虔誠的走向聲音的來處,周遭的人都淡化了,整片天地只剩下我和三尺之上俯身的神明。

神明的容貌隐在萬物自然裏,祂的眼神帶着鼓勵,也帶着寬度與慈悲。

我仰頭,聲音帶着懇切:“神明在上,我懇求得以解脫…”

無人回應,只平地掀起一陣馥郁的風,穿過我的身體。

我的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一滴淚落下來,恍惚間我看見了身穿黑風衣的青年。

他漠然的看着我。

那是我們對視的最後一眼。

——

D市第三精神醫院。

奔跑、尖叫、警報聲嘈雜在一起,刺激着人的神經。

“603病房的人跳樓了!”

“嘟——嘟——”

岑近春摁斷醫院打來的電話,靜靜倚在603病房正對的醫院鐵門前。

他不閃不避的看着前方血泊之中的人影,沒有悲傷,沒有喜悅,似是早已料定了結局。

良久,他轉身,風帶動鐵門發出刺耳的咯吱聲,一滴殷紅的血悄無聲息的濺上男人的衣角。

他終究沒有回頭。

嫩青爬上樹梢,花在歌裏微笑。

春天要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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