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箋

第四箋

展信佳，見字如面:

你送我的手鏈不小心被我摔碎了，我特地跑遍了廣州的幾家寶石商鋪，找了一顆最相像的去代替那顆藍色瑪瑙。但我知道，那已經不是你送給我的那一條了。

不由得想起忒修斯之船，那個困擾衆人的哲學議題，如果忒修斯之船的每個零件都被換掉，那麽它還是忒修斯之船嗎？如果這串手鏈的每顆珠子都被換掉，那它還是那條手鏈嗎？如果廣州的我已經被反複無效的實驗折磨得不複往昔，那我還是你過去熱愛的那個人嗎？

我內心的聲音似乎都指向那個我不願去面對的答案。

真的是太久沒見你了。

我被情緒驅使，跌入谷底。

博士一眼看穿了我，想不到他是個這麽溫柔的人。他帶我去了種植着伯利恒之心的花圃，這些淺綠色小花不如曾經爛漫，但也嬌小精致。博士又慷慨地給我劃了一小塊地，在系統上授權輸入我的名字。他說如果我想，也可以種點別的，作為一個生物學家，他相信生命的力量。

于是，我又種了玫瑰和一小叢貓草。

聽說外邊疫情又加重了，不知你怎樣？

相信你的鍛煉和健康的作息會守護着你。

校園裏你明明不是最擅長長跑的，他們卻總是将這些任務這些比賽推給你。但你每次都能堅持跑完長千餘米的路程。

那一次，你得了前八，我在賽道的盡頭候着你，周圍的或是吶喊，或是歡呼，或是加油鼓勁，我都不管，他們與我無關。我只輕攙你，不顧周圍人打量的目光，把你從這個紅場白線的跑道上拯救出來，帶你逃出了煩擾的人群。綴滿汗珠、發絲微卷、面頰通紅的你大口攫取氧氣，像曝于岸的人魚。我沒有言語，只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舉着水，另一只手用紙巾輕擦你的汗珠，始終望着你。那也許是我此生最會照顧人的時候。

待你恢複過來後，我們步于林蔭，于喧器中逃逸。

當時的我還有過自我懷疑。雖說你不喜熱鬧，不驕矜，不是汲汲于名利的人，但也不應和我這樣的被所有人抛棄的人來往。

我以為你那是同情與憐憫，你卻用你的十四行詩告訴我那是我不敢奢望的愛情。我受寵若驚，惶惶不安，甚至在第一時間選擇後退了一步。我這樣的人打着太極，你一定不好受吧。不知你當時內心如何忖度，一定不像你表面的雲淡風清，若無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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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遲了半年，才給你回應。明明是我先心動，先糾纏，卻要你等待，你承擔，甚至現在，還要你來接受離別。

半年，是我們過往七年的十四分之一，我們原不必浪費這麽久的。

對不起，還有，我好想你。

玫瑰的種子已經播下，希望研究所的條件能  讓它茁壯成長。

你的摯愛

2045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