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當祥林嫂

不當祥林嫂

譚飛眼珠一轉,想到了怎麽回報年少時的“情誼”。

飯桌上,龍蝦一大盆端上桌,各種小菜啤酒燒烤都是提前準備好的,譚飛提議,為了慶祝四人的再次團聚,舉杯!

喝完第一杯啤酒,氣氛就輕松起來,大家剝開龍蝦,開始吃起來。

“說起來,當年咱們四個沒少周六放學後去吃小龍蝦,怎麽樣,我的手藝不差吧。有沒有那個味道。”譚飛一副等待誇獎的表情。

沈淮序點點頭,低頭剝開下一只,然後放在周承的碟子裏。

周承懶洋洋地撥着手裏那只,他手掌有傷,手指不太靈活,這個蝦弄得有些笨拙,半天才吃到一只,品嘗兩口道:“還行吧,味道都一樣。”

看周承的表情沒有鼓勵誇贊,譚飛眉頭一皺,“有得吃還挑三揀四,大少爺,如今不是你求着我幫你約他倆出來吃龍蝦的時候了是吧。”

沈淮序手指一頓,又撥開一只放在周承的盤子。

周承看沈淮序手指翻飛,沒一會碟子前面就撥開了十幾只蝦,其中有一半放在了他的筷子裏。“我不愛吃蝦,你不用給我撥,我自己弄。”

沈淮序擡起頭,看着他一字一句問:“你不愛吃蝦?”

周承有點不解,桌上不知為何陷入了沉默,他謹慎地問:“怎麽了嗎?我從小就不愛吃。”

“……沒事。”

沈淮序沒有多說什麽,低下頭把周承疊嘴裏剝開的蝦肉,用戴着手套的手一把抓了回來,全部扔自己嘴裏,鼓着臉頰幾下就咽了下去。

周承小心用眼神詢問譚飛,卻被他戲谑地取笑:“哈哈哈哈,露餡了吧,以前你仗着手不方便,騙沈淮序給你剝蝦,還說你從小愛吃,弄得後來沈淮序都不肯出來,每次都是我求着老婆才一起把人約出來。”

周承尴尬笑了下,沒想到自己年輕時這麽心機,趕緊補救道:“那肯定是我記錯了,我愛吃,可能後來在海城吃多了,才覺得不愛吃了。”

周承又伸手抓住沈淮序碟子裏的那一半,一口悶了。

周承沈淮序兩個人接連狼吞虎咽吃蝦的蠢樣子,徹底逗笑了對面的夫妻二人。

“哈哈哈哈……”

祝小曼慢悠悠剝着蝦,看完了熱鬧,不緊不慢地來了句:“那你接下來吃還是不吃啊。”

周承不知作何反應,不想勞累沈淮序給他撥,但是自己确實手不方便,不太靈活在抓握上。

周承手伸縮了一下,嘗試抓握,但是曾經斷開的手筋不太靈活,讓他沒辦法靈活剝蝦。

譚飛看他的動作,好笑道:“你不會連手上的傷都忘了怎麽弄吧。”

周承擡頭,把手伸出去:“這不是翻牆的時候刮斷手筋留下的傷口嗎?”

“沒錯,那後面呢,怎麽沒養好,不靈活了呢。”譚飛繼續問着。

沈淮序剝蝦的動作慢了下來,欲言又止,想阻止又渴望周承能記起關于他的事情,最終沒有開口阻攔了。

“那時候你趴在牆頭,遇到沈淮序從附近經過,看傻了眼,然後腳下一滑甩了下來,手被鐵門割破了掌心,滿手的血,還借此賴上沈淮序,說是被他吓到才摔倒。”

譚飛喝了口啤酒,笑呵呵地繼續揭周承的老底,作為周承的同桌,他可知道太多內幕了:“沈淮序帶你去包紮,因為手筋斷了,那段時間算是被你賴上了,照顧了你大半個月。給你帶飯、幫你剝蝦、替你寫作業記筆記。明明後來你都快好了,但是為了讓沈淮序繼續照顧你,故意把紗布弄濕,把傷疤弄破表皮流出血,讓他重新給你包紮,結果……”

“結果沈淮序五指不沾陽春水,他根本就不會消毒也不會包紮,被你纏着就拿紗布包住,怕流血還墊了手帕紙在傷口上。”

周承聽到這,感覺手心已經開始隐隐作痛了,他雖然不記得這個片段,但是竟然記得衛生紙從傷口帶着血撕下來的痛楚。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手心,肉疼道:“我好像感覺到了皮肉被粘連着撕掉的疼。”

沈淮序聽到連忙脫了一次性手套,抓住周承的手腕,仔細檢查他的掌心。

他湊近去看那傷口,一道五指長的疤痕烙印在周承的掌心,疤痕猙獰鼓起像一條蚯蚓趴在那。

沈淮序指尖泛着淡粉,指甲潔白整齊,骨節分明的手指從疤痕上撫過,輕慢的動作帶着心疼和溫柔。

周承現在不疼了,手心卻癢死了,被沈淮序的動作摸得呼吸急促,他握緊了手欲掙脫,卻被用力握住手腕,動彈不得。

“我倒不知道你還幹過這蠢事!”心疼過後,是對周承不自愛的指責,只是沈淮序語氣輕柔,聽不出多少怒意。

沈淮序克制着情緒提醒他:“身體是最重要的,以後再不能幹傷害自己的事,不論為什麽了什麽,記住了嗎!”

這還是相遇以來沈淮序第一次這麽認真,因此哪怕他語氣輕輕的,但周承還是緊了緊,服帖地點頭。

十八歲之前的沈淮序被母親衣食無憂地養大,除了學習什麽都沒操心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哪懂包紮,因此初見害的周承從牆上摔下來,後來包紮又用錯方法,把衛生紙墊在紗布裏,害得他感染。

愧疚之下被周承徹底纏住了,才有了後來每次出去都幫忙剝龍蝦的結果。

沈淮序想起周承在他面前耍無賴,要他賠他手心感染,卻一字沒提當初撕掉衛生紙的疼痛,但是後來經過大大小小的跌打,沈淮序早就知道受傷是什麽感覺,雖然已經沒有痛覺多年,但聽到周承曾經為了他而受的傷,依舊會心疼。

祝小曼敲了下譚飛的頭,給他随口亂說導致的混亂告一段落:“吃還堵不上你的嘴,少說點吧,都當老師了還改不掉亂說話的毛病。”

譚飛嘟囔兩句不敢反抗,讓周承他們說:“快跟我們說說,後來你們都怎麽樣了。”

周承抓着沈淮序的手安慰地握了握,又給他拿了一副新手套,讓他繼續吃,才喝了口啤酒說起過去。

“去海城養了一年,第二年才參加的高考,後來在海城大學讀金融,出國留學回來後就進了公司,幹了兩三年,負責幾個項目,這次回來就是搞咱們老城區那塊的開發,準備建個商超一體的生态圈,最近忙着跟政府對接呢。”

“呦,大少爺回老家建設家鄉了,我替父老鄉親謝謝大少爺。”譚飛調侃,然後跟周承碰了一杯。

祝小曼含笑看着沈淮序:“你呢,這些年去哪了。”

沈淮序說:“我過得一般,沒什麽目标也沒什麽方向,就走走看看,混日子呢。”

沈淮序笑得輕松,毫不在意的樣子,一副無所謂的随性,但是祝小曼卻敏感地察覺到沈淮序的隐瞞。

推了下眼鏡,班主任的威嚴犀利筆直刺入對面的沈淮序眼中,她追問:“跟我們也要瞞着嗎?在哪上的大學,學的什麽專業,在哪裏工作,每天吃什麽喝什麽,定居在哪?”

沈淮序嘴角輕松的笑僵住,緩緩壓了下來。

周承沒問過這些,此時也跟着一起好奇起來,看着沈淮序。

沈淮序睫毛眨了眨,無辜地睜眼,有點求救地看向唯一沒有追問的譚飛。

譚飛收到眼神,多年的默契,四人之間經常互相打掩護,他立刻get并解救援沈淮序:“哎,老同學聚餐怎麽弄得像審問學生,老婆,你別把沈淮序當你逃課的學生,他都……”

在老婆犀利的目光下,譚飛把最後幾字小聲說完就是對得起沈淮序了,“多大人了……”然後對着沈淮序搖了搖頭,愛莫能助。

救不了你,兄弟,別怪我,現在她不只是朋友,還是我們家的王母娘娘。

沈淮序臉色僵硬,孤立無援,被祝小曼緊迫的目光鎖定,猶如被老鷹盯住的兔子,後背都僵住了。

“額……我……”沈淮序斷斷續續避重就輕地說,“我在首都讀的大學,學得攝影,畢業後當了背包客,全世界旅行,基本在路上,偶爾會短期在某個地方旅居、打工,然後拍拍照,每年回來一次。”

祝小曼聽完久久無言,拿着起子開了瓶啤酒,不耐煩用杯子,對着嘴吹了半瓶,然後哐當重重放回桌上,繼續問:“所以你是孤身一人、漂泊四方、居無定所、四海為家了!”

“那你和你父母呢?還有聯系嗎?”

沈淮序臉色猛地一變,眼神向右側無人處躲避了一下,咬着牙難以啓齒。

周承發覺沈淮序的為難,勸阻道:“既然他不想說,就不問了吧,咱們聊聊其他的……”

“你……閉……嘴……”

祝小曼對着沈淮序還有所保留的怒氣轉向周承時,全部釋放。老鷹張開翅膀,眼神犀利爪子也鋒利。

即使是當了幾年總裁,周承在渾身溢滿班主任的嚴厲氣質下,依舊偃旗息鼓,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暗道多年沒見,老友變得太兇了。

他左右為難,不忍勉強沈淮序,又解救不了他,桌上的氣氛越發凝重了。

“不關他的事。”

就如同沈淮序會被祝小曼輕易看穿,舊時候的默契也令他立刻發現祝小曼将他的遭遇遷怒到周承身上。

他自己可以承受所有,但是不能看到周承受到一點為難。

沈淮序看着祝小曼,在她藏着悲傷的眼神下,有些退縮:“你多想了,我怎麽生活,這些本來與你無關的。”

沈淮序是好意,他的遭遇,如果傾訴出來,就是當代的祥林嫂,所以他從不說,不論是朋友還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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