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上将何時斬我?

第27章 上将何時斬我?

過年啦!居然能看到将軍下場!

滿中庭的特戰隊員, 壓抑着興奮和激動,不住交換眼神:今天運氣怎麽這麽好!

與他們的亢奮相比,宋乘風臉上的表情可要微妙多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 唯獨有那麽一丁點兒怕蕭淵:

他還是個新兵的時候就在蕭淵手下, 是被他一手摔打操練出來的, 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裏,抹不掉了。

可是,當着手下兄弟, 他豈能露怯:“多謝将軍!”

他露出一副驚喜模樣。

蕭淵沒有配合他做作的表演, 徑直走向格鬥場正中。

宋乘風落後一步, 跟着進場。

踏進場地第一步, 他面上松懈, 其實已經提起全副精神, 謀劃着從哪兒偷襲——老大走前面, 就是給他偷襲用的,宋乘風懂。

這點默契他跟老大是有的——

有個錘子!

宋乘風剛做出決斷從哪兒出手, 下一秒, 身體忽然騰空。

然後,伴随着滿場抽氣聲,重重落地。

嘶!隊長精神力剛晉過級,速度和反應都提升了很多,怎麽在将軍面前……還是這麽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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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風遙一邊替隊長疼, 一邊又暗戳戳高興:虐人者, 人恒虐之啊!

宋乘風懵圈地爬起來, 不敢置信看向蕭淵:“你偷襲我?”

“宋隊, 将軍就在你眼前動的手。”有隊員沒忍住嚷了出來。

“就算偷襲,值得驚訝?”蕭淵聲線冷淡, “集中精神,我要動手了。”

——這回,他不但明襲,還預告了。

然而,結局并沒差別。

宋乘風明明全神防備,卻只堅持了兩三個回合,很快還是重複了此前的抛物線,一臉不可置信被摔到地上——什麽鬼,老大又精進了?

“柔韌性和新增的力量不匹配,防守意識退步,韋氏訓練多久沒做?”

蕭淵居高臨下,淡淡開口。

宋乘風眼睛卻亮了亮,一個鹞子翻身猛地站起來:“老大,再來!”

他晉級後确實感覺身體沒磨合好,老大一語點透了他毛病在哪兒!

“換機甲來。”蕭淵開口。

“嘩”的一聲,場中壓抑不住,沸騰起來。

肉搏只是熱身,機甲格鬥才是重頭戲!

将軍要來真格的,今天真是過年了!

特戰隊員們異常興奮,李風遙也在葉淩耳邊解釋:“機甲格鬥更體現綜合實力,我們隊長實力不差的!”

何止不差,他們隊長雖然有時候不靠譜,但絕對是為戰場而生的家夥。

論大局觀,他是将軍親自指定的、緊急情況可以接棒指揮的人。

論單兵戰力,整個第七軍,隊長更只在将軍一人之下。

葉淩點點頭,有些期待地看向場中穿好機甲的蕭淵和宋乘風。

宋乘風穿着銀色機甲,蕭淵身上卻是身玄色的。

玄色機甲看起來并不出衆,和宋乘風身上那套比起來略顯笨拙,甲胄外殼也布滿磨痕,左膝連接處甚至“吱嘎”響了一聲。

“這臺訓練機也該換了。”李風遙皺了下眉,下一秒,忽然全神貫注——

場中,那臺平平無奇的老訓練機陡然動作,迎上速度強勁撲來的對手,在空氣中留下一道道殘影,等視野再清晰時,一把光劍已抵上對手脖子。

“這把不算!”宋乘風大聲嚷嚷,“我的劍卡住了,抽不出來!”

“哈!”不知是誰笑出來,“隊長,有沒有可能,是将軍把你劍匣先捅壞了啊。”

伴随着話聲,葉淩睜大眼睛看向宋乘風腰間。

宋乘風這時也察覺什麽,機甲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腰——“艹!”

“給你三秒。”蕭淵毫無溫度說着,松開宋乘風。

宋乘風飛快複原自己的劍匣,并且把劍預先抽了出來,但短短五個回合後,他的劍到了蕭淵手上……

“再來。”蕭淵把劍抛還給他。

幾分鐘後,那臺老蝸牛式的訓練機磨痕更加多了,連接器也更加咯吱作響,可是它仿佛發生了什麽蛻變,泛着幽深的光澤,強悍,智慧,兇殘,不可戰勝,漸漸讓人絕望。

整個訓練場安靜下來。

衆人的呼吸,不知何時開始緊張沉悶。

戰鬥結束時,場中鴉雀無聲,唯獨站門口的葉淩沒心沒肺:“好厲害!”

他雙眼發亮。

李風遙看他一眼,正要開口說什麽,忽聽場中的蕭淵開口:“還有時間,誰來和我練練?”

嘩——

場中又沸騰了。

将軍親自虐菜——啊呸,親自指點?大家簡直不敢信,各個躍躍欲試,可惜,将軍親自點了名:“就你吧。”

就誰?幹啥?

李風遙迷茫極了。

“李風遙!”

“到!”迷茫中,聽到隊長喊自己,李風遙下意識挺直身板。

“将軍要親自指點你,還不趕快滾過來!”

啊?

李風遙終于反應過來,臉上帶着又像哭又像笑的古怪神色,既磨磨蹭蹭又不敢過于磨磨蹭蹭地,走向訓練場正中。

訓練場正中是塊圓形空地,周邊是一圈座椅。

被李風遙遺忘在門口的葉淩,左右看看,自己找了個離門不遠的座位,坐下來準備觀看。

可等他坐好,“指點”已經結束了——李風遙已經躺在了地上。

“意識不錯,速度太慢,左下肢靈活度不夠,掣肘全身敏捷,去做托馬斯第二、第六套練習。”

“是!将軍!”李風遙站起來,“啪”地朝蕭淵敬了個禮。

“下一個。”蕭淵淡淡出聲,視線在人群中掃過,點了下一個士兵上去。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到場的特戰隊員,被他雨露均沾,公平地虐了一個遍。

雖然被虐得慘,隊員們眼裏卻燃着小火苗——将軍随口指點,夠他們受益很久了!

而且……傳言将軍精神海出了問題,他也的确很久沒公開使用過機甲,可現在看,将軍明明好得很啊!

衆人心裏說不出的踏實,眼裏也多了股銳氣——将軍就是他們第七軍最大的底氣!

一衆隊員越虐越精神,只有宋乘風心裏怪怪的:老大眼神越打越死水無波,怎麽有種……心情不好,還撒不出氣的錯覺……

他想着,順着蕭淵陰沉沉的視線,看向……靠着座椅睡着了的葉淩。

什麽情況,他們老大這麽精彩的演出,他怎麽能睡着呢?

宋乘風看着葉淩,忽然明白什麽,邪氣揚起唇角。

蕭淵冷冷看他一眼,又看向陪着葉淩,拿着外套小心翼翼要往他身上蓋的李風遙。

“李風遙。”宋乘風忽然大叫一聲,又察覺自己聲音過大,降低音量:“過來!”

“到!隊長,什麽事?”李風遙小跑到他面前。

“你跟小葉醫生怎麽回事?”宋乘風繃着臉問。

看他那熊樣子,治療依賴症少不了有他一個。

“小葉醫生”?蕭淵看向宋乘風,目光幽寒。

“沒怎麽回事,就……剛才治療完,葉醫生說要借我的機甲穿穿。”李風遙實話實說,但,那張黑臉莫名泛紅。

借他的機甲穿?!

宋乘風看着李風遙那張黑裏泛紅的臉,神色很不對勁,憋了半天才問出口:“你憑啥?”

“啊?”李風遙一愣。

“你答應了?”宋乘風換了問題。

“嗯。”李風遙吭吭哧哧,“我,我沒想的。但是葉醫生——”

他正要解釋葉醫生不是那種意思,忽然感覺身上涼涼的,腦殼子疼疼的,好像,好像精神海被攻擊了?

李風遙愣愣擡起頭,那種威壓一樣的攻擊又沒有了,只有将軍冷冰冰地看他一眼,大步走開……

*

“醒醒。”蕭淵居高臨下,涼絲絲的手指捏住葉淩鼻翼。

半晌不松。

呼吸不暢,葉淩再困也醒了。

“蕭淵?”他迷迷糊糊看蕭淵一眼,又看向四周,眼神迷茫:這是哪兒?

“訓練場,哥哥。”豆子提醒他。

葉淩這才恍然清醒。

“你們打完了?”他看了眼已經空了大半的訓練場,又看向蕭淵:“你很厲害。”

“是嗎?”蕭淵問,“誰更厲害?”

嗯?葉淩一時不懂他在問什麽。

“我和宋乘風,誰更厲害?”蕭淵逼近他,聲音低沉,瞳色幽深。

啊,他又攀比上了……“你。你更厲害。”葉淩答得毫不猶豫。

“你在夢裏看到的?”蕭淵陰着臉回。

當然不是。葉淩忽閃了下大眼。

像只無辜的蝴蝶翕動翅膀。

蕭淵指尖發癢。

攥了下手指,他伸手托住葉淩手臂,把他拉起來:“困就回去睡。”

“嗯。”葉淩點點頭,又搖搖頭:“不行,我還有事。”

有什麽事!看他東張西望搜尋着什麽,蕭淵擋住他視線:“你找誰?”

“找——”等等,人家叫什麽名字來着?

他似乎問過,又似乎沒問,葉淩蹙了蹙眉。

神識衰弱,讓他不時犯迷糊。

“他長什麽樣?”蕭淵又問。

這更難倒葉淩了——就是不犯迷糊,他也說不上來。

蕭淵看着他發懵的雙眼,忍不住欺近他,刻意壓低的聲音,難掩一絲妒火:“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你就找他要機甲?”

這和人家長什麽樣有關系嗎?

葉淩更懵了。

“要不,你借我穿穿?”找不到那士兵,他看一眼蕭淵,試探着問。

蕭淵指尖一攥,擡眼看向他的眼睛,片刻,才出聲:“跟我來。”

葉淩看出來他這是答應了,高高興興跟上他。

然而蕭淵并沒有帶他去穿什麽機甲。

他把他帶進了一間餐廳。

不知道是沒到用餐時間,還是進出有權限,餐廳不大,裏面也沒有人。

“怎麽來這裏?”葉淩不解。

“我餓了,先吃飯,吃完再帶你去。”蕭淵淡定拉開一張餐椅,示意葉淩坐下。

“哦,好。”葉淩暫時按捺下期待,他不急這一頓飯的時間,而且蕭淵這麽一說,他也餓了……

他看向端着托盤上菜的廚師,目标一轉,期待起托盤裏的內容來。

托盤一個接一個,素淨的白瓷碟子很快擺滿餐桌。

碟子樸素,菜品卻用了心的,精美豐盛,看得葉淩食指大動。

沒想到,離開前還能吃頓好的!

不過,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思索半天,才找出是哪裏不對勁:“你不是都吃營養劑的嗎?”

“最近味覺恢複了些。”蕭淵答。

“真的?”葉淩看向蕭淵,眼裏帶着純澈的喜悅。“那太好了!”

不知道這種恢複是不是他用元靈幫他梳理了遍經脈的功勞,葉淩想。

不過,不管是不是,他都很為蕭淵高興。

在他眼裏,做人類最快樂的就兩樣:能走和能吃。

蕭淵看着他的眼睛,心底再次生出躁意。

這三天太久,他快要等不下去。

葉淩眼裏卻全是光:“可以吃了嗎?”

蕭淵看他一眼,見他不大靈活地提起筷子,下意識拿過他面前的瓷碟。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時,他已經提筷給葉淩夾好了半碟菜。

葉淩猶不知足,還在指揮:“那個白白的也來點兒。”

蕭淵手指繃了繃,放下筷子,換勺子給他盛了一勺白嫩的豆腐。

“謝謝。”葉淩高興地接過來,先嘗了一口嫩生生的澆汁豆腐,眼睛滿足地彎了彎。

從豆腐開始,葉淩挨個把碟子裏的菜吃過去,每吃空一樣,碟子裏就會補上一樣。

他開始沒發覺不對,吃了好一會兒,才見對面蕭淵的碟子還空着。

“不用管我。”葉淩怔了怔,“你還沒吃。”

不是餓了嗎?

剛想到這裏,就聽見蕭淵開口:“我不餓。”

嗯?怎麽又不餓了?

蕭淵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前後矛盾,眉心一跳,很快淡定從容:

“游戲玩得怎麽樣了?”

葉淩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他敲敲手指,從口袋裏摸出虛拟器,有一點點難為情:“第四關,我又過不去了。”

不愧是他。

蕭淵接過虛拟器,忽略那可觀的挑戰失敗次數,緩聲開口:“從左路出手,先用激光槍解決遠處那只。”

“為什麽?”

不為什麽,照做就好。

蕭淵深吸口氣,從零起步,耐心給他解釋:“遠處那只雖然距離遠,但是是主力輸出,近處這只攻擊力有限,你晚些解決它也來得及。”

原來如此。葉淩開了點兒竅。

“還有什麽想要的?”把虛拟器還給葉淩,看他高高興興,蕭淵忍不住問。

想要的?

有,機甲。但是這個蕭淵已經答應給他穿了。

還有——葉淩看了眼蕭淵,遲疑了下:“什麽都能提嗎?”

“能。”蕭淵十分肯定。

“你的紅眼睛……可以給我看看嗎?”

他的什麽?蕭淵挑起眼尾,看向葉淩。

“因為很好看。”葉淩解釋。

蕭淵不發一言,葉淩以為他不高興,正要收回自己的話,就見他半垂眼睫,再睜開時,瞳孔已變了顏色。

一片幽深的紅。

葉淩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收藏不了,好遺憾。

蕭淵開始還不閃不避和他對視,片刻,忽然眨了下眼睫,錯開他視線。

這一錯開,他才發覺,自己手背竟不知何時爬滿鱗甲。

瞳孔一縮,他下意識要收回手,卻有一根手指沒斤沒兩伸過來,戳了戳他的鱗甲。

呼吸一屏,蕭淵倏地把手攥攏,放在桌下。

那一點碰觸竟莫名讓他興奮,心跳加速,血液逆流,衣衫下有什麽蠢蠢欲動。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葉淩側了側耳朵。

有,是他的鱗片窸窣開合。

但那聲音微弱,葉淩不可能聽到。

蕭淵很肯定,但萬分之一的可能,還是讓他神經緊緊繃起:“沒有。”

他盡全力克制自己。

然而“它們”卻更興奮了。

“它們”想被注意。“它們”想要更多,更多碰觸。

然後葉淩那根不知死活的手指,竟果真又戳了戳蕭淵下颌:“這裏也有。”

也有漂亮鱗片。

他眉眼彎彎。

蕭淵忍無可忍,“唰”地按下他的手,緊緊抓在掌心:“手不想要了可以直說。”

“你害羞?”葉淩看着他,嘴角彎彎,眼神燦亮。

蕭淵松開他,掌心發潮,從下颌到頸側的銀鱗時隐時現:“我去下洗手間。”

他站起來走向洗手間,神色沉穩,步伐卻有些快。

葉淩彎着眼睛傻笑。

“哥哥,機會。”豆子忍不住提醒他。

機會?

是哦。差點忘了他的大事。

葉淩笑容不覺收斂。

蕭淵不在,剛才那個上菜的小哥也不知去了哪兒,餐廳裏再沒旁人,看起來的确是個極佳的機會。

葉淩看了眼對面蕭淵的水杯。

可是——“這裏沒有攝像頭,他抓不到我下毒的證據怎麽辦?”葉淩考慮十分周詳。

“可以留指紋。”豆子很懂。

笨蛋哥哥最近越來越迷糊,它怕他任務出差錯,專門上網學了的。

“不行。”葉淩答。

他不知為何有些抗拒。

“不夠妥當,再等等,要萬無一失才行。”他說服着豆子,提起筷子又吃了幾口菜,忽然覺得沒了味道。

蕭淵在隐秘的隔間,如墨雙眸,透過監控畫面盯着葉淩。

已經過去了五分鐘,他給足了他下手的時間。

葉淩沒有下手,規規矩矩,只專心吃自己的飯。

隔間內“嘀嗒嘀嗒”的聲音停了,蕭淵按住自己手腕上滲血的口子,貼了條膠帶,隔離了血腥。

過度興奮的身體冷靜下來。

他看了眼自己恢複光潔的手臂,安靜放下袖口,扣好扣子,撫平褶皺,推開隔間的門。

光線照進他雙眸,驅散了陰霾。

“困了?還是不好吃?”回到座位,見葉淩動作遲緩,精神不如剛才,蕭淵低聲問。

“後勤請了新廚師,很快就能到。”問完他不等葉淩答,又兀自補充。

葉淩眼睛亮了亮。

“再吃點。”蕭淵唇角微不可見地勾了下,給他添了碗湯。

湯裏他專門讓人加了藥材,據說可以增智安神。

低頭盛湯的他,沒看到葉淩眼裏的光很快又黯淡下來:新廚師的飯,他是吃不到了。

湯很好喝,葉淩給面子,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可能安神效果太好,喝完他就開始一陣陣犯困。

但穿機甲的執念支撐着他,讓他小眯了一會兒又立即驚醒。

蕭淵正目不轉睛看着他,見他睜眼,神色自若:“困了就先回去睡。”

“不困。”葉淩用力睜大雙眼,“我等你吃完。”

笨蛋。蕭淵站起來:“我吃好了。”

走出餐廳,彎彎繞繞,蕭淵又帶葉淩回了訓練區,乘專用電梯上頂樓,進了一間分外高、分外開闊,也分外幽靜的訓練室。

說是訓練室,也像陳列室,裏面擺放着很多具機甲,每一具左胸處都印着相同的番號:700001。

“這些都是你的?”葉淩回頭看向蕭淵,滿眼豔羨。

“不用羨慕,大部分都是戰損無法修複的。”蕭淵聲音平淡。

戰損到無法修複?葉淩看了眼長長兩排機甲:“你打過多少場?”

“總共?”蕭淵看了眼終端,“5720次。”

5720次?

那不是說,每天都打一場,也要連續不斷打十幾年?

葉淩怔了怔。

蕭淵走向房間深處,那裏,在兩排機甲正中,懸挂着一套流動着暗金色光華的墨色機甲。

那是蕭淵的在役機甲,但他已經很久沒穿過。

葉淩出現之前,他曾以為他再也沒有穿上它的機會。

“這個給我穿嗎?”葉淩跟着他走過來,雙眼放光,暫時忘了其他。

這套機甲線條鋒銳,氣場肅殺,不知道是不是擺在正中的緣故,莫名有種王霸之氣,葉淩一眼就喜歡上了!

“太重,你穿不了。”蕭淵直言拒絕。這身機甲材料特殊,葉淩本來也穿不動,何況他身上還有傷。

“我穿得了!”葉淩趕緊保證。他不怕重!

“不行。”蕭淵不為所動。

“你是不是小氣?”

“有一套輕便的——”

兩人同時開口,然後,葉淩緊緊閉嘴。

蕭淵眼尾上勾,直直看着他,直看到他移開視線,才緩聲開口:“有一套輕便的,你想試可以試試。”

“我想試。”葉淩顧不上尴尬,誠懇看向蕭淵。

蕭淵也看着他:笨蛋,他根本不知道穿上一個戰士的機甲,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願意共享他的苦難、掙紮、奮鬥與夢想。

對于交出機甲的戰士來說,更意味着,願意向對方交付性命。

“過來這裏。”蕭淵什麽也沒跟葉淩解釋,走到一臺銀藍色的機甲前,叫他過來。“這個最輕,核心部位也沒問題,給你試試。”

“好!”這個也好看!葉淩見異思遷,看着這臺漂亮的機甲,眼裏又充滿歡喜,但是——“怎麽穿?”

“先脫外套。”蕭淵看他一眼。

葉淩乖乖脫掉外套,蕭淵轉身取來一個護具,扣到他右肩上,仔細調整尺寸。

“我的傷已經沒事了。”葉淩活動了下肩膀給蕭淵看。

“別動。”蕭淵按住他,繼續固定護具,把那東西一端箍在他右臂上,一端從前後兩側繞過他胸背,在左側肋下固定。

做這些時蕭淵離葉淩很近,幾乎貼着他後背,葉淩又生出上次不小心撞到他身上時,那種奇異的、和他很親近的感覺。

不過,他還記得蕭淵是怎麽躲開他的,所以等蕭淵幫他扣好後,他自覺地錯開一步:“謝謝。”

懷裏一空,蕭淵手指跳了跳,不急不緩拿起背甲展開:“站過來。”

葉淩又乖乖站回來,在他輔助下,伸手穿好甲胄。

蕭淵服務十分周到,手把手幫葉淩把全套機甲套在身上,最後才拿起頭盔:“準備好,鏈接瞬間會有些痛。”

“我不怕——嘶!”

有什麽東西刺入葉淩頸後,堵住了他未完的話。

“很疼嗎,哥哥?”豆子擔心又好奇。

“沒有。”痛感雖劇烈,但只有一瞬,葉淩已經忽略過去。

他新奇地張開手指,體驗着與鋼鐵甲胄融為一體的奇妙感覺。

“像個身外化身。”他雙眼晶亮。

“自己站穩,我要松手了。”蕭淵的聲音傳來,隔着頭盔,聽起來有一分失真。

“沒問題。”葉淩充滿自信。

然而,蕭淵松手一瞬,他身體就一個前傾,斜斜往他身上倒去。

“沒問題?”蕭淵接住他,雙手托住機甲冰藍色的兩肋,聲音涼涼的,聽得葉淩一陣尴尬。

“感受重心。”蕭淵扶他重新站好。

葉淩按他說的感受重心,這次終于站穩了。

有過虛拟器上的經驗,又有蕭淵手把手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教,作為新手,葉淩掌握得其實不算慢。

但穿着機甲對能量的消耗似乎格外快,葉淩很快感覺餓,動作越來越遲緩。

“還是太重了?”蕭淵問。

“不重。”葉淩嘴硬。

“開啓動能給你試試?”蕭淵沒戳破他,還體貼給他遞了個臺階。

“可以嗎?”葉淩期待地看向他。

開啓動能系統可以抵禦重力,但對操控技巧要求更高,葉淩了解過規則,知道像自己這樣的新手,正常來說是不被允許開啓的。

“等我一分鐘。”

蕭淵也穿上機甲,随後,葉淩面前的虛拟控制面板上彈出一個小框,提示他已經被教練機連接。

葉淩攤着手什麽都沒做,就看到虛拟面板上有什麽鍵閃爍了下,然後自己慢慢騰空漂浮起來。

感覺很奇妙。

他伸開雙手,新奇地看着自己離開地面,慢悠悠向上飄。

“重心。”見他身體漸漸後仰,蕭淵再次提醒。

什麽重心,葉淩沒管。

“我這麽飄着挺舒服的……”

就是……好像要撞上屋頂了?

葉淩眨眨眼,總算掙紮着要把身體正過來:“蕭淵!”

“幹什麽?”蕭淵不急不忙。

“救我!”

“不是挺舒服嗎?”蕭淵聲音越發從容。

“不舒服了!”葉淩認輸——弧形的屋頂在朝他逼近,他自己身體還在旋轉,忽然就有點暈。

正難受,腰間被人一攬,葉淩的身體重新直立起來。

但屋頂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撞上,他的身體卻被人向上帶着,猛然加速。

這是幹什麽?葉淩一陣緊張。

可須臾間,那片屋頂不見了。

蕭淵帶着葉淩,徑直沖進天穹。

猛然爆發的速度,讓他們身體化為兩道——不,一道殘影。

一藍一黑兩道機甲纏在一起,光影中難分你我。

一直上升到游隼號變得像古老船只一樣小,蕭淵終于停下來:“抖什麽?”

“沒抖。”高曠幽邃的星空說不出的靜谧,以至于葉淩清楚聽見自己聲音有些發顫。

好尴尬。

“恐高?”蕭淵輕笑一聲。

無垠的靜谧放大了他的聲音。

那應該是他本真的音質,并不冷肅,帶着笑意,低沉動聽。

“不恐高。”葉淩大概理解“恐高”的意思,“我只是更習慣踩在地上。”

确切說,他更喜歡“紮根”在地上。

但飛起來的感覺也不錯。

葉淩仰起頭來,看着漫天星辰,臉上挂着孩子般的專注。

“它們真好看。”

好看嗎?蕭淵也仰起頭。

也許的确是好看的,比一個人看時,少了幾分幽寂,多了幾分動人。

“下次還帶你看。”蕭淵下意識說。

下次?葉淩眨了下眼。

漫天星河,忽然寂寞起來。

“你說,這些星星,知不知道我們在看它們?”

“當然不知道。”蕭淵看向他:又犯什麽傻?

“但是我們确實在看它們。”

葉淩語氣很認真。

“雖然很遠,我看到了它們有多燦爛,它們,就是我的朋友了。”

寂靜星空下,葉淩認真說着,眼裏清晰倒映着蕭淵的影子。

他很高興,認識蕭淵這麽燦爛的生命。

什麽傻話,又困迷糊了?蕭淵不理解他在說什麽,伸手想摸他的額頭,伸到一半,才意識到他穿了機甲。

“你別松手啊……”葉淩卻神色一變,低頭看了眼輕飄飄遠離蕭淵的自己——他要飄走啦!

他茫然了好一會兒,直到自己飄遠了,才猛然醒過神來,朝蕭淵伸出胳膊——救命!!

他,他雖然“不恐高”,飄在離地萬丈的地方,到底很沒有安全感啊!

蕭淵眼看着他本來伸手就能抓住自己,卻一陣撲騰,撲騰得越飄越遠,笑了聲,才主動移動到他面前。

葉淩立刻伸手,緊緊抱住他。

蕭淵愣了會兒神,重新攬住他的腰:“左三是懸浮鍵,想移動方向,要用精神力控制。”

“紅色鍵別碰,那是一鍵自毀。”

“不管什麽移動技巧,記得第一步都是找準重心……”

一點一滴,他把控制方法掰開揉碎了教給葉淩。

不知是師父給力,還是學生天賦尚可,沒過多久,葉淩已經初步掌握了動力狀态下的基本動作。

但是困意又來了。

這次他沒有硬撐——他還要留點精神回去給小狼治療。

聽見他說起給那小子治療,蕭淵不大高興,但還是帶着他返回訓練場。

葉淩一點兒也沒發覺他的不高興,還在啰嗦不停:“小狼的視力問題跟精神力有關系,我應該能治。”

怕一下子治好小狼太突然,他提前給蕭淵做起心裏鋪墊。

“再治一兩次就能看到效果了,但是他的經——神經需要養護,要讓艦上的醫生給他長期治療。”

他能幫小狼搭上經脈,但剛搭上的經脈脆弱,好在他們這裏有那種養護神經的藥,多少能起些作用,堅持用藥一段時間,就徹底沒問題了。

“我還是覺得小狼訓練過度了,會不會影響他以後長身體?”

“不會。”蕭淵終于哼了一聲。

他是過來人,他說不會,葉淩就沒多想,何況小狼那麽喜歡訓練。不過——

“其他孩子,你是不是也讓他們訓練了?寶寶你知道嗎,就是0269,他才四歲多,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崽崽。”

那麽小的崽崽,訓練會不會哭?

什麽都不懂?蕭淵看了眼葉淩的脖子,瞳色沉沉:怎麽不懂?都知道留印跡圈地盤了。也不看看自己毛有沒有長齊!

他繃着臉沒有說話,葉淩的個人終端卻響起來。

“是陸院長!”他一臉高興。

蕭淵瞳孔縮了下,垂下頭去,臉冷得要結出霜來。

不僅有“陸院長”,視頻電話那頭,還有葉淩剛剛念叨過的“寶寶”。

“哥哥。”寶寶在視頻那頭怯怯地叫。

葉淩驚喜地應了一聲。

他很喜歡又軟又萌的幼崽,也很放心不下他們,以為沒機會見面了,沒想到還能見到。

怪他沒早想到還有“視頻”這種方便的高科技。

“你還好嗎,寶寶?有沒有乖乖吃飯?”

“有。”寶寶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虛拟畫面裏的葉淩,“哥哥……還疼嗎?”

“什麽?”葉淩不解。

“這裏。”寶寶羞怯地伸手,摸了摸“葉淩”的脖子,小手卻穿透了虛拟的光影。

“他說你的脖子。”陸輕舟替小孩兒解釋。

“當然不疼。”葉淩反應過來,燦爛地笑笑。

他雙眼湛清如水,不怪小孩兒,陸輕舟對着他的虛拟影像,竟也失态地想要摸一摸。

攥了下手指,陸輕舟忍下自己不妥的念頭,溫和看向葉淩:“身體還好嗎?你的機甲我——”

“機甲不急!”葉淩匆忙打斷陸輕舟。

不是不急,是不用給他做了,但這話葉淩不便開口。

不過,他馬上就要“炮灰”掉了,到時陸輕舟自然知道不用繼續。

陸輕舟微笑:“怎麽又不急了,先前不是很期待嗎?”

“他已經穿過了,過了瘾,自然不急。”視頻那頭多出一道從容的聲音。

蕭淵出現在鏡頭前,面容冷峭,手上卻拿了件外套,讓葉淩伸手。

畫面颠倒抖動——葉淩在穿衣服,影響了手腕上的個人終端。

陸輕舟臉上的微笑有些維持不住。

畫面歪了,他反而看清了視頻那頭的背景——他們在蕭淵的訓練室裏,那個蕭淵鮮少讓人踏足的地方。

視線掃過模糊出鏡的兩排機甲,他聲線繃緊:“是……穿過訓練甲了嗎?”

“穿的「冰雲」。”蕭淵代葉淩答,語氣平平常常。

“「冰雲」?它的名字?”葉淩好奇地問。

蕭淵點點頭,替他拉上外套拉鏈。

視頻那頭的陸輕舟攥起手指。

蕭淵又看起來極親昵地靠近葉淩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麽,葉淩點點頭,擡起頭來,同視頻裏的陸輕舟道別:

“我還有點事,再見,陸院長。”

“再見。”陸輕舟靜了片刻才出聲,“好好保重身體,按時吃藥,多多休息。”

“謝謝,你也保重。”葉淩認真說了句,又看向寶寶:“再見,寶寶,聽叔叔阿姨的話,吃飽飽,長高高。”

他說着,眼底流露幾分不舍,伸手揉向虛拟影像中崽的頭頂——

當然揉了個空。

他怔了怔。

怎麽這麽笨,笨得人心癢。

視頻斷了,見葉淩還在發呆,蕭淵忍不住開口:“喜歡小孩?”

“改天讓人帶他們來艦上參觀。”他說着,語氣有抹自己也未察覺的寵溺。

葉淩一時沒把自己喜歡小孩和讓孩子們來艦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但也高興地點點頭:孩子們肯定會很喜歡游隼號。

能見到小夥伴們,小狼也會很高興吧?葉淩不是很确定地想。

不過想到小狼,他總算徹底回過神來——小狼還在宿舍等他治療。

跟蕭淵一起回到宿舍區,阮峰果然已經帶着小狼等在他門口。葉淩跟他們招呼一聲,很快帶小狼回了自己房間。

“今天沒受那麽多傷。”關上房門,他先打量小狼一眼,有些滿意。

小狼卻有些不滿。不知道為什麽,他更喜歡葉淩為他受傷而吃驚和擔心的樣子,就像昨晚。

但他什麽也沒說,沉默地跟着葉淩進屋,走過玄關時他絆了一下,葉淩牽住他,他臭着小臉,但沒和往常一樣掙紮着要松開。

葉淩一直牽着他,帶他坐到沙發上,自己在他旁邊坐下來。

“寶寶他們過幾天也要來,你開不開心?”葉淩及時向小狼通報這個“好消息”。

小狼緊緊皺起眉頭:“他們來幹什麽?”

葉淩頓了頓,對他的反應倒也不算意外。

“參觀。”葉淩揉揉小狼的腦袋。

他希望小狼能有一起長大、一起走出陰霾的小夥伴,但,他似乎管不到那麽遠了,他只能做好當下這件事——“坐好,治療。”

說到治療,小狼倒是乖順,老老實實坐好,一動不動任葉淩把他的手抓住。

身體開始很緊張,但慢慢地,又松弛下來。

元靈進入他身體,他看不到,卻敏銳地感覺到舒适。

迷迷糊糊,他身子軟下來,頭靠着葉淩肩膀睡了過去,還做了個夢。

夢裏他還沒被人擄走,還在貧民星流浪,有天天氣很好,他躺在沒有人能發現他的高高的草叢裏,安安心心曬着太陽……直到有人輕撫他頭頂:“好了,乖。”

小狼猛地醒過來。

恍惚間,他看到了葉淩的臉——只清晰了一瞬,很快又模糊起來。

他盯了他片刻,又将視線轉向一旁:茶幾、臺階、牆角的櫃子……從模糊一團中,他慢慢分辨出了這些東西的輪廓。

“能看到一點了嗎?”葉淩一邊大口喝着營養劑,一邊問。

“嗯。”小狼沉穩地點點頭。

“那就好。”葉淩松了口氣。

回歸他體內的元靈又削弱了一分。

沒了本體,這點本命元靈是葉淩最後的倚仗,削弱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身上滿是虛汗,喝了營養劑,依然手腳發軟:“再見,小狼。我讓阮副官送你回去。”

他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清澈的眼睛注視着小狼,那句“再見”,聲音不大,卻說得格外認真。

小狼知道自己該走了,卻不知為何邁不動腳。

阮峰已經來敲門,他遲疑了下,聽到葉淩呼吸已經均勻起來,皺了皺眉,還是扶着牆,磨磨蹭蹭走了出去。

“哥哥,別睡,還有事要做!”豆子怕葉淩耽誤了任務,着急地喊他。

還好,葉淩沒有睡實,被它一叫,疲憊地睜開眼。

“哥哥,完成任務再休息。”豆子看他氣色,覺得不讓他睡有點兒殘忍。

“嗯。”葉淩答應一聲,卻又在沙發上靜靜坐了半晌沒動。

“哥哥?”

豆子看出什麽:“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對大壞蛋動手?”

“不是大壞蛋。”葉淩糾正它。

“我會動手的。”他垂下眼眸,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出淡淡陰影。

他只說自己“會動手”,卻沒說想不想的問題。

豆子了解他,知道他肯定不想,即使——“那只是假的,哥哥,他不會真的出事。”

“我知道。”葉淩答。

他穿來前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下毒不成反被殺——“下毒不成”。

當然,就算能“成”,他也一定會護蕭淵周全。

深吸口氣,他站起來,摸摸口袋,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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