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将何時斬我?

第26章 上将何時斬我?

“誰在掐我?”

剛治療完病人, 葉淩渾渾噩噩,感覺自己哪裏被掐了下。

“這裏沒別人,哥哥。”哥哥最近迷糊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還要多, 豆子也對他的精神狀态不放心起來。

“不對, 就是有人掐我。”葉淩很篤定, 并且很快想到什麽——蕭淵。

雖然距離遠,他神識瞬間連接到本體,果不其然, 蕭淵正站在“他”面前, 兩眼黑洞洞, 寂滅無光。

葉淩愣了愣。然後, 他眼睜睜看着蕭淵伸手拿捏住他的葉片, 重重又捏了一下。

“他不是說不摸嗎?”葉淩愣了半天。

“人類都這樣, 不能信的!”豆子心疼笨蛋哥哥。“疼不疼?”

不疼。葉淩搖搖頭。

疼倒是不疼, 他就是癢得厲害,身體都抖了抖, 想脫離蕭淵的控制。

真的怕癢?察覺手心的葉片微弱地顫了顫, 蕭淵眼神微動,又有了暗沉沉的光流動。

怕癢好啊,他幽幽盯住手心嫩綠的葉片,捏得更起勁了……

幾分鐘後,他的房門被人敲響。

葉淩微微喘氣, 看起來趕了急路的樣子。

“怎麽了?”蕭淵靜靜看着他, 聽他輕微喘息, 指腹無意識摩挲了下滑膩的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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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麽。”葉淩急着叫他罷手放開“自己”, 敲門前沒想好理由。

他越過蕭淵,看了眼玻璃暖房:“我的藥草還好嗎?”

“能怎麽不好?”蕭淵反問, 神色淡定得絕看不出他上下其手“殘害”了他近十分鐘。

唔,“殘害”完又補償似的,給他澆水松土鼓搗了好半天。

迷之行為,讓本來就暈乎的葉淩更加摸不着頭腦。

“我想了想,還是不要讓它打擾你了。”被蕭淵讓進房間,葉淩徑直走向暖房,雙眼四下尋找他的花盆。

“它能怎麽打擾我?”蕭淵站在暖房入口,倚着玻璃,懶懶散散問,“跟我說話,還是胡亂走動?”

那當然不會……葉淩愣了愣。

他只是沒法戳破蕭淵所以随便找個理由,其實不是他打擾蕭淵,是蕭淵打擾他啊!

他,他怎麽沒有一點自知之明,還倒打一耙呢?

“你在找什麽?”蕭淵又施施然開口,“是在找你的花盆嗎?”

“對。”葉淩回過神來,“我記得我放在這裏的。”

他看着空蕩蕩的架子。

“我丢了。”

蕭淵從容自在答。

“你——丢了?”葉淩眨眨眼,眼神分外茫然。

“對,沒想到你還有用,抱歉。”蕭淵語氣平穩地道着歉,極有誠意的樣子:“你确實需要的話,跟阮峰說一聲,讓他給你找一個,艦上找不到,還可以安排後勤采買。”

“哦。”話都被他說盡了,責怪他也不合适的樣子,葉淩只好……蔫頭蔫腦答應下來。

他伸手捧住更加蔫頭蔫腦的小苗苗,元靈交融,才讓它振作一絲。

“它對你很重要?”蕭淵忽然開口。

當然重要。葉淩點點頭。

“為什麽?”蕭淵看着他,仿佛只是随口一問。

因為它是他生物學上的命根子啊——可惜,這話葉淩不能跟蕭淵照實說。

“因為它是我從家鄉帶來的。”

“家鄉?”蕭淵幽深的雙眼,專注盯着葉淩,“葉醫生出身哪裏?”

“一個很遠的地方。”葉淩實話實說。

“很遠的地方?”蕭淵眼尾上挑:“沒有那個星球叫這個名字。”

“北燕星。”——他要星球名,葉淩就給他星球名,原主出身的星球,葉淩還是記得的。就是不知道蕭淵怎麽忽然對這個起了興趣,他的資料,他們應該早查過了才對。

“北燕星?那确實很遠。”蕭淵語氣和緩,聽不出什麽情緒,“那裏離第二軍的駐地倒是比較近,葉醫生怎麽不去第二軍服務?”

第二軍?葉淩看了蕭淵一眼:“我去哪兒都行,服從分配。”

服從分配?他想去服務誰?在第二軍,他又是聽命于誰?程雲廷,還是程炳春?蕭淵背在身後的手青筋凸起。

但他臉上看不出什麽,語氣仍不瘟不火:“那葉醫生覺得,是第二軍好,還是第七軍好?”

“嘶,他問我這個幹什麽?”葉淩直覺不對勁,緊急在識海中詢問豆子。

“誰知道,疑心病犯了呗。”豆子一副老成的樣子。

“怎麽,這個問題葉醫生很難答?”蕭淵嗓音低沉。

“不是。”葉淩不敢耽擱,“我沒去過第二軍,我覺得第七軍挺好的。”

“第七軍哪裏好?”蕭淵又問。

葉淩頭大:“夥,夥食好?”

——葉淩不大會撒謊,別看倉促,他答的還都是真心話。

“呵。”蕭淵發出一聲輕笑,“夥食好嗎?我還擔心葉醫生吃不慣。”

“吃得慣,我不挑食。”葉淩愣頭愣腦答。

蕭淵氣息重了重。一時之間,他竟然分辨不出葉淩是裝瘋賣傻,還是說的真心話。

盯着他清透澄澈的眼睛,蕭淵終究讓了一步:“你治療第七軍上下有功,第七軍不會虧待你,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別人能給你的,我都可以加倍給。有什麽困難,第七軍也都能為你掃平。”怕葉淩笨,聽不懂暗示,蕭淵強忍心中翻騰焦躁,耐心向他允諾,只差沒直接戳破那層紙。

什麽要求都可以提?

葉淩側過臉看向蕭淵,仿佛聽懂了,很認真地想了想,從口袋裏緩緩掏出虛拟訓練器——

“這一關,你能教我怎麽過嗎?”

*

葉淩說的是虛拟訓練器裏內置的對戰游戲。

他控制的機甲小人在第三關屢戰屢敗,已經獲得“磐石”稱號——系統解釋說他“意志堅如磐石”。

聽起來是好話,就是不太順耳的樣子。

“磐石”葉淩很想把這關過了,蕭淵既然讓他提要求,他也不客氣,準備好好請教他一下。

蕭淵久久沒有說話。

葉淩看他一眼,看不出個子醜寅卯:“不行嗎?”

“行。”蕭淵唇角生硬地勾了勾,黑眸陰沉不見底。

接過訓練器看了一眼,他把那東西還給葉淩:“戴上。”

葉淩聽話地戴上,登錄進游戲裏。

剛登錄,他就感覺後背被人靠攏,手臂被輕托了下,手腕被握着一轉,下一秒,那個在他面前反複蹦跶了好幾回的犄角小怪獸,輕輕松松就被刺了個對穿。

嗯,這麽簡單嗎?

“你好厲害!”葉淩摘下訓練器,看着他,眼睛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燦亮。

蕭淵喉結滾了滾,想把他就地按倒。

“你是幾年級?”葉淩又問。

“什麽?”

“他們說我的水平是一年級小學生。你的水平呢?”葉淩好奇。

“誰?”蕭淵沉聲問。

“啊?”

“誰說你?”蕭淵問着,不等葉淩回答,拿過他的訓練器,打開歷史匹配記錄,找到他匹配過的玩家,只要在線的,不分敵我,統統發了一封PK挑戰,幾分鐘後,他就虐完了一圈真小學生。

心情奇異地舒爽了一絲。

可惜,也只有一絲。

稍縱即逝。

他摘下虛拟器,還給葉淩:“可以了。”

可以什麽了?葉淩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知道蕭淵剛剛虐了一圈菜。

他拿回虛拟器戴在頭上,比比劃劃,照着蕭淵剛教的,又玩起第三關。

蕭淵盯着他,眼底一陣躁亂:笨蛋,他憑什麽那麽優哉游哉?

把手下抱枕捏到變形,他強壓下躁亂,發信息催問阮峰:“密令發了嗎?”

阮峰沒有立刻回複。

他正在高級軍官宿舍區門口,皺眉看着面前的孩子,小狼。

“在這兒做什麽?身上怎麽回事?”

“抱歉,阮副官,這孩子非要找葉醫生,說葉醫生答應過他,随時可以給他治療。”陪着小狼的後勤部士兵心虛出聲,“傷,是他訓練弄的。”

“胡鬧。”阮峰蹙眉,“誰管他訓練?”

才第一天,打些基礎還不夠,弄這滿身傷是做什麽?

說到這個,後勤部士兵也很冤。

這小子人不大,可嘴皮子厲害,對着教官又是激将又是頂撞,教官一時沒受住,才給他加了實戰訓練。

沒想到一練起來發現他天賦挺高,教官上了頭,給他練認真了點兒……

士兵湊近阮峰,小聲解釋了緣由,又無奈地補充:“我們準備了治療艙,他不進,一定要先來找葉醫生,說不來就不治傷。”

阮峰看了眼小狼:這孩子不是“嘴皮子厲害”,是聰明,野心大,一心強大自身,為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

阮峰同情小狼的遭遇,欣賞他的野心。

可同情歸同情、欣賞歸欣賞,他不願一次次順着小孩兒,讓他靠歪門邪路得逞。

咬人、打架、激将教官,現在又拿傷來威脅人……他才六歲,再大點還得了?

“今天晚了,你先回去處理傷口,明天再來找葉醫生。”他看了眼小狼滲血的額角,故意語氣嚴肅吩咐他。

小狼不肯。

他摸索着抱住柱子,以防有人把他拖走:“你問過他了嗎?”

“問誰?”

“葉淩。”小狼繃着臉,“他說不給治我就走。”

他怎麽會說不給治——阮峰下意識想。

他又看了小狼一眼:葉淩的心軟,一個瞎眼的孩子也看得透透的。

這樣心軟,卻是個細作,還是第二軍的細作……阮峰心底十分混亂。

他衷心希望葉淩能經得起将軍試探。可倘若不能——早點讓這孩子找他去治療也好。

阮峰想着,還是妥協,打通葉淩終端。

果然,葉淩毫不遲疑,讓他帶孩子進去。

挂斷終端,阮峰看了眼支着耳朵的小狼,故意靜默半晌才開口:“跟上我。”

小狼面無表情,聽着他腳步,緊緊跟上他。

葉淩剛推開蕭淵房門,見到小狼,困意都被驚跑了:“誰打你了?”

不怪他這麽問,小狼身上穿着短袖衫,裸露在外的肌膚青一塊紫一塊,額角還有道深長的口子在流血。

“沒有人打他,葉醫生,他是訓練受的傷。”小狼默不作聲,阮峰只好解釋。

“他還小,你別着急讓他訓練。”葉淩看向阮峰。

他沒有着急讓他訓練……阮峰看了眼站在房門口的沉默不語的将軍,又看了眼站在走廊上同樣沉默不語的小狼,正忍不住要開口為自己分辨兩句,蕭淵出聲:“你進來,我有事要問你。”

*

蕭淵把阮峰叫走,葉淩也就沒再多說,帶着小狼進了自己宿舍。

讓小狼坐下,他忍不住,先擡手碰了下小狼額頭,指尖點出一絲靈力,快速修補着那道傷口。

“哥哥別。”豆子阻攔,“會讓人看出來的!”

“不會。”葉淩及時收回手——他特意留了表皮的傷沒修複。

“你這麽小,為什麽要着急訓練?”檢查過他身上的傷沒有大礙,葉淩一邊拿出幾條營養劑補充能量,準備給小狼做治療,一邊問。

“我不小。”小狼硬梆梆答。

隔了半晌,他又補充一句:“我看不見才受傷的,我看得見,就能把他們全部打趴下!”

“是嗎?”葉淩被他逗笑,“你真厲害。”

小狼眉眼軟和了一下,很快又繃起來:“你在笑我?”

“我沒有。”葉淩努力收住嘴角。

可一只小手伸過來,準确地摸到他臉上,沿着他臉頰向嘴角和下巴摸索。

葉淩怕癢,本來收住的唇角忍不住又揚起來。

“你就是笑我!”小狼先是生氣,忽然又愣了下,觸電般縮回手。

被笑就笑了,他忽然摸他幹什麽!

小小少年攥緊自己冰涼的手指,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葉淩會是什麽反應:

他會不會厭惡他?

在街頭別人管他叫“臭乞丐”,在地下實驗室,那些人叫他“異種”、“髒東西”……被他這樣的“髒東西”摸了,他會不會惡心?

惡心又怎樣?

小狼攥緊拳頭,指尖紮破掌心:就是要讓他惡心!他才不在乎!他不在乎任何人!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變強!

他惡狠狠地想着,卻不知道,自己眼圈“騰”地紅了。

“對不起,我不笑了,你別生氣。”看小孩兒快被自己“氣”哭了,葉淩忙安撫他,“你會把他們全都打趴下的,哥哥相信你。”

什麽哥哥……小狼咬咬唇。眼圈不知為何更紅了。

“哥哥沒撒謊,你的天賦很好,以後一定會和蕭淵一樣厲害。”見他還是要哭,葉淩繼續安撫。

“誰是蕭淵?”小狼憋回眼淚,硬梆梆問。

咦,他不知道?

“蕭淵就是蕭将軍啊,是救出你們的人,是保護人類的大英雄。”葉淩解釋。

“什麽大英雄。”小狼低哼一聲。他現在已經意識到葉淩口中的“蕭淵”是誰——就是那個讓他直覺危險的存在。

他擰緊小眉頭。

唔,也對,什麽大英雄,竟然言而無信亂掐“他”。

不過,看小狼一臉戒備,葉淩還是揉了把他的小腦袋:“是大英雄。這個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人會付出全力、從天而降救你們,那一定是他。”

這是——從何而來的篤定?連他都不敢如此相信将軍……

阮峰從監控畫面移開視線,小心翼翼看了眼蕭淵。

蕭淵面無表情,臉色在監控畫面映照下明滅不定。

阮峰又低下頭,監控畫面已近乎靜止,看葉淩的狀态,他應該是已經鏈接上那孩子,在給他做治療了。

阮峰又擡頭看一眼盯着監控畫面的蕭淵:“将軍還有別的吩咐嗎?屬下已吩咐暗影,這幾天會嚴密監控他的行動。”

蕭淵沒有說話。

那便是沒有吩咐的意思。

“将軍早些休息,屬下告退。”——阮峰說着,伸手去拿桌面上投放着監控的平板。

可惜慢了一步,平板被蕭淵拉到自己身前。

那是他的工作平板……算了,阮峰不敢多話,默默退出房間。

對面,葉淩房間內,豆子正催促葉淩休息。

哥哥給小狼做的治療看起來簡單,但要無中生有,讓已經失去生機的經脈活過來,其實對元靈消耗特別大,是多少條營養劑都難以彌補的。

豆子知道其中厲害,才不停催葉淩停下,但葉淩不肯——他沒有時間了,接連三道命令讓他馬上就動手,還怕他毒不夠用似的,貼心地給他備了三樣毒藥。

咬牙堅持到斷掉的經脈互相搭上一點邊,他才松開小狼,抖着手拿起早就準備在一邊的營養劑,囫囵吞棗咽下好幾包。

“還是好餓。”吃完他有氣無力跟豆子哼哼。

笨蛋哥哥!豆子生氣。

“好想要靈力……”葉淩困倦地合上眼睛。還好,再過兩天,他就能完成任務回去了,快穿司是有靈力的,他要在靈力裏瘋狂打滾,好好填補這段日子的空虛……

他期待地想着,昏沉睡了過去。

小狼開始聽不見他動靜,身體有些緊張,戒備地坐在原地,後來聽見葉淩均勻的呼吸,才稍微放松下來。

放松下來後,他把自己的手舉起來,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眼睛仍未聚焦,但——他已經能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

把手晃過來晃過去,一會兒攤開成手掌、一會兒又握成拳頭,小狼亢奮而專注地反複測試着,直到“阿嚏”一聲,葉淩打了個噴嚏。

小狼頓住動作。

他身體不好。小狼眼雖瞎,也知道的。

抿了抿唇,小狼從沙發上下了地,借助一團一團模糊的光暈,在沙發上摸索了很久,終于摸到一條毯子。

抱着毯子回到葉淩跟前,他摸着毯子邊沿把它拉開,又伸手摸了摸葉淩的身體,舉着毯子給他蓋上。

小壞蛋,算他還有點良心。

豆子氣哼哼看着他動作。

好氣,它要是有手,哪裏輪得到小壞蛋笨手笨腳,毯子他都蓋橫了!

不但橫了,還歪七扭八,但小狼盡力了。

蓋好毯子,他靜靜站了站,忽然動作——他輕手輕腳,挨着葉淩,再次爬上沙發。

爬上去後,他又靜了靜,下定什麽決心似的,忽然湊近葉淩脖子,聞了聞。

啊啊啊可惡!又一個惦記哥哥的混蛋!

豆子氣得原地亂跳,跳了兩下,又頓住了——

小混蛋抹了把眼睛,居然哭了。

豆子一陣愣神,看着小混蛋挨着哥哥坐下來,閉上眼睛,居然也睡起覺來。

當然,開始他顯然是假睡,身體僵硬的像塊石頭,哥哥頭歪倒到他身上壓着他,他就更僵硬了。

豆子都以為他又要把哥哥推開了,可他并沒有。

他任由哥哥的大腦袋壓着他,身體和神情都肉眼可見地慢慢放松,呼吸慢慢均勻,竟然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做了什麽夢,還傻乎乎地笑了笑……

可惡!把哥哥還給它,臭小孩!

*

葉淩一覺睡到了第二天。

明晃晃的模拟日光把他喚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壓着被子,懷裏摟着枕頭。

葉淩模模糊糊感覺不對,枕頭的手感不對。

對的手感應該是怎樣,他不記得。

怎麽睡到床上去的,他也不記得。

“小狼呢?”苦苦思索,他總算記起自己睡前在做什麽。

“蕭淵叫人把他接走了,哥哥你不記得了嗎?”哥哥當時明明睜了眼的。大壞蛋抱他到床上的時候,他還說了“謝謝”。

“唔。”葉淩含糊應了一聲。

他精力不濟,最近常覺得腦子裏像一團漿糊。

但是重要的事,他還是記得的。

治好小狼。給蕭淵下毒。

他打開終端,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中午,距離對方給出的最後期限,只剩一天半了。

葉淩心情忽然有些複雜。

他從床上爬起來,學着人類的樣子刷牙洗漱,一個人坐在茶幾前吃了頓豐盛的早午餐——足足五種口味的營養劑,然後站起來,準備出門。

“哥哥,加油!”豆子隐約察覺哥哥有些失落。

“嗯。”葉淩點點頭:“我會的。”

整整一天,他非常努力——努力不讓自己睡着,成功治療了兩個病人。

也只有兩個,大概蕭淵讓人動了他診室的預約程序,他只能接待兩個人。

給最後一個病人治療完,對方站起來向他道謝,從口袋裏摸出一把營養劑。

“不用這麽多。”葉淩看了眼那一把,有些詫異。

根據他淺薄的星際常識,S級營養劑價格不便宜,對方手上這一把,拿到外面能買一輛四個輪的那種車子。

“不多。”那人略黑的臉微微泛紅,“從前少了。另外——”

“換了幾種口味,你多嘗嘗。”什麽黃瓜西藍花味兒,他真的搜羅不到了……

那人說着,臉更紅了,“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葉醫生,再見。”

今天治療完,他感覺自己精神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安穩,今後很長時間,他應該都不會來了。

不,是肯定不會再來了,他李風遙是不可能得什麽治療依賴症的!黑臉大兵一臉堅決地轉身,準備大步潇灑離開。

可是他一步都還沒邁出去,就被葉淩叫住了:“等等,你有機甲嗎?”

當然。李風遙點點頭,他堂堂特戰隊員,怎麽會沒機甲。

“能……借給我穿一下嗎?”葉淩期待地問。

陸輕舟是承諾給他定做一套機甲,可定做不是一兩天能完成的,葉淩肯定指望不上了。

他實在太好奇,臨離開前,無論如何也想體驗下真正的機甲。

“你,你想穿我的機甲?”李風遙臉猛地漲紅——他,他這是什麽意思?

不怪李風遙如此反應,星際戰士有不成文的規矩,機甲如主人的第二生命,不是至親至愛之人,絕不會共享。

“葉,葉醫生,我很喜歡——不,我不,不讨厭你,但是對你沒有那,那方面的想法。”

李風遙舌頭都吓打結了:他從內到外,都是鋼鐵一樣的直男。

“哪方面的想法?”葉淩一派茫然。

李風遙慢慢冷靜下來,看看葉淩清澈的眼神,有些尴尬:“你,只是想借穿一下機甲?”

“是的。”葉淩點頭,“可以嗎?”

李風遙咬了咬牙:“可以。”

雖然他把機甲當老婆養,平時碰都不肯給別人碰一下,可是,可是他不能讓治療師覺得第七軍小氣!

無法拒絕葉淩、不想看到那雙眼睛失望的他,給自己找到了絕佳的理由。

見他答應,葉淩高興道了聲謝,站起身跟他出門。

走到門口,他停下來,最後看了一圈自己的診室,目光流連過簡單的一桌一椅,被李風遙叫了一聲,這才把門合上。

“我們先去訓練室,我的機甲在那裏。”李風遙帶着葉淩穿過星艦銀灰兩色組成的廊道,先後經過治療區、休閑區和食堂,來到了蜂巢一樣錯綜複雜的訓練區。

葉淩從沒在艦上閑逛過,這還是第一次踏足訓練區。

他站在大廳,仰頭望着一層層回旋廊道、一扇扇泛着冷光的合金房門,土包子進城一樣目眩神迷。

看得出神,他沒發覺背後有部電梯緩緩攀升,電梯中,有個氣勢雍容的人無意中望向大廳,蹙了蹙眉,眼神定定落在他身上。

“葉醫生。”有士兵跟葉淩打招呼,讓他回過神來,可惜認不出人家是誰,他只能特別友好地笑笑。

李風遙急性子,沒給葉淩工夫慢慢認人,他在前面帶路,大步邁向電梯,引着葉淩乘電梯一路上升,到了接近頂層的特戰隊專屬訓練區。

“這邊來,葉醫生。”出了電梯,他示意葉淩往左拐,可葉淩卻被中庭的一陣喧鬧聲吸引了。

李風遙跟着他視線看過去,嘴角抽了抽:“是我們隊長,又在「指點」人了。”

打從前幾天晉了級,他們隊長就犯了教官瘾,隊裏兄弟們人均被他“指點”了三五輪。

“我們走吧,葉醫生。”李風遙壓低聲音,小聲扯扯葉淩的袖子。

可葉淩看得入迷,沒聽到他說話,反倒是中庭格鬥場中,他的隊長宋乘風,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嘶……他今天還沒被“指點”過。

李風遙心生不妙。

印證他直覺似的,下一秒,宋乘風忽然結束格鬥,大步朝他——确切說,朝他旁邊的葉醫生走來?

“你們回來了?”宋乘風上下打量了眼葉淩。

怎麽比在藍星時瘦了?

回哪兒來了?這位認識自己?葉淩一臉困惑:“你是——”

宋乘風心髒梗了梗。

忘了,他面盲。

生理缺陷,不能計較。

宋乘風看了眼他忽閃的大眼,心髒一跳,真不計較了:“我是——”

“他叫宋乘風,你在藍星時給他治療過。”

葉淩背後傳來一道沉緩的聲音,打斷宋乘風的話。

“将軍!”

“将軍好!”

場中一陣騷亂,原本圍坐一圈的特戰隊員紛紛站起來,恭敬向蕭淵敬禮。

蕭淵向他們點點頭,葉淩卻看向宋乘風,明白過來:是他啊——白撿那份功德。

“原來你叫宋乘風,很好聽的名字。你還需要治療嗎?”葉淩眼睛亮了亮。

“他不需要。”蕭淵臉沉了沉,武斷代答。

“哦。”葉淩本來也只是順口一問,對方既沒有需要,他當然不會強求。

宋乘風卻怪怪看了蕭淵一眼。

老大是怕他抵抗不住小細作誘惑嗎?也太不信任他了。

不過,他不信任得對。

宋乘風左看右看,還是覺得小細作好看,那雙眼睛亮得人心癢。

葉淩眼睛的确挺亮——“你打架很厲害。”

他由衷誇贊宋乘風。

“咳!”宋乘風嗓子也癢起來,“還行——”

“那叫格鬥,不叫打架。”蕭淵再度開口,眼裏冷的像結了冰棱子。

宋乘風終于把視線轉向他,察覺他心情似乎不大好。

他察覺得太晚了。

蕭淵挽起潔白的袖口,對宋乘風說出他已經兩年沒聽到過的噩夢:

“我今天有空,陪你練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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