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這一份眠昔草的方子,是江曦重生之時便開始命人研制的了,他想,她總歸是不會讓他省心的,與其讓她執着于注定會消亡的永安城,愚忠于永安王,而他時刻提心吊膽着她是否會決絕的抛下他殉主而去,倒不如一劑方子,無論是她還是他,都能過得輕松些。

上一次,是他太縱着她了,任由她一路向着絕境,最後葬送了性命,這一次他絕不容許她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就算是她會恨他。

只是時隔一世重新見到她鮮活的站在他的面前,這一份早已備好的藥,他卻是遲疑了。

直到今日,她再一次讓他明白的徹徹底底,她還是她,是那個為了她所謂的大業一次次的欺騙他利用他,即便是夜夜相擁,即便是他将自己的心剖開在她的面前,亦然心如冷石的她。

間阡平縮至床角,事情至此,她全無退路,眼看着他端起藥碗,再顧不得其他,搖着頭懇求道:“大公子,這次是我做錯了,我求你……別這樣做,我今年十九歲了,過往有很多美好的回憶,我不想忘記……也不想變成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我再不跑了,再不敢了!”

江曦眼底裏微微動搖了一瞬,可前世的慘烈猶在眼前,前一刻他相信着她承諾的永不離開而甜蜜歡喜,後一刻面對的卻是她冰冷的屍身。這一次的失而複得更是讓他的心被那份恐懼包裹得堅硬無比,很快,他的眼底又複了堅決。

他聲音輕柔,像是哄着任性的孩子,道:“我們會活到頭發蒼白,你還有未來很多年的美好回憶可以記得的,你也不會不知道自己是誰,你是我江曦的妻子,我會給你一切想要的,我們會彼此相愛的過完一生。”

指節分明的手指握着世間最可怕的毒藥,間阡平伸手便要去将藥碗打碎,然而江曦早有防備,他手臂微微向後,便避過了她撲過來的雙手,又用另一只手攬了她在懷中,令她再不能退縮。

男女間力氣的差距很大,間阡平萬念俱灰,電光石火間,眼尾瞥見了江曦的腰側,別了一把劍。

江曦之前帶着隊伍在外搜查,身上自然是要帶着兵器的,乍然将她追回,他憤恨交加,将人扔了回來便去煎藥,并未來得及去換下身上的裝扮。

而間阡平在見着這把劍的一瞬間,便下了決斷。

如果江曦死了,那麽便不會有人再執着于去抓捕連鏡,江氏的其他人亦不會如他一般威逼永安城,而江氏無主,族內幾脈必然有一番争奪,天下形勢亦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許會有合适的時機讓永安王起事。

何況他一早已經應了她,不會因她的過錯而牽連永安城,她殺了他之後,自己償了命便是。

她出手快而狠絕,眨眼間便将劍自江曦的腰側拔了出來,毫不猶豫的向他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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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還是低估了他,江曦雖非高手,身手卻也不俗,他雖一心在手中的藥碗之上,卻還是敏銳的發覺了她眼中一瞬的異樣,立即敏捷的向後起身,那劍尖便險險的在他的胸膛前劃過。

然而他尚來不及憤怒,眼前的一幕已然令他目眦欲裂,一瞬間,恐懼占領了他全部的思緒,他淺色的瞳孔放了大,渾身如墜深淵。

間阡平一擊不重,并未貪心再度出手,而是果決的收回劍勢,擡手便朝頸項間割了過去。

眼前已是死局,出其不意,她尚有機會,而如今他已然有所防備,她不可能成功。江曦雖然一副對她有意的姿态,但她心中清楚,于當權者而言,無論這份情意是真是假,她刺殺了江曦,等待着她的,也不會有好的結局。

與其活着被他折辱,亦或是吃了那讓她改變記憶的藥草,她倒不如一死來得幹淨痛快。

冰冷的劍鋒上寒光凜冽,然而刀光閃過,耳邊響過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預想的疼痛卻并未到來。

一只手牢牢的握在了利刃之上,江曦仿若不識痛覺一般,緊緊的握着她頸間的劍鋒。

地上是那只小碗的碎片,還有灑了一地的藥汁。

一滴滴殷紅色順着那利刃滴落在她的前襟,染紅了她的衣衫。

他離她本尚有距離,而她已然提劍自刎,他知曉許多事的結局便在瞬息之間,他沒有十全的把握在她傷到自己前奪下這把劍,但他知道自己去擋一定可以,所以這一瞬間,他握住了劍刃。

間阡平雙手執着劍柄,用力想要掙出,卻只是換來了衣衫上更多的殷紅,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利刃破開皮肉的聲音,還有那撲面而來的血氣。

江曦面色蒼白,一雙鳳眸中帶着倉惶與驚懼,握在那劍刃上的手卻是牢固無比,好似這只手并非血肉之軀般,任由她如何傷害,都執着的不肯放松一絲一毫。

血越流越多,滴在她的頸間,溫熱而腥甜,确定了她不會再被劍所傷後,他另一只手迅速的自她手中奪過劍柄,她于是慌張着後退了半步,本欲撞柱自盡,卻尚未來的及轉身,後頸處便被人擊中,失去了知覺。

江曦将軟下來的身子接入懷中,他的手上的鮮血涓涓流出,傷處深可見骨,他卻置若未見,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輕輕的擡了她的下巴,見着那白皙的頸子上依舊完美無暇,沒有一處傷痕,才松了一口氣。

……

不知是由于當時的情況過于緊張,還是擔憂着她蘇醒後再度尋死,江曦這一計手刀下的手有些重。

間阡平醒來,已是第二日晨間。

映入眼簾的是她平日裏休息的房間,身下是柔軟的床榻,她的手腳輕松并無鎖鏈,她有些訝異,意圖行刺江氏家主的自己并沒有被投入柴房囚室之類的地方關押起來。

空氣中帶着淡淡的香,是從床頭不遠處的香爐中傳出來的。

間阡平想自榻上起身,卻發現手腳軟綿綿的,竟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坐起了身。

而不遠處守着的卞秋也發現了她的清醒,朝着門外吩咐了什麽,很快,便有人送了一碗粥進來。

卞秋端着粥行至床側,間阡平靠在床頭,望着面前熱氣騰騰的粥,并沒有什麽食欲。

經歷了一番生死,這時的她已然冷靜了下來。

“大公子吩咐了您起身後給您吃些東西。”

間阡平瞥了一眼面前的粥,盛粥的碗令她想起了江曦手中端着的那一小碗濃黑,心中厭惡,微搖了頭,道:“我想見沈軍師。”

卞秋将她的意思禀了上去,出乎衆人意料的,江曦竟然同意了。

午膳時分,沈維便同樣帶着一碗粥,出現在了間阡平的面前。

“沈大人,多謝你來見我。”

沈維将粥放置在了床頭,在室內尋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落了座,看向了床榻上的女子。

她平日裏大多是冷靜自持的模樣,聲音也會因此而顯得疏離冷淡,如今她輕倚小榻,語音因着虛弱而顯得綿長柔軟,竟有幾分女兒家呢喃細語的嬌軟滋味。

沈維的目光落在床頭不遠處散着輕煙的香爐,暗裏了然。

他原以為江曦這麽做,只是為了防止這個女子再度尋死,如今看來,這香倒也另有好處。

“你不必謝我,你是大公子的女人,我作為臣下,并不想走的太近,是以本不想來見你,只是大公子準了你的請求,我自然要來這一趟。你若謝,便謝大公子吧。”

間阡平面上的表情靜了一瞬,并沒有否認“江曦的女人”這個稱呼。

江曦如何待她,身邊人自然看在眼裏,心中也會有所領會,似乎除了她自己,所有人,甚至連江曦本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她若反駁,倒顯得有幾分矯情了。

“吃點東西吧,相信我,你便是想死,餓死這條路也是行不通的。”

間阡平本也未想過要餓死自己,只是對那一碗差點令她失憶的藥有陰影了,這會兒看着眼前的粥,倒也沒再說什麽,執起來吃了幾口,方道:“沈大人,你素來有白澤先生之稱,我陷于眼前困境不得解救,實無他法,只好請沈大人指點一二。”

沈維總是戴着儒巾,人又生得斯文溫和,看上去似極好說話之人,實際上卻鮮少有人能從他這裏讨到便宜。

他擡目再度瞥了間阡平一眼,眼中帶了些思量,平和道:“你既知我是大公子的人,還要尋我出主意?”

“是。我相信沈大人和我一樣,并不願意看到江大公子不停的牽絆在與我之間的事上,一而再的做出損害自己的事。”

沈維的目光在她的雙目之間打量,最後道:“你要我助你尋死?”

間阡平搖頭。

對于臣下而言,定然都是不願看到主上在女人這點事上過多牽絆的,是以許多時候,對于那些行為有失的君主,他們所喜歡的女子便成了世人口中的禍害,似乎殺了她,一切便可以回歸到正軌。

她入了江氏也有些日子了,從不顧一切自永安要下她,到如今江曦為她所傷,在江曦臣下的視角裏,她或許也是這麽一個禍害,也許,也曾想過不只一次要除掉她。

但是間阡平并沒有想過要眼前之人相助自己自盡,這不只是因為那一瞬間的絕決後,她如今已無死志,也是因為,她隐隐的明白,眼前之人并不會助她尋死。

江曦心思重,即便是近臣,許多事也并不透露,猶記得沈維出使永安之時,便是不知曉江曦索要間阡平的原因的。

然而間阡平彼時與沈維對話,卻能感受到他話語中對這位江大公子滿滿的信任。

想來江曦過往定然是一個十分合格甚至是極為優秀的主上,所以無論他做了什麽樣出格的事,他的下屬都能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沈維如此信任他,自然不會做那種代主上決斷的行為。

更何況如果有一線希望,她并不想死,她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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